不知名的房间内,颜渊和魏屈相对而坐,中间一名女子奉着茶。本就清秀可人的面容,在清晨的阳光、茗茶的雾气、以及熏香升腾的云烟映衬下,倍添了一份仙气。纤细又不失丰腴的身子,举手投足间,让人自生一股想要怜爱却又不敢靠近的矛盾感。
“恶源未除,徒曾新患。倒是小瞧了这姬无初。”女子边倒茶边用婉转的语调说着。但是不知为何透出一股子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颜魏二人的失利并没有令她太过上心。
“此次那应龙族的小子能逼得姬无初以命相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也不算违背了与啊晴当年的誓约。至于应龙族那化形的小子,以小明之资当年二次化形后,也花了十几年才完全掌握人形,更别说…”颜渊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余光瞥向女子,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
“老颜说的在理,以前满世界的风都归姓姬的管着,到处都有他的耳目。加上夜魄的瞬移,刚找到人,人家早就到千里之外去了!这些年,好不窝囊!此番也算是解了口恶气。”魏屈义愤填膺地说完,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溅了一桌。
女子微笑着又慢悠悠地给魏屈倒上茶,道“两位能够为自己的无能找到如此乐观的说辞也着实令小女子钦佩。似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当真对你们一点威胁都没有?”女子说话间的语气一下子似换了一个风格,带着一股子娇媚和狂狷。
“王芯!请注意你的言行。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这胡言乱语!”魏屈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朝着名为王芯的女子说道。
“魏!”颜渊沉声道。
“切”看了眼颜渊,魏屈不服气地坐下,连看都不愿再看那女子一眼。
“此番为了解决姬无初,我跟老魏都用了【窃占】,少昊跟白泽的力量还是不好驾驭,怕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收尾工作只能交给王芯师侄女了。你大可以去试一试那王恕,我和老魏以及与他有过交手的泷都不认为他能成大器。尽管如此,还望师侄女万不要因为一些无畏的情感耽误了大计”颜渊看着王芯,缓缓说道。
女子方一挑眉,正要张口反驳,神情却在一瞬间再次蒙上一股沧桑感,似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说道,“此番必要时,我会亲自出手。”
“!”“!”魏屈和颜渊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
“虽说两个真人十几年后的威胁确实不小,可这期间有的是机会扼杀掉。亲自动手…还不至于吧,万一…”魏屈讪讪地说着,仍旧未从震惊从清醒过来。
“我们赌不起…再来个小明,你我可有把握?”女子缓缓走出房间,背对这颜、魏二人说道,话未说完,人已不见。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一般,过了片刻,魏屈说道“老颜…”
“换作是从前,朝云一战能够活着的怕是只有你我人。这么些年过去了,是我们心变软了。老魏啊,如果有一天,我没能坚持下来,希望你不要给我任何机会。”颜渊苦笑着,拿起已经凉下来的茶杯,缓缓喝下。
看着颜渊的样子,魏屈沉默不语,房间里再次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窗外的风声,簌簌地刮着扰着屋内人的心弦。
某一不知名的山洞内,距离应龙族一战已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王恕盘腿坐着浮在半空,风来扇悬于胸前,四面八方的风从洞口传来,绕在他周围。
许久,王恕缓缓睁开了眼睛,满是疲惫。以前只是看姬无初使用过无数次,以为很简单。不想,原来调度起风信来竟是如此的吃力,纷繁复杂的信息接踵而来,在处理信息的同时,还要适当地给风信使分派下一步任务。极度考验受者的精神、反应、以及一心多用的能力,当然还有体力。
由于熟练度上差了不少,原本姬无初只要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搞定的事情,王恕头一次使用,直接被爆炸的信息轰晕了过去,稍加熟悉后王恕这一坐仍需要至少三天。
“原来如此,想不到权限可以被转移至某一器物上。这样,即使是平凡人,只要得到认可,即可作为‘友人’共享。不愧是第一批接触权限力量的飞廉,竟能如此巧夺天工。”还是个婴孩的应循睁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王恕,稚嫩的声音自他腹部传来。玄青横抱着应循,眼中满是关切和幸福。
朝云一战后,应龙族躲了起来,得知自己在太乙八仙中的重要性后,应循为了不拖累族人,决定带着玄青出走,于是这便跟着王恕。
“呼~”长出一口气,王恕学着姬无初的样子,揉着太阳穴,庞大的信息仍旧不停地在脑中回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夜魄】即是魔界的白泽将坤地元气附着而铸,籍此可以令持剑者使用魔界坤地的【瞬移】功能。”
“我可没说你师父的风来扇,我是说,你。”应循眨眨眼,看着王恕,似要再次确认些什么。
王恕则看了看一旁在篝火抱着小虎睡着的东方鸢柔,不说话,似是陷入了回忆。
这才是这一界层的真正令他感到害怕的地方。
这第三界层,在界门通道打开前,叫【人界】,原本在人界的原住民,叫【真人】。王恕曾听姬无初提起过,初代界王拥有可以预见未来的能力,初代界王登上王座的第一道命令,其实分为两段:
【打开界门,引渡被魔界屠戮的外界难民。】众人只知道这一句,却不知其实还有后半句,【所有真人,不得使用乾坤巽震坎离兑艮八大权限中的任何一个】
至今都没有人能弄清楚姬玄为何要这么做。
“结果牺牲了那一部分【真人】,只是换来更加荒谬的『未来』,真是可笑”王恕收起风来扇,朝洞口走去。抬头望向当空的银月,影子被无限地拉长,继续说道,“那天也是在这样不真切的夜里,一个又一个亲人绝望而愤怒地倒下,仅仅因为,【真人】或许会成为威胁?不过半炷香,整个村,就剩下我一人。如果不是师父赶到,我怕是也会被这个世界遗忘在这月光里了吧。。。”
“……”
“应循,如果有一天我装下了太多东西而变得『疯狂』,不要对我心软;你现在成了真人,应该也知道吧?若你也有那么一天,刺穿你胸膛的一定是我。但是现在,请和还是清醒的我一起疯狂一次,活到最后!”王恕转过身,看向应循。
从某种意义上,王恕和应循应该算是『同类』。因为王恕和应循即是姬玄后半道命令中提及的,被勒令不能修炼的【真人】。
“这算是正式邀请我入团吗?”应循睁着蓝色的眼睛,隐有月光闪烁其间。
“不,是生死之约!”
“哎呀呀~公子趁奴家不在,竟然跟别人私定终生,好生薄情。。。”鬼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起身走到王恕身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唇微翘着慢慢靠近,“奴家自幼命苦,受尽此间衣冠禽兽欺辱,幸得公子救于水火,自当以身相许。”
“喂喂喂。。。我这可在谈正事儿”王恕不好意思的侧过身,避开了鬼雀如往常般戏虐的目光。生怕多看了几眼,看出一些自己不敢看到的东西。
“咳咳,本王也着实对那胆小怕事的鼠辈看之不起,反正回魔界还需要些时日,就勉强与尔等同行,消磨消磨无聊的时光吧…”小虎缓缓从洞内走出,跳上洞口旁的岩石,圈成一团,开始添自己的脚爪。
“玄青”应循抬头看着玄青欲言又止。
“你去哪,我去哪”玄青微微一笑,抱着应循也走到洞口,与王恕鬼雀一齐看向夜空。
“不得不说,师父走的真及时啊,终于轮到我作为智力担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或许某人天生就不适合太过严肃。
“我可以退队嘛?”
“我也是”
“风大了,奴家还是回里头去吧。。。”
“喂,你们别走啊喂,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讲诶!我最近功力突破了诶!”王恕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洞口,无助地挥着手。
“哦…”
“呵呵…”
竖日,一行来到了距离百草村西侧约三百里的山谷口。
谷口立着一块巨大的玄青色石碑,写着“生死往来”,乃是艮山夔牛一族的聚集之地。
夔牛族原是魔界之主派来看守应龙一族所设的监管,不料夔牛族长在人界第一任界王争夺时,与飞廉合谋对抗姬玄,妄图染指人界的界王之位,最终败北。
炎帝感其断足求胜之念,为其寻得此处,供夔牛一族居住。及后,族中夔音出世,成“太乙八仙”,夔牛一族在众偷渡民中风光无二。更有艮山独有的针砭一法,救死扶伤,几有回天之力。
“喂,应循,你不用勉强跟我们进去的,我也就去跟夔音聊一聊,顺带看看能不能偷个艮山珠什么的。”王恕看向正在打哈欠的应循说道。
毕竟夔牛族曾经看押了应龙族好一阵。
“与其担心我这个讨债的,不如想想小虎这个旧地主,似乎它更加危险,夔牛曾经的君主是少昊。”应循提醒道。
“哼!乱臣贼子们!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吾乃少…”小虎刚在洞口话才喊道一半,就被王恕一把捂住,拖到一旁。
“世子殿下,我知道您身份高贵,但是现在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您的霸气。对付这帮贱民哪劳烦您请自出动呀!”王恕将小虎放到东方鸢柔怀中,鬼雀仍旧因为万灵之钥的关系而沉睡,加上朝云一役,作为主要施法者,消耗十分严重,即使醒来,时间也非常有限。
而另外一个性格战力虽然不弱(单纯放火能力而言十分优秀),但是太过单纯。
应循虽然二次化形后与这个阶层存在微妙的联系,目前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玄青则需要照顾他。
所以,要说这个小队的稳定战力,实际上只有王恕一人。
“你们在这等我,这边不会耽误太久的。看我一个人表演就好啦~”王恕自信满满地朝谷内走去,在进入谷口的瞬间,空气似是行成了一层涟漪,随着王恕的轮廓扩散开来。
看着王恕的背影,应循眯起了眼睛。
一进谷内,光线立刻阴暗了下来,两边的草木逐渐稀疏。直至深处,完全由光秃的岩石组成。临近夔牛族的村落,老远就有人发现了王恕,站上高处,带着戒备的眼神盯着。
“去通知副族长,快!”
“哦呀呀,有准备?”看着眼前牛头攒动,王恕一点儿也不意外,“那么这次会是谁呢?夔音不在,难道是夔武?恩…也有可能是夔文。”
在离村落口不到百步时,看着前方地面上半径约三丈范围内铺满了树叶,边缘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断层的路面,王恕嘴角不由牵动了下,“陷阱做这么明显,这是对我的侮辱啊…”
然而看着前方众牛期待的眼神,王恕还是大义凛然地迈了进去…
夔牛族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握紧了双拳,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片刻后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恕就那样【站】在陷阱上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这是王恕这些日子的修行成果之一,除了用风来获取各地的信息,如这边低空漂浮的简单动作也已能熟练运用。
“唉…”
看着前方希望落空而垂头丧气的夔牛的一族,王恕不由得苦笑,落地后说道, “在下王…”
刚没说几个字,四周一圈的地面升起密密麻麻的石柱,王恕刚想往上空飞去,石柱旁刺出了石锥,密密麻麻地扎在了王恕…的幻影上。已然飞离石牢的王恕甩了甩额头的冷汗,“差点变成刺猬,二段陷阱,还好我机灵”
确认过地面的情况后,王恕在夔牛族人的惋惜声中缓缓落地。很有风度的行了一个礼,继续道,“在下王恕,没有恶意,我有要事相谈!”
“哞~族长不在,请回吧~”带头的一个人答道。
“哦,真是不巧呢…待来日王恕定当再次拜访。”说完王恕转过身往回走去,边走边扬起头,【嘟囔】道,“夔音在应龙一战后不知所踪,没有回牛村,难道夔牛一族出事了…恩?”
“等等!你说族长什么!?”带头牛刚伸出手想要喊住王恕,却不见人了,“咦?人呢?”
“祭、祭祀大人…那人他、他自己掉进陷阱里头了…”旁边的随从不可置信地回答道。由于王恕仰着头,没有看清脚下,所以直勾勾地掉进了第一个被枯叶掩盖的陷阱里头,摔了个底朝天,昏睡过去了。
“哞~太好啦!终于有人中招啦!”夔牛一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是夔牛族历史为数不多的成功案例之一。多年以后,已然成为界王的王恕再次来到这里时,这里已经被围栏围了起来供人“瞻仰”,旁边还立了一个他四脚朝天的雕像,题为“大智若愚”,旁边还有一行标注“界王唯一中过的陷阱”。看着旁边的标注,王恕只能还以苦笑。
再次醒来时,王恕已经在一间地牢内,平躺在一个石板床上,四肢被不知名材质的链铐铐住,试着挣脱了几下,无果后,只得叹气道,“嘛…我跟地牢怎么这么有缘,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我撞见呢…”
“哎呀呀…我要是见不得人,那你呢?亲爱的恕儿~”一个娇媚的声音用调侃的语调说道。
“!”听到声音的王恕迅速挣脱了束缚,面无表情地看着声音的主人。
“故意示弱,籍此深入,借机夺取艮山珠后,再发动夜魄遁走。他们都没想明白,杀你比防住你要简单得多。”王芯在王恕面前来回踱步,更糟糕的是,夜魄和风来扇都在她手里…
“好久不见呢,老姐…我好想你呀…”王恕微笑着,虽然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不妙啊…老姐这是请君入瓮啊…我还傻不愣几地往陷阱里跳…得想办法夺回夜魄才能脱身…’
看着眼前带笑而立的女子,王恕头一次陷入了茫然之中,不知道要如何进攻。
“真是乖孩子,知道不应该对姐姐动手,那么…”说话间,女子缓缓将夜魄夜魄举起,竖立在胸前,眼睛戏虐般地看着王恕,嘴角微微上扬,倏然间人影便消失不见。
王恕还未反应过来,后背猛然传来一阵凉意,幸得反应极快配合随风身法,迅速贴着刀锋躲过一击。‘果然呢,老姐也可以用夜魄,这下麻烦了…随风身法感应夜魄瞬移的位置有点慢…’
“哎呀呀,你这当姐姐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刚刚姐弟重聚才多久,就要刀剑相向,爸妈如果…”
王恕的话还未说完,王芯再次将剑竖于胸前,再次出现时夜魄已经刺穿了王恕幻影的胸膛。如果说第一下瞬移后的挥砍是“叙旧”,那么第二击则是真的动了杀念了。
“哎呀呀,如影随形,第五层?似乎比以前有长进,本来以为用夜魄就足够呢…”王芯已然将夜魄再次举起,准备第三击。
王恕不是没有办法反击,只是他觉得,似乎王芯在等他反击,那个举剑的动作虽然是发动夜魄的前摇,在王芯手里不应该如此的拖沓。‘肯定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
“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所以你永远无法触碰到【那个人】”说话间,第三剑已经到来,依旧是平淡无奇的挥砍,如是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十剑。
“!”躲过第七十一剑的王恕不由摇了摇头,一阵眩晕,几欲昏死过去。身上布满或深或浅的伤口,突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挣扎地看向王芯的另外一只手。
“哎呀呀,才想起来么,这可是你那便宜师父的得意技呢,风葬诀。除了我周围,这房间里所有的【气】都被抽离了哦。只有死人是不用呼吸的。”抽出身后的风来扇,王芯慢慢走向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泛紫的王恕,“你应该谢谢我,也只有和你一样同是【真人】的我才能同时使用夜魄和风来,能死在自己两位师父的招式下,是不是很高兴?”
“是呢~”王恕最后笑着,看王芯朝自己挥下了第72剑。这是姜离和姬无初根据如影随形的特点特意为他根据白泽--极意剑法而改进的武学。真正的效果应是随着挥剑数的增加,速度越来越快,及至后半段全靠持剑人的意识控制瞬移的位置才能勉强跟上剑意的速度。饶是在武学上比一般依赖权限的武者要强上不少,王恕至今也不过只能挥到二十四剑。
王芯不过是凑了72数而已,均是普通的挥砍。
“!”
一剑挥下,没有意料之中的刺入感,只有眼前模糊的影响。还没来得及用夜魄瞬移,腹部已然传来阵阵剧痛,六个王恕的拳影重重击在丹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夺回夜魄和风来的王恕纲要持剑追击,忽然心生预警,停顿下来。
下一刻,以王芯为中心的地面全部凹陷了下去,深度达半尺。而王芯的发色则由黑色变成了银白色。
“…”女子漠然地看着王恕,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丝毫没有因为计谋被王恕看穿而恼怒。之前也只是觉得王恕的速度和反应比预计的要慢,现在想来是为了更多地能够接触到施术者,以此换取【呼吸】的机会。
“你凭什么认为会比我更熟他们俩的招式?哦,对了,没有【心】的你自然是无法体会那些看不见的、需要【心】去体会的东西”王恕看着眼前的熟悉而陌生的女子,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同样是这张不带情感的面孔,将她的父母,也是王恕的养父养母,高高地升至空中,重重落下。
“好弟弟,不要伤心了,我这就让你去见他们”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看到了王恕所想,王芯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
“哞~”王恕正要采取攻势,突然,一声震天的吼声自密室顶上传来,随后整个密室天花板坍塌下来将二人活埋。不消一个呼吸,废墟的某一片区域石块竞相飞出,王芯毫发无伤地从石堆中走出来。而王恕则廖无踪影。
“夔音…有意思”看着谷口方向,王芯说道。
说话间一颗红色的石头从腰间掉落,上面还残留着离火的气息微微泛着光。
要是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