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澜川把视线往上延伸,沿着书架一层一层扫,终于发现在两个夹层各有一个圆形图案,较低的那个有几个重叠的环形图案。最高的那个只有一个标准清晰的圆形。
是谁在哪个时间打碎这两个花瓶?
肖澜川蹲下来观察两堆碎片,根据碎片散落形成的辐射图案推断中心点,闭目在脑海中想象花瓶破碎的景象。
“花瓶碎片是不一样的,一个应该是直上直下落到地上,因而碎得比较严重,都是小碎片。另一个应该是被人故意砸在桌角撞碎的,受力点比较集中,因而都是大碎片。”
顾诚迪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带着一丝狡黠和自负。
肖澜川睁开眼,冷峻地看着他。
他无畏地耸耸肩,一脸的轻松,继续说道:
“还有,你也应该发现了吧?这堆小碎片有被人扒开的痕迹。”
顾成明用脚点点地。果然有几片碎片突兀地堆在旁边,显然有人扒开过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呢?说不定是一枚校牌,也许有人杀完人之后发现有东西不见了,就来寻找,左扒扒右翻翻都找不到,就去翻尸体,结果不小心把尸体给推下去了。你说对不对?”
顾诚迪语气像在跟人聊天一样轻松,笑得人畜无害,温暖怡人。
肖澜川有一种想撕掉他伪装的冲动。
顾诚迪满不在乎地微笑致意,然后踱步走开,停在靠近走廊的窗户旁,双手插兜悠闲地往外看。
这个时候,警察结束了问话,带着几个嫌疑人从旁边教室走过来。
一缕夕阳在窗棂上撞得血肉横飞,细碎的光线投在几个嫌疑人的眉角眼梢,像是聚光灯般把他们每个人的眼神表情尽情呈现。
当谢坤从顾诚迪面前走过的时候,顾诚迪突然眯起了双眼,眉头皱起。
“时间快到了,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太长时间,把嫌疑人带走。”警#官突然不耐烦地宣布。
“等等,”顾诚迪清脆的声音响起,“说不定肖老师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为什么不听听他的解释呢?”顾诚迪真诚地看着大家,又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曹同学死得太惨了,我们不是应该把凶手及时找出来吗?”
虚伪!肖澜川厌恶地瞥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四个嫌疑人面前,目光在四个人身上走一番。
四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刘蓓紧张地握着手机套,谢坤双手垂下叠放在身前,手上缠着厚厚的胶布。谢冰憨憨厚厚地站着,仿佛置身事外。
“刘蓓,曹丽娅经常使唤你,平常肯定很辛苦吧?”澜和问道。
“对,经常要给她跑腿跑腿,但是我没有杀她,我没有那个胆量。”刘蓓很紧张地说。
“谢坤,你今天下午要打球?”肖澜川盯着他手上缠的胶布。
“嗯,今天下午本来跟同学约定放学打球的”谢坤声音很平静。
肖澜川笑了笑,清清嗓子,低沉的声音像黄昏中敲响的暮钟:
“所有人都撒了谎。”
每个人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纷纷同身边的人交换眼神。
肖澜川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走到林默燕身边说:
“你总共见过死者两次,第一次是4点半,因为之前有过节,你们还动手打了起来,校牌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的。第二次就是发现尸体这次,你回来是为了拿回丢失的校牌。但是你为了撇清关系,对警方撒了谎。”
林默燕深吸一口气。肖澜川又走到刘蓓面前说:
“你也撒了谎,你不是在5点见到死者的,应该是4点半到5点之间。你在门外看到死者和林默燕打架,并没有进去,等林默燕走后,你才进去。”
刘蓓更加紧张地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没看见,我去给曹丽娅买冰激凌了。”
“所以就用了一个小时时间?据我所知,你平常很害怕死者,她4点半给你发短信要你给她买冰激凌,从教室到学校超市最多只用十分钟,你敢耽搁将近半个小时才送来?”
刘蓓脸色苍白,低下头不再说话。
人群中议论纷纷,肖澜川又走到谢坤面前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但凶手是你。”人群有一丝波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于是在大家的注视下,澜和拉起谢坤的手,气定神闲地揭开他手上缠的胶布,谢坤的食指和拇指上赫然露出深深浅浅的伤口,显然是被锐器割伤,伤口上还不断有丝丝蜿蜒的血迹渗出。
——以为凭一点胶布就能敌得过我的嗅觉吗?肖澜川冷冷地想。
但谢坤一点也不紧张,他同样气定神闲地走到刘蓓面前,一把拉过刘蓓的手,粗鲁地掰开刘蓓紧握的手,皱巴巴的手机套上露出斑驳的血迹,虎口处有一条不短的伤口,虽然已不再流血,但看得出是新伤。
“那么她也有杀人的嫌疑了?”谢坤说。
“只能说有杀人的想法,没有实现而已。”肖澜川淡淡地说。
刘蓓突然发出一声抽泣,捂着嘴小声哭起来。
“但是你怎么知道她手上有伤口?”肖澜川眯起眼,步步紧逼。
谢坤猛地瞪大眼睛,眼神开始闪烁,避开众人的目光。
“因为刘蓓和曹丽娅在教室里的时候,你就在门外。之前曹丽娅和林默燕打了一架,但她并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于是她把一肚子火撒在刘蓓身上,刘蓓因为经常受曹丽娅的压迫,也积攒了一肚子怨气。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曾想杀了曹丽娅,于是她趁曹丽娅转过身的时候,从花瓶碎片里捡较大的碎片,那堆碎片就是她扒开的。”肖澜川指着碎得较严重的碎片。
刘蓓开始呜呜咽咽地哭。
“那么这个花瓶不是刘蓓摔碎的?”顾城迪突然问道。
“当然不是,刚才我已经说过,在刘蓓进教室之前,林默燕和曹丽雅打过一架,而且根据花瓶留下的痕迹,”肖澜川指着较低的夹层上的痕迹说,“大家看一下这个痕迹,几个圆形交叠的,说明书架遭到了冲击,花瓶晃了几下才跌落下来,所以留下这样的痕迹。”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林默燕和曹丽雅打架的时候撞到了书架,花瓶晃了几下跌下来。而林默燕离开之后,刘蓓进来,曾经想过用花瓶的碎片杀了曹丽雅,但是没敢下手,反而把自己的手割伤了。”顾城迪恍然大悟地说。
“那么校牌怎么解释呢?”警官问。
“两人扭打的时候,曹丽雅把林默燕的校牌扯了下来,而后花瓶跌落正好埋住了校牌。”顾城迪抢先答道。
谢坤深埋下头,缓缓地说:“老师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
肖澜川走到正中间,像一个魔法师,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和思维,他朗声说道:
“曹丽娅是被人用利器割伤血管杀害的。曹丽娅身材较一般女生高大,力气也比较大,能够将她制服并杀害,一般女生做不到,这样来说,男生更方便。”
肖澜川的目光在谢坤和韩冰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谢坤身上,继续说道:
“凶手与被害人之间起了争执,情急之下,凶手抡起花瓶砸在桌上,并用手中的碎片割破了被害人脖颈的血管。凶器就是从那里拿的。”
肖澜川指着书架最高层。众人的视线随着肖澜川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常年没人打扫灰尘较多,花瓶底座就留下一个圆形印迹。但这个印迹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这说明是一个身材较高大的人直接从书架上拿下来的。”
澜和直视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谢坤。谢坤也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开了口:“这一切只是你的推理。这样说来韩冰老师也有嫌疑。”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韩冰身上,韩冰憨厚地说:“我并没有进教室,当然没有杀人嫌疑。”
“是吗?韩老师,那你为什么在教室外徘徊这么长时间?”肖澜川严厉地问。
韩冰干咳了两声,没有作答。
“因为你是唯一的证人,你在教室门外看到了谢坤是如何杀死曹丽娅的,但并没有报警,因为你也希望曹丽雅死。”肖澜川自己回答。
肖澜川的话像一个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大家讶异地看着韩冰,但是韩冰并没有否认,而是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
“曹丽雅这样的学生就是个祸害,我作为老师,从来没有得到她的丝毫尊重,难道你们不想她消失吗?”
一句话,问得大家哑口无言。
“动机呢?我有什么杀人动机?”谢坤一点也不害怕,继续嚣张地辩解。
肖澜川还没来得及开口,顾诚迪突然一个箭步窜到谢坤面前,盯着他两秒钟,然后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谢坤面目狰狞着抬起头,冲着肖澜川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她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曹烈火那个混蛋竟然在我身上下药,他想要控制我,曹丽娅竟然羞辱我,说我是她们曹家的一条狗,我不是,不是,我要把所有伤害我的人都杀了,都杀了,杀了……”
谢坤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眼球上不知何时爬满血丝,像一颗即将炸裂的玻璃珠,脖子上青筋暴起,五官也开始扭曲,鼻子里不停喘着粗气,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冲上前想要掐肖澜川的脖子。身后几个警察冲上来极力想把他控制住。
肖澜川迈步上前,一掌抵在谢坤额头。
谢坤渐渐冷静下来,张狂的双手突然无力地垂下,埋着头,看不到表情,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
魔障——有人在他的身上强加了强烈的欲念和邪恶,能够激发出强烈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是超出人类身体的承受范围的,如果任由其发展,最终人类会失去理智,变得疯魔。
肖澜川和顾城迪对视一眼,这种手法不是普通人类所为。
警察把谢坤带走之后,教室里一派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大家心里都承受着不小的冲击。
几分钟前还礼貌温文的谢坤,下一刻就魔鬼附身;之前一直飞扬跋扈的曹丽娅,现在被装进尸袋里,小小的一团,再也不能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