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年青的赵启明不以为意的样子,韩冰长长地喘了口气,目光汇聚成一点,似乎是想借此看穿对方的内心。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终于鼓起了勇气:“你……你还做了什么?”
奸商嘿嘿笑了几声,一副欠扁的表情:“有些事情你心里清楚就行,用不着我把话说白了吧……”
韩冰听了这句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再一次颓然倒在了靠椅上,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真无耻!”
奸商连想都没想,一字一句的说道:“错了!是你——无能!!”
他的目光如炬,像钉子一样钉在韩冰身上,说话的态度非常严肃,语气更是斩钉截铁,感染力十足。“无能”这两个字拖着浓重的鼻音,就像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在了韩冰的心槛上,震得她浑身一颤。
不止是她,就连坐在旁边始终一言未发的宋子宏,也被奸商的气势所感染了。他甚至可以深切地体会到,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妇人内心深处的痛苦。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六年前的吴伟良。
宋子宏九一年作为吴伟良的助手败在奸商手里,两个人几年来相互之间的交往不多,除了董事会和一些重要的高层会议,一般很少打交道。
以前,奸商的事迹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就是在股市上两个人也没有面对面的接触过。直到最近,宋子宏通过自己亲身参与的晋光实业兼并计划,才真正感受到了奸商的手段。这个年青人在整件事当中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充满了极富个性的冒险精神和独到的想像力。
而此时此刻,赵启明更是表现出一种所向披靡的磅礴气势,让宋子宏为之深深地折服。
唯有真正的强者,才具有如此的王者风范。
而旁边的赵启明还在毫不客气地趁胜追击:“韩总,你错在不应该好大喜功,更不应该被家族的利益所拖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在海口最多只是为你们公司白干几天杂活,也不会想到要兼并晋光实业。”
奸商每一句话都是直接点明要害,让眼前的韩阿姨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能全怪她,眼看着自己老了,又是个女人。她一心只想趁着自己还能有精力做点事,让晋光实业在自己手里发展壮大,同时也为家里的弟弟们谋取一些实际利益……。
但直到现在韩冰才明白,恰恰是这个想法,成了自己的致命之处,让别人在背后大做文章。而这个人,正是眼前这位能当自己儿子的赵启明。
韩冰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没有精力再想下去了。她缓缓睁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赵启明:“……何运成的失踪,也跟你有关?”
目光炯炯的奸商不置可否,推心置腹的答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您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计划案吧。如果您同意的话,明远集团将会注资五千万到晋光实业,帮助您渡过眼前的难关。——相信我,加入明远对您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赵启明喝了一口咖啡站了起来,对面的韩冰只觉得自己的压力顿减。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DV卡带,最后说了一句:“韩总,希望您看完材料之后能尽快给我个准确的答复,这样我才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走出晋光实业的大门,连宋子宏都松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启明。奸商一副悠闲的样子,像是游山玩水刚刚归来的公子哥。
宋子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赵董,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奸商转过脸来,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你见过哪个当母亲的不爱自己孩子的吗?……你还是叫我启明吧,自己人用这种称呼,听了别扭。”
他忽然看见宋子宏的肩头有几点头屑,抬手替他拍了拍:“韩冰虽然在决策上出现了重大失误,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除非她打算亲自送两个弟弟去坐牢,然后搬个凳子坐在旁边看着晋光实业倒闭,否则的话,她肯定会归顺我们。这也是她唯一的出路!”
宋子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无限感慨:这真是个让人无法捉摸的人,前一分钟还是恶魔,可后一分钟就成了天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最好不要拿这个人当对手。
想到这里,他忽然为香港广茂公司的石家父子哀叹起来,他们的好日子,只怕很快就要到头了。
赵启明也想起件事来,憨憨地咧嘴笑道:“对了宋哥,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你呢!还有前段时间建厂子,一定把你累得不轻。回头让张叔叔拔点奖金给你,上次在淮南我就想跟他说了,正赶上我结婚,一忙就给忘了……”
“不用了。这都是我的工作,应该做的。”宋子宏有点感动,发自内心地想要回绝他。虽然是辛苦了一点,但对于一个干事业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奖励都比不上有一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奸商笑着摇摇头:“别客气呀!干多少事,拿多少钱,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不论啥时候,钱都是要挣的,我要挣,你也要挣,大家都要挣,你说是吧。……哈哈哈!”
三言两语之间,宋子宏总算又明白了一件事。整个明远集团包括陈致远、李胖子等人在内,全是给赵启明扣屎盆子的。只要一提起奸商,除了少数人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其他都是牙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咬死这家伙。
但是让这些人离开赵启明,却没一个愿意的。
这是因为赵启明在朋友面前,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小人,一个从不伪装和隐瞒自己缺点的小人。明摆着骗你,你还心甘情愿跟他玩,到头来只能怪自己笨,被这家伙当猴耍了一回。
宋子宏觉得还是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安全,只要他拿你当朋友,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这家伙在背后算计自己。当然,奸商对外人是什么态度,就另当别论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韩冰在第四天打了个电话过来,约奸商洽谈兼并的事。她之所以同意这件事,还是赵启明最后那几句话起到了作用,问题的根本的确是在自己身上。
尽管韩冰从感情上难以接受被一个孩子兼并的结局,却不得不承认赵启明确实比自己高明多了。别的不说,就是明珠广场偷工减料这件事,就不是自己能摆得平的……。
接着她又花了两天的时间研究赵启明的兼并改组方案,还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明远集团的情况。然而韩冰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明远集团的实力令人自惭形秽。
只不过她并没有看那盘带子,而是让一个亲信把这东西送去了海口,交给自己的弟弟韩绍杰。韩老板看过之后,简直疯了,立刻打电话给韩冰问她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韩冰对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个不争气的兄弟气得直想骂娘,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把柄在赵启明手里攥着。事到如今怨谁都不顶事了,她啥也没说,只是骂了句:“蠢材!”就挂上了电话。
韩绍杰为了那盘不知从哪冒出来的DV带,这几天一直寝食难安。在工地里秘密调查这件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会弄得自己倾家荡产。
他最终认定前些天辞职的赵启明就是那个奸细,但又不敢问韩冰,直到两天后被姐姐召到深圳,才有机会当面跟她说上几句话。
韩绍杰劝姐姐不要太计较,尽量帮忙把这件事了结掉。用韩老板的话说,建筑行业90%的工程都或多或少的存在偷工减料的问题,这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别太黑,基本上不会出乱子。
韩冰表情木然地听他把话说完,还是一个字也没说,过了半天才摆摆手让他走了。
兼并洽谈会是在深圳一家酒店的小会议室里举行的。这次双方都比较正式,赵启明请张廷亲自主持会谈,明远集团其他几个董事和宋子宏也到了。
韩冰带了宁小雨以及公司的另外三名相关负责人出席了会议,其中还包括韩绍杰。而邀请他参加,也是应了赵启明的要求。
奸商希望他可以成为明远集团外围的施工队伍,和李胖子的公司一起搞房地产开发,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有实力多接些项目,也用不着让别的施工队来挣自己土建工程的钱。
会议的头一天下午,韩绍杰跟着一言不发的韩冰一起到了深圳。韩老板从小对这位姐姐就非常敬畏,别看他在外人面前人五人六的,但见了韩冰还是要矮半截。
此刻看她那副冷漠的表情,韩老板只好闷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到了酒店,住进赵启明替他们订好的房间,韩冰还是一言未发,早早就休息了。
心神不定的韩绍杰,到现在都不知道姐姐把自己带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清楚,应该是为了那盘DV卡带的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宁小雨过来找韩绍杰,带他去了会议室。
明远集团的人已经到齐了,参加会议的人有赵启明、张廷、陈致远、齐雅婷、李胖子、张志诚和吴伟良,陈法林因为厂子里忙,让儿子代表了。
韩绍杰一走进门,抬眼看见赵启明居然坐在会议桌边上,正跟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交头接耳,心里顿时明白了。不用说,果然是这小子出卖了自己。
赵启明和齐雅婷说完话转过脸来,刚好瞧见韩绍杰满怀恨意的目光。奸商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和身边的张廷耳语了一句,等到他们落座,会议正式开始了。
首先由张廷向三位介绍明远集团方面的各位,他一开口就先提到了奸商:“这位是赵启明先生,明远集团公司的董事长……”
除了韩冰,晋光公司的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惊讶。然而最吃惊的莫过于毫不知情的韩绍杰了,他实在无法想像,前些天还在工地里给自己跑腿的赵启明,竟然是明远集团的董事长!
他一时间脑子里全乱了,对于其他人的介绍一概没听见。这个姓赵的小子安的是什么心哪?混进工地给人当差,难道就是为了解自己偷工减料的事?这也太损了点吧!
直到张廷后面说到明远房地产公司的李胖子,韩绍杰才回过味来,原来当初和韩冰竞争的这家企业,居然是明远集团的子公司!
韩绍杰被他们弄得晕头晕脑,干脆啥也不想,仔细听张廷和韩冰说话。
韩冰代表晋光实业,原则上同意赵启明的提案。由明远集团注资五千万解决晋光的燃眉之急,并且在今后的十八个月里,分五次对晋光实业的三个新项目进行投资,总投资额为一亿六千万。
奸商嫌“晋光”这两个字太不吉利,跟“精光”的发音基本相同,因此将晋光实业更名为明远晋通贸易公司。原来的进出口业务和一些相关贸易关系保留下来,但设在广东南海的轻纺厂和深圳的明远集成电路板厂、香港的明远家电厂几家一起合并为明远实业总公司,由张志诚统一管理生产方面的业务。
这三家厂子在国内的销售业务由明远晋通贸易公司负责,针对国外的业务则由明远集团在香港的总公司负责。
此外,晋光实业原来的房地产业务全部移交给明远房地产,李胖子的职务不变,韩绍杰担任明远房地产的副总,主要负责土建及装修工程的施工业务。
而晋光其它的几家分公司全部撤销,原来的业务全部并入明远晋通贸易公司。而晋通贸易公司的工作仍然由韩冰负责,精减之后的公司规模虽然大不如前,但是业务面更为纯粹,从管理上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协议签订之后,晋光实业就再也不复存在了。事实证明奸商说的一点都没错,在这次的兼并当中,大家全都占了便宜,没有人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