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乱舞,神魔乱舞啊。
燕萌看着眼前的这片漆黑,突然就联想到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未来,这个词语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形容的恰到好处的,因为群魔乱舞就犹如他们二人的未来……或者说,就犹如燕处的未来一样。
毕竟燕萌要幸福的多。
——我的哥哥啊,我从没幻想过能得到如你这般美好的兄弟,更不愿做你的妹妹。
——只是,这似乎就是尽头了,我感受到了不安,却又感受到了宁静。
——如果这是永别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对我是不是太温柔了一些?
想到了这里,燕萌就在梦就醒了,是真正的醒来,大梦初醒,不出片刻,便将那场美梦或是噩梦悉数忘却了。
但燕萌却没有流出一丝的冷汗或是不安,她只是静静地醒了过来,仿佛有谁在她的耳畔低语着,醒来。
——醒来。
在遥远的升阳国中部燕城,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乾西楼回到了这里,并重新打理起燕家在燕城中的各项生意。
乾西楼本想着去崖边吹吹海风,却没有想到这昏昏沉沉便是睡了一个下午的时光:算得上悠闲极了,但也的确是过于疲惫了。
她有些想念自己的孩子与丈夫了,可是他们如今都在遥远的北境,为了她能安心的在这里闭目养神、甚至是小憩一觉而出生入死。
不过,她现在醒来了,看着面前这宁静的一切,微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海水的潮气与丝丝咸意,叫人十分舒适。
而此时,乾西楼便起来了,她身着一身烫金的红袍,负手握折扇立于海边一处陡壁上,只不过看着远处海天相连的地方时,她的神色微暗了下来。
眺望那里时,就连她平时最精神的秀美此时也微微凝在一起,嘴角扬起的并不是平日里开朗而善良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苍凉的苦笑,在着夜色之中,甚至还有些凄凉与孤独。
她已经遇见了结局,遇见了那个最后的终局。
乾西楼想起了自己丈夫的伤,那条从燕南山自一侧肩头而下到腰际的刀疤至今还会在寒冷的天气里折磨着他,那条长长的、斜跨了燕南山整个精壮而柔韧的后背的疤痕,已经与曾经的峥嵘一起化作了灰飞,荣耀不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
纵然伤口早已愈合,褪去的伤疤掉落、新肉取替其生长,却还是留下了突兀又难看的疤痕,证明着曾经的一切,等到往事如灰时,就会在深夜里嘲讽着主人的鲁莽与无知。
至少,乾西楼是这么想的,燕南山无时无刻不在挺直他的脊梁,因为他知道,那道疤容不得他携带半分。
想着,乾西楼便将思绪拉了回来,她面朝大海,凝视着远方甚至还带着些蓝色的海平线,哪里有广阔的蓝天,明天清晨还会有翱翔的海鸥名叫,甚至就算是现在、或许还会有腾跃在水面的飞鱼嬉戏。
当然,还有浪涛拍打在河岸的声音,皆比那家中乐师演奏的动听,比那家中舞姬舞动的引人,这边是来自自然的馈赠,——或许说,是来自于掠夺的馈赠。
乾西楼很难想象,自己前些日子竟为那些俗世的尘嚣繁华所迷惑,荒唐的认为人定胜天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此刻她眺望着远方,思绪渐渐飘远……
那脑中想象出的海鸥的啼鸣声声渐渐从耳旁远去消散,转而有琴声入耳,一切过度的似乎是那么自然,她只是眨了眼睛的功夫,入目的东西便发生了变化。
她看见湛蓝阔海渐渐化作悠然竹林,林中有一个小竹亭,而庭中有红白衣两人对坐而谈——红衣抚琴笑靥嫣然,白衣品茗静心聆听,琴声悦耳而绕林三转,茶香沁然而飘香四溢。
红衣为乾西楼,白衣乃是刚刚升为大将军的燕南山,乾西楼看着自己的这份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想起的宝贵回忆,在其中任时间流淌而过,静静地听着琴声,遥遥眺望着那抹白衣。
她不敢前进,不敢发声,怕是惊动了这珍贵的记忆。
她知道,她的丈夫不会再回来了,而她的孩子呢?或许会逃离那里,却也是背负着罪孽过完自己这漫长的一生。
是生还是死,乾西楼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在其中参与的太深,感情联系着这一切的因果,紧紧地束缚着乾西楼,不叫她孤身离开。
乾西楼听了好久,不过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依旧为碧海蓝天,依旧是这星河灿烂的夜晚,可乾西楼却深感若隔世一般。
——与君一别,一去经年。
她知道燕南山背后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那段耻辱的记忆他应该还历历在目,但……奇怪的是,乾西楼每每想到这点时,她便能感受到宁静:因为每当这个回忆涌现出来的时候,通常是伴随着与燕南山初遇时的平静一起。
乾西楼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夜神也凉,她转身便离开了这宁静之地,没入了不远处仍然有烛光闪烁的燕城之中。
她在燕城的东城门下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这座古老的城墙,抿嘴停顿了半响,才将头低下去,匆匆进了门内。
她只是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声,那话语也迅速地消散在了凉薄的寒夜里:“因为这与我无关,所以我才能安心的坐在这里回忆着曾经所有的离别,不是吗?”
一夜无话,一夜离别,燕萌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在这长城之外,风雪之中,那矗立的身影也的确是阿善,阿善-图卡,这个善良的孩子,如今走错了路……他静静地矗立在哪里,一整夜无言的黑夜过后,便消失了。
阿善看着远处那模糊却轮廓很清晰的长城,已经认定了那个叫做燕萌的姑娘,就是他的奇迹。
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奇迹,不死不休。
——而说到奇迹,更多的时候燕萌会觉得她这一个转世是一个奇迹,再离开北境长城的时候,燕南山没有来,而燕处呢?就像是昨天已经做了全部的告别一样,他也没有过来送别。
只有唐山岳一个人来到了城墙下,那片风雪覆盖的地方,只有一条清瘦的人影,和一个没有影子的男人。
“他们都比较忙,又是清晨,你知道…………”唐山岳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面前的姑娘,摸了摸鼻子试图去给这场送别做一个体面的解释。
但燕萌知道这个,她不需要解释。
可是燕萌看着面前这位奇人野鬼的唐山岳,突然嘴角微微上浮,随后立刻摆出了一幅懊恼的状态,说到:“那该怎么办呢?我很想让我的父亲和哥哥送我一程啊,为啥会是你呢?”
话音落地,明显的刁难意思已经被唐山岳领悟彻底了,他挠了挠头,心中奔一群马,最后也是无可奈何的陪笑——毕竟,燕南山很可能就在看着,而惹恼了燕南山这件事情,唐山岳还是兜不起的。
他苦思冥想后,如是说道:“可能是燕将军与燕老将军军务繁忙,反正还会相见,又不差这一次离别。”
此话一出,燕萌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真正的愣住了,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唐山岳,一字一顿的问道:“真的还会相见吗?”
唐山岳闭上了嘴,没有回答。
——反正还会相见,又不差这一次的离别。
燕萌死死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感到了没来由的悲伤,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燕萌去让这一切重回正轨,有一种声音在驱使着燕萌去回到燕南山与燕处的身旁。
但燕萌知道,她做不到。
这些不是燕南山与燕处希望的,她现在唯一的事情只是回到母亲的身旁安稳度日,然后等着前线告捷即可。
可前线什么时候告捷,会不会告捷,这都不是燕萌所能掌控的事情,甚至说就在现在,燕萌都有一种这场战役是不会胜利的预感了。
她看着唐山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缓缓说道:“你是医生,是郎中,是大夫。”
“……是,我是郎中。”唐山岳被这么一下弄的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掌,但却被燕萌握的死死的。“怎么了?”
“我父亲和哥哥的命,请一定帮我照看好了,算我燕萌欠你一个人情。”燕萌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山岳,口气康强磊落地如是说道。
但唐山岳却笑了起来,他看着燕萌摇了摇头,说到:“你燕萌是什么人,你欠我的人情又能有多大……”
“我可以说服图卡的王做任何事。”时间紧迫,燕萌也不管措辞对不对了,她盯着唐山岳,不肯放弃。“如果你办不到,图卡会找你麻烦,我发誓。”
……我的天,死亡威胁?
唐山岳顿了顿,最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但是燕萌,图卡的王可不是谁都能驱使的动的,希望你不要再撒谎——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就是引发这一切灾难的源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