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头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海。
大洋之上,陆地之边。
他缓缓走来。
周身银色好似漫天星辰,灼灼星光铺洒而下,映得整个银雷所带起的电火花海洋,都是在他这等银色之下,黯然失色,似是不敢与其争辉。
幸而这银灼目却并不十分刺眼,褚妖儿凭立在空中看着他,少不得心中还是有着些许的紧张。
她在想这人是谁。
离开鲛人族的时候,长老给过她一份地图,上面大致的标记了鲛人族隐居到深海之前,人类世界里的格局。
几千年前,参商海上的岛屿,很早就已经被五大势力悉数瓜分,只剩下零星的一些小型岛屿,被别的谈不上什么名头的小型势力占领。
那些小家小户自不必细说,鲛人长老给的地图上也根本没有标明,而且历史久远,怕那些小势力也早就被吞没消灭了。
只说这五大势力,占据着参商海的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分别为祁氏,星殿,妖宗,寒宫,以及参商遗宗。
不过地图上没有标明具体地理位置,所以褚妖儿并不知道,东区为祁氏占领的地域,西区则是寒宫,南区是妖宗,北区便是参商遗宗,只有最中央的区域,被誉为是中境的地方,才是星殿的所在。
不知道归不知道,褚妖儿觉得自己还是能将对面这人的身份给辨认出来的。
参商遗宗不必多说,褚妖儿此前已经见过参商大帝,对于后者那股特有的气息已是熟记于心,并且那种发自内心已经骨骼深处的厌恶,让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所以第一选择,她将参商遗宗的人给排除。
那么就还剩下祁氏,星殿,妖宗和寒宫。
褚妖儿看着对面快要走近的人,觉得寒宫和妖宗,也该直接排除。
寒宫,顾名思义,主打“寒”,据说寒宫里实力最为高强的那位,掌握着的便是世上最寒冷的灵诀功法;而妖宗,名字都带个“妖”字了,少说也是得和妖沾边的吧,所以寒宫和妖宗,怎么看也怎么不像。
再来就是星殿。
星殿,这其实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宗门。
传说,星殿里的人,修炼的皆是日月星辰之力,其中大能者,甚至能凭借星辰运转轨迹来测算天机进行预言占卜,还可回到过去穿越未来,是个非常引人遐思的门派。
只可惜星殿坐镇中境,虽周围有另四大势力环绕,但星殿和祁氏三方联手与参商遗宗鼎立,倒也不必担心会有谁觊觎星殿的这种能力,从而窃取并覆灭星殿,故而星殿一直低调的存在着,不动声色就彰显出一大宗门的气派,引参商海上许许多多生灵想要进入星殿,但往往万中取一,星殿吸纳弟子的把关十分严格。
而对面这个人,眼中包含着大罗万象,日月星辰在其中湮灭诞生,看起来似乎很像是星殿之人。
但褚妖儿想了想,觉得星殿人应该不会是这样。
毕竟他出现之前,可还降了一道雷霆的。
既然不是星殿的话……
还在想着,他已经到了近前来,距离她不过三丈之远。
离得这样近了,有关他的容貌气度种种,便也看得更加仔细,感受得更加深刻。
看他不说话,褚妖儿便开口问道:“请问,你是不是祁氏的人?”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祁氏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一种霸气,这样的一种让所有生灵都禁不住要膜拜匍匐在他脚下的尊贵之气。
果然。
对面的人闻言,眸中日月星辰似乎在那一刹那,陡然迸发出了全部的光彩。
星光灿烂,他轻轻开口:“你认得我?”
褚妖儿摇头:“不认识。”但旋即,她又道,“你是祁皇吗?祁氏的,祁皇?”
祁氏。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势力了,而应该算是一个皇室。
因为在祁氏统御之下的东区,数千年前便是偌大一个皇朝,如今数千年后,祁氏依旧以至高无上的皇权牢牢统治着东区,和参商遗宗对立着,彼此互不相让。
而祁皇,这是一个在参商海里,任谁听了,都要禁不住双眼放光的人。
祁皇,是祁氏的主人,更直白的说,是祁氏的创始人。
他存在了多久,年岁有多少,这就好似是参商海存在了多久一样,无人能够知晓。
但能够得知并且确定的是,祁皇此人,尊贵霸气,高不可攀,是与生俱来的皇者风范。
就算是参商遗宗的参商大帝,以及姬华古帝这两位称帝者,那种气概,都无法和祁皇比拟。
参商海里,称帝有两位,可称皇者,却只有祁皇这么一位。
足可见祁皇的特殊。
而现在。
这位在祁氏里随意打个哈欠,就能让整个东区抖上那么三抖的人,听着褚妖儿的问话,也不知他是觉得那问话哪里好笑,竟是唇角轻轻勾了勾,笑了。
他皇者的气度是天生便存在的,而不是后天形成的。所以他这一笑,尽管还是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但柔和笑意略略取缔了那股霸气,褚妖儿觉得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然后就见他缓缓点头:“我是祁皇。你是褚妖儿吗?”
嘴上虽这样问,但心里早就已经确定了。
她若不是褚妖儿,还有谁能是褚妖儿?
这样一个不过才见了一眼,就已经让他心跳如擂鼓,怎样都按捺不住的姑娘。
他记得雪殿主和他说,他这一生并非无心无情,只是他的心他的情,早早的都给了一个人。
只要那一个人出现,哪怕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并不知道她的长相,但只要能看到那么一眼,他就绝对能认出她。
那是爱人之间最亲密的吸引,最玄妙的链接,连天机都运算不出来,为何情感会予人这般的感受。
而果然的。
他在这里等候了许久,第一眼见到她,他就认出她。
她就是他要等的人。
便见褚妖儿跟着也是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
这样简单的问话下来,褚妖儿也不怕他,主动的往前走了一步。
她身上的海水已经不再滴落了,海风贴着海面吹来,她湿润的乌发在耳边扬起一蓬阴影,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垂。
她微微歪头,好似童心未泯的小姑娘,认真的再问:“你是墨衍说的那个人吗?墨衍说等我到了参商海,会有人接我。”
祁皇听了,再笑,然后就伸出手。
华丽如秘银般的袍袖因动作而稍稍滑落,露出年轻男子白皙的手掌来。
他朝她伸出手,好似要邀请她跳舞一样:“对啊,我是来接你的,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我带你回家。
带你去祁氏,看我给你准备的家。
他的心突然就变得很柔软,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同样的柔软。
而褚妖儿果然是毫无芥蒂的走过去,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由于墨衍已经提前和她说过了,她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前世的命定之人,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他又没有着什么陌生的感受,自然不觉得排斥。她只以新奇而又疑惑的目光看着他,问道:“那个,我问你啊,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啊?”
“不久,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这还不久啊?
褚妖儿咂舌:“可我从迷踪幻海到这里,只用了一个月啊。”
说话间,祁皇已经带着她离开了这片被电火花布满的海域,转而朝着距离最近的岛屿,也就是祁氏所在的东区走。他边走边道:“墨衍比较坏,他提前告诉我你会来,但是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来,我就只好一直在这里等着。”
只是墨衍那么一句话,他就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分明还不是特别了解他,记忆也还未恢复,但褚妖儿还是觉得内心深处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心脏兀自“砰砰砰”跳得欢快。
她怕心跳声太响会让他听见,就开口道:“唔,墨衍是很坏,下回见到他,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岂料他转头来看她一眼:“不用。”
“为什么不用?墨衍这样坏呢。”
“因为……我觉得好像以前的你,也等过我这么久。”
祁皇说着,又笑开了,笑容还是十分的柔软:“所以啊,这次我等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褚妖儿眨巴着眼,不说话。
是回答不上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索性祁皇明白,并不在意。
因为前世如何,经历如何,有关记忆的那一缕魂思不在,褚妖儿什么都不知道。
但饶是如此,祁皇说她等过他,如今他也等她,时间是最难以消耗也最难以磨灭的存在,等待是温暖,是火焰,远离在外的游子披星戴月的行走,偶尔回头看一看,远方灯火闪耀,那是家的味道。
家。
褚妖儿突然凑近了,像是调皮的小兽一样。
她眼中一紫一白,异色的瞳眸看起来十分的好看,水晶一样:“那,你要不要我亲你?”
按照以往的经验,都是她亲了之后,他们封存的记忆才会恢复,所以她才会这样问。
却见祁皇摇摇头笑道:“不要勉强,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