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心痛

已是深秋,初冬将至。

秋风送凉,空气中蕴含着新鲜的血腥气味,泛着点点铁血冰冷。那火红如血的红枫洋洋洒洒随风而来,坠落在那血泊间,染上更加浓郁的艳色,让人触目惊心。

只是这触目惊心,却终究比不上那半跪在血泊中的人。

比不上血泊不远处,那眼睛看不见的姑娘站在那里流泪,声音缓慢而颤抖,说我就是这样对你的。

然而,看在他眼中,听在他耳中的,却是她姿态慵懒的被那宛如曼珠沙华般散发着死亡毁灭气息的男人抱着,那一双血红色的据说已经很久无法视物的眼睛,此刻正睁开看着他,灼目宛如红宝石般,其中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浓郁的笑意在那眼中荡漾开来,无声的嘲笑着他。

他听见她说,我这样对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就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被我利用,怕是你上辈子烧了不知多少香,才能会有这样的福分吧。

他听见她说,我已经和大帝重修旧好了,用不着你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听见她说,对了,记得帮我和玉缠他们说一句,我也是利用了他们的,好聚好散,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再见的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听见她说了很多。

很多很多。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句句皆是锥心之语,字字皆是蚀骨之言。

他默不作声的听着,身前血泊似是已然凝固,血泽的范围没有再扩大。他唇角也不再流血,殷红的痕迹挂在那冰白的唇角,他整个人好似是从万丈深海中捞出来的冰块一样,嘴唇是冰白的,眼睛是冰白的,头发是冰白的,脸色也是冰白的。

阳光笼罩在他的周身,他却好像感受不到似的,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极为浓郁的冰冷气息,身前血泊都因此而凝成了血色的冰花,阳光一照,灿然生辉,不曾融化。

他所处的地方,只是那么一小块地域而已,却好似是和在这个世界脱离了开来,他无法融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无法容纳他。

就这样,泾渭分明,楚汉相隔。

褚妖儿只说了那一句话后,便住了口。

感受着空气中泛着冰冷味道的血腥之气,她知道,临寒定是没有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像禁制展现在他眼前的,都是虚假的。

可,就是这样的虚假,却真的成为了摧毁他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如此刻,不管幻像禁制再虚拟出什么来,在他眼中她是和参商大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已经不甚在意了。

不,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想去在意了。

在他看来,她背叛了他,抛弃了他,她已经不属于他,她投向了曾杀害过她的人的怀抱。

她辜负他,辜负他们,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终究都是泡沫般的虚幻,轻轻一碰,就破碎了,破镜难圆,再也无法回到原先最初的模样。

做过的,就是做过了;说过的,就是说过了。

抛弃了,那便也是抛弃了,再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心口上的伤疤横亘在那里,任何的疗伤药都是无法将其治愈,只能任由它裂开那样一道深刻的伤口,鲜血从中流出,痛苦从中传出,继而遍布四肢百骸,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心痛。

月白与赤血此刻皆被冰凝之色覆盖,临寒冷静的想,他上一次的心痛,是什么时候?

是四百九十一年前,他看着褚妖儿在他面前灰飞烟灭,魂魄碎裂成无数块碎片,随风消散,散到最终,他居然只能留得她几块灵魂碎片。

那个时候的心痛,有现在的疼吗?

那个时候的心痛,能和现在的相比吗?

他慢慢以半跪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生气,不似真人。

从缝隙里看到变化如此之大的临寒,萌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临寒这样子,萌隐约能猜到定是他遭受到了什么打击,当即便要从褚妖儿的怀中跳下地去,却是被褚妖儿给紧紧搂住,不让它动。

“啾啊!”

萌不解,再度挣扎,却还是挣脱不了褚妖儿的桎梏。

因此,它便也不知道,它的这番挣扎,看在临寒眼中,却也是那个头小小的神兽,正以一种极度不屑的姿态面对着他,对着他极尽鄙视之态,然后转身就蹭上参商大帝的腿,和它的主人一起努力讨好着参商大帝。

临寒看着,碎发之下的冰眸愈发冰冷,冷酷到不近人情,好似是被冰块冻住了一般,再没有任何的波动。

“你说,他是看到了什么呢?”褚妖儿轻轻开口,面对着这样的临寒,她似乎是想要笑的,可唇角却是怎么都扬不起来,她只能无声无息的流着泪,泪水洗刷过依旧是看不见的眼睛,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大帝,你真狠。”

——“临寒,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你很碍眼吗?你还不赶紧走,想让大帝赶你走吗?”

“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而已。”参商大帝站在褚妖儿的身后,声音低柔,带着点与生俱来的阴冷,听得人几乎是要毛骨悚然,“我想通了,我杀过你一次,我舍不得再杀你第二次。你老老实实的陪着我,我们一起回圣地,这辈子只有我和你,再没有别人。”

——“临寒,妖儿已

——“临寒,妖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什么还不走?难道你真的想让我亲自出手,将你赶出这里吗?呵,堂堂寒宫之主,竟也能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真是让人欷歔。”

“圣地啊。”褚妖儿终于微笑,清澈的水珠落进她嘴里,她尝到的味道是极其苦涩的,“我很讨厌圣地。”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大帝,你把他赶走吧,真是看着就讨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

“你就那么讨厌圣地啊。可是以前,你不是很喜欢的吗?”参商大帝不解,“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连圣地也不喜欢了?”

——“临寒,听到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的要我动手?”

褚妖儿嘴唇微动,还想要说些什么,就感到临寒退后一步,踩在那结冰的血泊上,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冷。

她立即闭嘴,灵识动用到极致,眼睛上的玄黑绸布都是隐隐散发出了淡淡的光泽,正是灵识运转太过疯狂的标识。

参商大帝似是有所察觉,深深看她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了临寒的身上。

身为幻像禁制的控制者,参商大帝自是能十分清楚地知道,此时的临寒,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便也正是因为知道,参商大帝眸底深沉。

这么爱她啊。

爱到已经亲眼看到她的背叛,却还是选择后退,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她分毫。

如果这是爱……

那他的算什么?

他……

不爱妖儿么?

他和三殿下一样,带给褚妖儿的,从来都是永无止境的伤害。

而临寒却是宁愿自己承受着,也不伤害妖儿一分。

曼珠沙华一样象征着死亡和毁灭的男人微微蹙眉。

莫非他一直以来,都是不爱褚妖儿的?

可如果他不爱褚妖儿的话,又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他爱褚妖儿?

他不爱褚妖儿?

他对褚妖儿到底是什么,是爱还是不爱?

为什么褚妖儿一直以来都是特别的厌恶他,她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喜欢爱慕?

到底,是什么?

他难得这样认真的思考自己对褚妖儿的情感,正摸不着头绪,就见对面临寒终于抬起头来,那已然是由冰霜做成的眼睛,正毫无波澜的看过来,目光冰冷,犹如寒冬。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走。”

临寒说着,再退了一步,目光一转,看向褚妖儿。

这一看,参商大帝本就在仔细的看着他,当即便是看到临寒冰眸深处,隐约有着一道什么光泽,一闪而过:“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他将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面色仿若千年玄冰,“是我瞎了眼,从来都不知,你会是这样的人。”

说完,又退了一步,周身笼罩着的冰寒气息,立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飞快的朝着四周弥漫开来。

顿时,冰雪铺天盖地而来,遗失之城这里正是深秋,还不到落雪的时候,可偏生在他如此作为之下,刚刚还只是泛着凉意的秋风,立即就变成了凛冽的冬风。

寒风呼啸而来,将那还在空中自由舒展着的枫叶,肆意吹起,毁了红枫的静谧之美。片片雪花从高空坠落,一片接一片,一簇接一簇,片片飘落,簇簇坠落,整个漆黑的宫殿群,竟是在这刹那间,变得一片雪白。

雪白掩盖,那让人压抑沉闷的漆黑,再看不见。

只他一人,立在漫天风雪之中,脚踩凝冰的血泊,眸光比雪更冷,比霜更寒。

古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今有落枫人独立,重雪燕双飞。

他看着那依旧是依偎在他最痛恨的那个男人怀中的褚妖儿,冰白色的唇无声说出几个字来。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再也不想,见到你。

在野不想!

“呼!”

寒风突地大盛,吹开雪光漫天,掩去了那血泊之上的人。

等到雪花簌簌落下,那血泊之上,已经没了人。

周身空气寒冷,感受到临寒的离开,褚妖儿紧了紧搂着萌的双臂,莫名感到好冷好冷。

冷得眼泪都是不停地掉,止也止不住一样,掉落到空中,便是凝结成了小小的冰珠,滚落进雪地里。

自当初无涯海一战,王叔父王母妃相继离世,她哭出血泪后,便是再没有哭过。

如今,这样一幕,分明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将计就计以身逼迫临寒。

可为什么,早便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哭?

哭,哭什么?

哭临寒只相信他看到的他听到的,根本没有察觉到展现在他面前的所有不对劲?

哭临寒被参商大帝设计成了如此,竟是连最浅显最简易的陷阱都是查探不出来?

还是哭,临寒就这样不相信她,不信任她,连向她走来几步,发现她的不对劲都是没有?

他不靠近她,不看她,分明就是那几步路而已,他却连走都不走,他甚至是后退三步,不肯离她太近。

当初和临寒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此后她死去转生,分离的时间也太长。而这段极长的时间里,参商大帝说给他的话,拿给他的丹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侵袭损毁着他的

损毁着他的心境,让得即便没有参商大帝的存在,他对她,也早已不是以往那般。

否则,在前往北区来到这遗失之城之前,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因着参商大帝发怒,连封印都不为她解开,便要带她来找参商大帝报仇?

可最后呢?

最后,参商大帝给他造成的影响解决了,他却也不再信任她,走得这样干净利落,这样干脆,连回头都不曾。

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啊……

临寒。

临寒。

你怎么如此狠心?

连信我一次,都不肯?

因着幻像禁制的存在,那随风飞舞着的雪花,并不能落进殿门中半片。

不仅仅是雪花,就算是寒风,也无法穿透禁制吹来,人一看就会发现,殿门这里,分明是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之外,雪花纷飞;屏障之内,无声无息。

可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临寒却是不曾发现。

褚妖儿沉默半晌,而后缓缓伸出手,触碰到了那一层无形的禁制。

“哗。”

轻轻一道声音响起,身前的空间一阵波动,有着什么东西,突然破碎开来,冷冽的寒风携带着冰凉的雪花终于吹进殿宇之中,吹到人的身上脸上,刀割一般凉。

这样简单的一道幻像禁制,随便一碰,便会碎了。

可临寒没有察觉到。

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褚妖儿收回手,有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到她的手上,那雪花感受到她的体温,该立即融化的,可她此时身体极冷,那雪花便停留在她的手上,半分融化都无,似是要和她的手掌凝结在一起,她都感受不到雪花的凉意。

她微微垂下头去,却已是不再流泪。

当真……

一点都不信任她呢。

人与人之间无法信任,爱人与爱人之间无法信任。

他可知,这是意味着什么?

冰雪飞舞,掩去之前那一片血色。

整个大地,尽是苍茫之白。

却是很快便有着新鲜的血色,泛着浓浓乌黑的鲜血,从人体之中流出。

啪嗒,啪嗒。

乌血腐蚀了冰雪。

冰雪却腐蚀了谁的心?

……

看那乌色的血从褚妖儿嘴角不停流出,她脸色是苍白的,白到近乎透明,这便衬得这血看起来十分的刺眼,至少连参商大帝,都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中的毒,竟会是这么深。

尽管明知她如今看不见,乃是之前在东区皇城的时候,他派人为她送去的毒药,可他没想到,只是那三种毒药而已,居然会给她的身体带来这样大的伤害。

明明那三种毒素,并没有这么厉害的毒效啊?

“我给你下的毒不是这样的。”

大帝皱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陪着临寒来这里提前见他,一方面是为着临寒,一方面则是为着她体内的毒:“你中的毒,不是我研究出来的。”

褚妖儿听着,脸上泪痕已干。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面向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三种毒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全新毒素,这当然不是你研究出来的。”

大帝语塞,再说不出来任何的话。

她唇角的血还在不停的流着,沿着颈项染上衣襟,将紫色的衣衫染得一片乌红。许是第一次见褚妖儿在自己面前这般,参商大帝竟是有些于心不忍:“你进来,我给你看看身体。”

褚妖儿站着不动:“你确定,你不会再给我下一种毒?”

“……不会。”

“那你是要给我解毒?”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这新毒效用如何。”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

他听着,放软语气:“只要你肯陪我回圣地,我定是会给你解毒。”

褚妖儿不说话,转身就朝里走。

参商大帝看着她的背影,抚了抚额,这便跟着走进去,身后殿门重新关上了。

殿门一关,外头的寒风隔绝开来,殿内温度依旧是落雪之前的微暖。参商大帝随手一挥,殿内温度升高,高到能让人出汗,这才让褚妖儿躺下了。

他脱去穿在最外面的极为华丽的盛开着曼珠沙华的漆黑衣袍,挽起相比宽袖要窄一些的袖口,苍白手指拉起褚妖儿的手腕,作势要给她诊脉。

褚妖儿躺着不动,眼睛上的绸布并未摘下,她收回了灵识,不想看他。

此时萌已经化成了人形,正趴在她枕头边,小心翼翼的给她处理着脸上和脖子上的乌血。见大帝已经开始给主人诊脉,主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无,萌心想着虽然主人和临寒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暂时闹掰了分开了,但身为主人的契约兽,自己应该有着要守护主人清誉的自觉。

不然,等临寒大人后悔了,来找主人,发现主人清誉居然被大帝给毁了,临寒大人可不是要更加生气嘛?

于是处理好褚妖儿身上的乌血后,萌便坐在枕头边上不动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参商大帝,瞅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对褚妖儿不利的事情来。

实质般的目光凝聚在身上,参商大帝却是根本头都不抬,只全神贯注的诊脉。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手,放开褚妖儿的手腕,却是沿着褚妖儿的手臂开始按捏。手法谈不上老练,但也

老练,但也不算生疏,他沿着经脉开始按捏那些穴道,一边按捏着,一边通过手感,来判断毒素对褚妖儿身体的侵害程度。

态度还算认真。

见参商大帝对着主人的手臂这里摸摸那里捏捏,萌皱了皱眉头,心想大帝这是不是在占主人便宜,不过占便宜的话,没见过哪个男人是会对女人这样占便宜的啊?

萌皱着眉,此时也不惧参商大帝那种毁灭的气息了,谨慎的盯着他,道:“大帝,你在干吗?”

“我在给妖儿看病。”

参商大帝说着,他还在按捏着褚妖儿的手臂,却已经是沿着手臂按捏到了褚妖儿的脖子了。

脖子是很脆弱的,褚妖儿依旧是任他探查,并没有任何要进行防御保护的样子,任由他的手指在脖子上摸来摸去,看在萌的眼中,活脱脱就是在占便宜。

于是小草泥马立即就咬牙切齿了:“你胡说!你分明是在占主人便宜!别以为我年纪小我就不懂事了,我告诉你,我懂得可多了,你这样摸主人,就是在占主人便宜!主人又不喜欢你,才不能让你占主人的便宜!”

说完,伸手一搂褚妖儿的脖子,就不让他继续摸了。

她瞪着眼睛看参商大帝,腮帮子也是鼓了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参商大帝收回手,看了她一眼,便是对着褚妖儿说道:“她不让我继续。”

褚妖儿依旧是十分平静的躺着,闻言也是平静道:“不让就不让了,因为我也觉得你是在趁机占我便宜。”

他沉默一瞬:“哦,被你发现了。”

褚妖儿冷笑一声。

旋即拍了拍萌的手,示意她松手。褚妖儿坐起来,道:“你需要看我的眼睛吗?”

“眼睛?”

他手指习惯性的摸了摸嘴唇,指尖苍白,那唇却是极其豔丽的红,两者搭配到一起,是让谁都无法转移开视线的瑰丽。

只是在场的萌正极端的敌视他,褚妖儿也是没有动用灵识“看”他,他自己更不可能欣赏他自己,因此,北区之主难得展现出这样让人惊艳的一面,却是根本没人注意。

他道:“我上次看过了,不过没有看仔细,印象不深。”

上次。

这说的是褚妖儿在从中境前往南区见玉缠的路上遇到他的那次。

失明这么久,就算褚妖儿再矫情,也是早已习惯自己有着一双和他魔性爆发时一样的血红色眼睛。是故,听参商大帝说他对她的眼睛没什么印象,她不再说什么,伸手摘掉眼前绑缚着的绸布,那已经很久不见天光的眼睛,便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闭着眼,没有睁开,参商大帝伸出手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眼睛,像是对待世上最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给人一种他很在乎她的错觉。

不。

这不是错觉。

他就是很在乎她的,只是这种在乎,被他固执的认为是他太爱她,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她绑在他的身边,永永远远都不得离开他。

只是,他对她,真的是爱吗?

以前的他绝对很相信自己就是爱她的,但见到了临寒之后,他却已经不知道了。

离开东灵圣地入世多年,不管是耳濡目染,还是亲身体验,他可以很明确的确定,临寒对褚妖儿,是真正的爱,爱到宁愿自己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也不愿对罪魁祸首的褚妖儿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

临寒对褚妖儿,爱得深沉,也爱得隐忍,甚至是爱得倔强,乃至于爱得闭门自守,没有交流,没有信任,只一味的认为这样是对褚妖儿好的,那便是最好的。

这就是临寒的感情。

参商大帝虽做不来如此,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他看得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看临寒看得清楚,他看自己,却是一点都不甚清楚。

临寒爱褚妖儿。

那他呢?

他也爱褚妖儿吗?

如果他爱的话,为什么他和临寒对褚妖儿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临寒可以为了褚妖儿受尽一切痛苦,可以为了褚妖儿听信他当初说的话,可以为了褚妖儿忍受四百多年来的孤寂。

而他呢?

他对褚妖儿,却是和三殿下对褚妖儿一样,真正的相生相克,他伤了她,害了她,最后还杀了她,让她遭受到了世上最惨痛的死亡,灰飞烟灭,不得善终。

他这样对褚妖儿,他却不觉得痛苦,他只觉得理应如此。

这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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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爱着褚妖儿的吗?

以前褚妖儿曾说,他对她不是爱,他只是习惯身边有她的存在,对她产生了占有欲,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守住她,不让任何人染指于她。

所以他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嫉妒,会生气,会愤怒,一切皆是因为占有欲。

他认为她和他同出本源,她是属于他的,这世上能拥有她的人,只能是他。

褚妖儿这样说,他如今想想,倒也觉得有理,他的确是对她有着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占有欲,占有到得不到她,宁愿亲自出手将她毁去,也不想让别人来占有她。

可是这样,不算爱吗?

三殿下和他一样,也是伤害着褚妖儿,可三殿下对她就是爱,那他对她,岂不也还是爱?

可为什么他的爱,和别人

爱,和别人的不一样?

到底什么是爱?

Www★TтkΛ n★¢O 什么又是他的爱?

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并且还是越想越乱,越乱越理不清搞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他收敛了思绪,心无旁骛的查看着褚妖儿的眼睛。

指尖沿着眼睛的轮廓缓缓摩挲了一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眼睛周围的诸多神经穴道,都是处于了封闭状态,避免更多的毒素进入这里。眼睛与身体其余部位的经脉全被封住,血液灵力无法流通,她的眼睛便因此看不见任何的东西,造成了暂时性失眠。

“睁眼,让我看看。”

褚妖儿依言睁眼。

眸子果然还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样,是血红的颜色,仿佛新鲜的血液滴入进去一般,色泽浓郁得让人心惊。

参商大帝仔细看着,她视线没有任何的焦距,即便她是直视着他,可依旧是不能让他产生一丁点儿“她正在看着他”的感觉。

是真的看不见了。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起身来,“我看好了。”

褚妖儿这便将绸布重新系好了,道:“结果怎样?”

他在她对面坐下,思索片刻,终于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办法。不研究研究,解药是制作不出来的。”

当初让人将毒药拿给她的时候,他考虑到了毒素会融合的可能性,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三种毒素在她的体内,根据着她的体质,以及她自己所炼制的丹丸,竟是进行了多重变化,以致于到了如今,这种新生的毒素,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不潜心研究一段时间,根本不可能制作出解药。

而褚妖儿也知道,他所说的研究研究,怕是没个七八十来年的功夫,是根本研究不了的。当年他第一次离开东灵圣地,想要摧毁参商海时所拿出来的那枚丹丸,褚妖儿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枚丹丸,他研究了至少千年时间,方才出了那么一枚。

由此可见,在研究药物这一方面上,他或许不比她的天赋高,但他的认真,绝对是她拍马都及不上的。

因为他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没有放弃想要脱离东灵的愿望。

他从头到尾都是想着能够突破所谓巅峰,来让自己再不受东灵的约束,也算是十分坚持的一个人了。

言归正传。

参商大帝这话是说,从他这里拿解药,已然不现实,不给他时间的话,他是研究不出来解药的,而褚妖儿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撑不了太久的时间,一来她的身体让她不可能有那个时间,二来她体内毒素随时都在变化,他若是要潜心研究的话,她肯定是要一直呆在他身边,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褚妖儿皱了皱眉。

他拿不出解药,难道只能她自己来解决?

可是临寒现在……

她正皱着眉,就听参商大帝道:“不过还有一种办法,说不定也可以。”

“什么办法?”

“七生花。”

“七生花?”

她重复了一遍,得到的是参商大帝肯定的重复:“七生花。”

七生花。

这是从很久以前开始,褚妖儿就经常能听到的一个名词。

以前在大陆、云间天以及无涯海的时候,她还不曾知道这七生花是什么,直到来到了参商海,她方才得知,七生花乃是开在了中境生死渡里,有“渡过生,渡过死,方能得见七生花”之说,可见七生花的珍贵罕见,举世难得。

可褚妖儿对七生花,也仅是了解这么一点而已,即便前世记忆恢复,她也根本不知道七生花是个什么东西。

现下,参商大帝提起七生花,莫非这七生花能解了她体内的毒?

她还没问出口,就已听参商大帝侃侃而谈。

“七生花是一种很奇特的花,听造物主说,七生花是在你之后诞生出来的植物,虽然没你珍贵,但也是非常难得一见,在远古时候就很少见,到了现在,整个东灵,也就只有生死渡还有那么一朵。”

褚妖儿记得,慕凝曾说过,七生花是代表了七人,也就是说,这七生花,是和她有关的。

她前世的本体乃夜色妖华,是东灵上第一个诞生出来的生命。她诞生在遗失之地里,和参商大帝口中的七生花所诞生着的生死渡,两个地方之间岂止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在临近宇宙的极高之天,一个在临近幽冥的极低之地,两者完全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虽如此,可慕凝能那样说,定不是无的放矢,褚妖儿认真听着参商大帝的话,试图从他的话语中,分析出和她有关的信息。

大帝说,七生花是一种很神奇的花,从发芽到结果,期间整整开花七次,枯萎七次,开花一次一千年,枯萎一次亦是一千年,如此,整整一万四千年,方能结出一颗七生果。

他一说七生果,褚妖儿立时就明白了,难怪这花能这么罕见,又在这个时候被他提起,却是原来这种花的果实七生果,乃是世间极其罕见却是鲜为人知的珍贵灵药,听说不管生了什么病,中了什么毒,只要服用了七生果,立马药到病除,果到毒解。

是不论在修真界里,还是在这东灵中,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道的真正灵丹妙药。

“所以,你是说,七生花结果的话,我吃了七生果,我

七生果,我的毒就能解决了?”

参商大帝颔首:“生死渡的那朵七生花,是造物主一万多年以前栽下的。到现在,刚好一万四千年整。”说着,他算了算时间,“大概三个月后结果。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三个月后?

那岂不就是冬末春初之时?

褚妖儿沉默片刻:“你这是在故意诈我去生死渡吗?”

他听了,毫不诧异的笑:“你比以前聪明了好多。”旋即坦然承认,“我就是故意诈你去的。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不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是真的不能给你研究出解药来,你的身体如何,你自己也清楚,你能不能坚持到自己炼制解药,我是说不准的。我给你最好的建议,就是七生果。”

“呵,”褚妖儿冷笑,“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般好算计。”

他一点都不生气,坦然接受了她的讽刺:“多谢夸奖。”

褚妖儿不说话,开始沉思。

生死渡那个地方,她虽然已经去过,并且也成功通过了生死渡的考验,但她明白,她所经历的,完全是生死渡的九牛一毛。

当初从生死渡出来后,殿主有意无意的和她说了,其实生死渡,根本不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而是东灵自然孕育形成的,并且由于生死渡太过靠近地狱,所以经常会有鬼魂从地狱里跑出来,困在生死渡里不得出,这才有了褚妖儿当初击杀鬼魂后,收集到了很多灵魂碎片的一幕。

由此可见,生死渡里究竟如何,是连殿主都无法真正掌握的。

殿主虽说是东灵的造物主,但殿主更多的并不是管理东灵,而是研究星辰之力、占卜之术,否则,参商大帝从东灵圣地里出来,殿主能不立即解决他,以免他给东灵带来祸害?

如今这个祸害殿主不解决,留给她来解决,那她义不容辞,不论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她都必须要将他给解决掉。

报仇也好,守护东灵也好,她有很多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对他动手——

或者连半点说服都是不用的,她能对他出手,就一定会对他出手。

不过现在,并不是对他出手的时候。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还要准备很多。

于是捋清了思绪的褚妖儿站起身来,牵住萌的手,连半句再见的话都不说,抬脚便朝殿门走。

参商大帝也不拦她,只道:“你去哪?”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走。

却是越走越坚定。

“我去找临寒。”

去找那个被她伤了心,她却也被其伤了心的男人。

她的……

爱人。

伤得再深,痛得再深,也还是割舍不了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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