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所长走后,陈勋凑过来说:“老严,帮我带封信出去。”
严伟问:“怎么个带法,要交给谁,怎样交给他呢?”
陈勋说:“带出去交给我老婆,她在秀湖县汽车站对面的饭店里打工。我写好地址、姓名,让你老婆辛苦一趟,送过去就行。”
严伟答应了,道:“那你赶紧写好,我夹在一起,就看刘所长看不扯了。”
陈勋道:“那就试一下,搭不出去也不怪你。”
中午,严伟爬在被窝里用圆珠笔蕊给那位不认识的县委副书记写信。他将自己以前的工作情况和目前的处境,发生的事故都写了,请求书记能伸出援助的手,拉自己一把。自己一旦出去,做牛做马将好好报答,云、云。措词肯切,文笔流畅,并想通过这封信,让书记看出自己的才华,产生惜才之心,但整个信都空空洞洞的,没有实际内容。严伟也不知道具体该说些什么方好。
接着,严伟又给妻子定了封信,讲了这里的情况。感谢妻子在自己遇难时,能颀夫妻之情义,东奔西跑。信中充满了欠意和内疚。最后,让她把陈勋的信按地址送云,说是在里面交的一个最好的朋友。
下午,严伟将陈勋的信夹在中间递给了刘所长。他翻了翻。不知是没有注意,还是故意地未揭穿,没说什么就走了。严伟同陈勋同时放下心来。
祁连武走后的第三天,监子里就断了烟,好在陈勋不抽。严伟将以前剩下的烟丝,让将贤生卷成了二十几个喇叭筒,每天节省着只抽三、四个喇叭筒。到现在严伟的烟瘾已没有以前大了,只是吃饭后特别想抽,平时也无所谓。老五在时还可以从别的监子喊几车烟过来。现在严伟、陈勋同别的监子没有什么联系,再也喊不过烟来。严伟准备抽完这些喇叭筒,就把烟戒了,事实上没有了烟源,不戒也不行。
老五走后,监子里的恐怖现象少多了。陈勋同严伟都不是那种想方设法,想主意整人的主。监子里的经济也产生了危机,监子里全部的现金只有几十块钱,买卫生用品都不够。监子里没进新兵,那些老兵象挤牙膏一样,不挤就不出来。你越不整他,他们就越不自觉,好在陈勋老婆送来了两百块钱,俩人才有菜吃。
猴子已来了判决书,被秀湖县法院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他多次持械、持爆在交通工具上抢劫,又是累犯,又是首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盗窃罪判刑三年,再加上是在保外就医期间重新犯罪,保外就医期间还有剩余刑期三年零二个月。累计有二十一年。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这是有期徒刑中最高的刑期,据说还昌他叔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得以在县院上检,没有到中院起诉。若是到中院判的话,起码也是个无期、死缓,说不定未完会打靶,难得保得住那条命。猴子有自知之明,表示不上诉,希望尽快来执行书,好早点送到监狱云服刑。
过了两天,猴子在县检察院工作的堂兄到看守所来提审时,顺便进了监来看猴子。猴子看到站在监门外的堂兄,这个因炸药、火枪多次抢劫过路车辆的家伙哭了。想到了在监狱中还要呆十多年,等出来时都快四十岁了。自己第一次犯罪时,叔父将他保外就医出去了,但自己不争气,更加犯下了更严重的抢劫罪,并且是三个十年以上:多次抢劫十年以上;交通工具上抢劫,十年以上,持枪、持械抢劫十年以上。又是在保外就医期间重新犯罪的累犯,要不是叔叔为他周旋,这条命也许就保不住了……
堂兄说:“你哭什么,现在哭还有什么用?”
猴子哽咽着:“哥,判决书下来了,我判了二十年。”
堂兄说:“判你二十年不高,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上次我问了,说将你少判决两年的,还是没有少啊!”
猴子愧疚地说:“哥,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叔父。”
堂兄说:“现在讲这话还有什么用?当初不听话,是你自找的。安心到监狱云服刑吧!好好改造,争取多减点刑。爸说了,过几天帮你到监狱中联系一下,希望监狱安排你好一点的事做,到时送你云。后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我同这里的所长讲了,让爸煮点菜送来给你吃,有些话,他要对你讲的。现在后悔了吧?有了第一次,还不吸取教训,反而越陷越深,这次犯了这么大的事,哪个能够保你?监子里没人欺负你吧?我还有事要走了,后天再来看你。”
猴子二十岁生日的那天,从上午开始他就等着他的叔父来看他,为他过二十岁的生日。二十岁的生日,本来是青年时代的一个重要的纪念日。虽说十八岁就得到了社会的承认,享有了公民权,但二十岁才能标志人真正地成熟,可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开展自己的事业。在农村,十十岁生日,是要摆上几桌酒席,亲朋好友都要来祝贺,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的。从这天后,媒人就会上门提亲,父母也会开始为孩子的婚事开始操心。然而身处牢房中的人却是另一番情景,面对厚重的墙壁,冰寒的铁门、铁窗,这里没有祝福,没有欢笑,有的只是独自的流泪、悔恨、黯然神伤。
直到开完中午饭,猴子心中开始失望时,值班所长才打开监门,把他叫了出去。监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定是他叔叔来了。他叔父、堂兄是有这个面子,使所长同意放他出去面见的。
猴子出去了 多小时才进来。进来时的心情很好,显示出他在外面的一个多小时是愉快、安逸的。他还将未民完的半只鸡、半只鸭、六七个鸡蛋和一些菜用塑料袋装着带了进来。进来时嘴里还叼着一支烟,证明说他叔叔是很有面子的。猴子找出菜盒子,分别将塑料袋中的菜装进盒子中,居然还热电厂出两包烟来交给严伟。陈勋同严伟从被窝中爬起来,开始分享猴子装在饭盒中的菜。严伟招呼猴子也过来吃些,猴子摇头说已吃得太饱,没法再吃进去。
已没有了饭,陈勋、严伟就着凉白开津津有味地吃着鸡、鸭、蛋,一边塞品评着做菜的水平,一边询问猴子他叔叔来看他的情况。猴子便兴高采烈地说开了:“我叔叔还是挺关心我的,已经同所长说好了,帮我联系到山阳监狱去。叔叔讲明天就云山阳联系,那边的政委是秀湖人,我叔叔认识。他说要安排我个轻松的事做,可能会搞食堂或后勤方面的事做。叔叔讲了,送我到山阳时,他会亲自把我送煤过去,把我交给政委。还专门请一台桑塔纳,同所里的人一起去。只要我在那里听话,他还会替我在监狱里想办法的。这次还给了我200块钱,我交给所长上帐了。陈哥、严哥,你们明天尽管订菜。我叔叔讲了,来执行书时,还要来看我,到时让我妈也来。”
“猴子,今天你妈没来吗?你二十岁生日她都不来?”陈勋问。
“没有。她来不来我都无所谓。”猴子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接着又找理由为她辩解:“她可能是家里有事。以为来了也见不到我。”
“就是看不到人,电视里看看也应该来看你啊!毕竟是另外嫁人了,有了新家了。”陈勋感慨。
猴子不作声了,神色开始黯淡起来。
李林的执行书是在他刑期满后半个月才送来的。他在这里又被多关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他整天象掉了魂一样,在监子里转来转去,不时到监子门口张望,盼望着突然之间出现奇迹。所长打开监门对他说:“把饭盒子拿上,放你了。”可是,这句话让他等了半个月,也没能等到。
有所长巡视经监门口时,李林就问他的执行书到了没有,还要多长时间才到?把所长都问烦了,解释不清,就干脆不去搭理他。
这天,所长在打开监门放他前还对他开了个玩笑:“李林,你不用天天问了,你的同案犯上了诉,要重新开庭呢!”
李林听后,一下子就愠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屁股坐到了铺沿上,失望得眼中涌出了泪来。所长见这个玩笑,竞吓得他变成这样,不忍心再作弄他,脸上露出笑来,对他说:“瞧你,没出息,骗你的。执行书已经到了,出来吧!你可以回家了。”
李林一听,几乎要跳起来,走向往外面钻。所长拖住他说:“拿上饭盒子,把你的东西带上。”李林又返身进来,也不管是谁的随便拿了一个饭盒子,说了声:“我没有行李。”便穿着一双凉拖鞋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林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典型的一个五保户。抓他进来时正是厦天,只有一件衬衣、一条内裤、一条长裤。进来的半年时间,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也未给他送过被子和半件衣物,更别说送钱了。刚进来时,一件衬衣白天穿,晚上洗。洗了内裤,只好套件长裤。后来监子里给了他几件衣服,有些人人释放了,留下的衣服都被他捡了来穿,被子也是监子里人盖了不要的。他走时穿的裤子是严友来的,上衣是姚冬生的,脚上穿的还是厦天时的一双拖鞋。李林从来不提他的家及他的家人,家里有些什么人,结没结婚,从没听他讲过。严伟曾问他,出去后投奔哪里落脚。李林说:“我抓进来前在黎市镇的旅馆里还有两百块钱存在老板那。”他要到那老板那住两天,然后要两百元钱作路费,再去闯荡,他没说过要回家。
陈勋谈起刚才所长同李林开的玩笑,使李林从一惊、一诈到一喜时说:“看刚才李林被吓的样子,所长逗得他团团转。所长最喜欢开这种玩笑了。法院的人也喜欢开玩笑吓人,把人都能吓昏过去。”
严伟不相信:“哪有一个玩笑就把人吓昏的?别瞎扯。”
陈勋不屑地看了严伟一眼:“不相信吧!我亲眼看见的。那天中院来发判决书,我们监子有个人叫朱保生,打架时不小心用石头砸死了个人。他老是担心会被判死刑,开庭后整天都提心吊胆的。那天,法官拿着判决书在监门前对他宣读:‘……一案,我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判决如下:朱保生犯杀人罪,判处死刑……’法官读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不往下念。朱保生一听判了死刑,整个人一下子就瘫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眼无神,脸色跟死人差不多,有那么些两分钟的昏厥。监子里的人马上给他捏人中,捏后面的麻筋,他才唤过气来。苏醒后,嘴里就一直念叨着:‘死刑,死刑,我死定了,我要死了。’法官这时才说:‘朱保生,你焦急什么?还没念完呢!’又接着念:‘……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朱保生一听是缓期两年执行,命保住了,高兴地双腿跪在地上直说:‘谢谢,感谢政府,感谢政府。’一连说了十来声感谢政府。”
严伟问:“真有这回事?”
陈勋道:“骗你的是猪。”
严伟不相信了 。但他想,或许是法官宣读到那里时,凑巧想打嗅涕,又或者是有别的事,不一定是故意停顿的。
李林走后,猴子同严友来在监子里管事时,互相之间不服气。在安排工作上猴子这么说,严友来偏偏要那么说,使监子里管得一团糟。底下的人做事无所适从,不知听谁的好。
那天,陈勋正好在逗赵浪讲他开保险柜、防盗门的技巧,刚谈到如何去弄开从里面锁着的卷闸门时,赵浪在夸耀着他的能耐,如何用一个小弯铁勾,从地下的缝中伸进去,如何一勾、一扭、一旋卷闸门的锁必开。如何盗配钥匙,如何制作开锁工具,讲得听的人包括严伟在内惊奇不已。陈勋戏道:“我干脆跟你当徒弟算了,学到你的这两手,出去后我就改行去做无本生意去。”赵浪说:“陈哥莫笑话我了。你若要学,我保你一个月内全部学到手。”陈勋来了劲说:“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教我。”正在这个时候,猴子跟严友来发生了口角,争执起来,陈勋非常脑火,生气道:“要你们俩个管事,你们自己都搞不好,还怎么翻案人家?你俩人都不要管了,让别人来管。猴子去擦风坪,严友来去倒马桶,看你们还闹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