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府,在景异城内赫赫有名。开阳剑的传人,必定是拥有上乘的功力与超强的灵力。申屠禤,申屠家族的第二十四代传人,却不喜好修炼阴阳之术。他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是什么时候开始热衷于这些个东西;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就是个道人之类的术士?事实就是他投胎投到了这个家族,也必定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朦胧中,温润的微风袭来,吹得鼻尖湿湿痒痒。申屠禤微微睁眼望去,有一人蹲于身前,正蹙眉相看。此人容貌俊朗,笑容轻敛,眉宇暗透肃杀之气。
“申屠少爷。”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阵阵敲打着他的耳膜,恍惚间,令他不觉又闭目聚了聚神。这般沉稳好听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残影——那团火。只是之前申屠禤从未想过他竟是这样一个俊秀的模样。
摆了摆手,像是倦了,他连声道:“我不玩了,我不玩了。”他绝非要丢下责任,只是这个游戏,这个丢人救人的游戏他不想继续了。先是爹,现在是妹妹,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毫无方向。
“可是你非玩不可。”残影淡淡道,话中有着一丝强硬与无奈。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像一张网渐渐将申屠禤笼罩,让他倍感压力又挣脱不开。“除非,你舍弃了你爹你妹妹。别忘了,按理说来他们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你!”申屠禤猛地坐起,他恼了,从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这般恼怒过。
他越发明亮的双眸中暗暗透出隐隐的火。“可恶!人性命也是玩的吗?!”
他很想就这样一拳打过去。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到这么个境地!若不是他,申屠家怎么会到这般田地!一切都是他的错,悔不该当初将他放出来!甚至他开始怀疑,就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放了这个恶鬼,才使得申屠府蒙此劫难!
拳头终究还是狠狠地挥了出去,然而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一下子便没了踪影!扑了个空,申屠禤晃了晃身子,两眼空洞地望向前方,一阵晕眩。
就在支持不住即将后仰之际,一双手紧紧地扶住了他。耳边传来的,是另一个声音。
“申屠少爷,申屠少爷……”
意识瞬间又被拉回,他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容颜。神色焦急的她在看见他睁眼的那刻,紧锁的柳眉安心地舒展开来。嘴角上扬,一个小小的酒窝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花汐……”拍了拍依旧有些晕痛的头,他疼得龇牙道:“我怎么了?”
花汐扬袖为他拂去两鬓汗珠,袖间清新干净的花香让他安定清醒了不少。但见花汐摇了摇头,担心道:“方才见你又吵又叫地坐起,真是把我吓坏了。你说不玩了,玩什么?”
“没什么,做梦而已。”申屠禤答道,眼光立即逃避般不自觉地望向他处。平时嘻嘻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申屠大少爷,却是真的不会说谎。有什么说什么,他不愿憋着。可如今他已经背负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他不便说出,他也知道不能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片刻后,突然发现了周围这陌生的环境。他将视线拉回,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千灵界。”花汐道。
原来,此处便是地图上所指之处,千灵界。依图示,此地是到达傀儡镇的必经之路。出了千灵界,便是傀儡镇了。
从花汐口中得知,当看到地图的那刻他们便被吸了进去,到了这地方。
而那个出现在真戎巷深处的老妪,是绣婆。
绣婆生前手巧心细,绣得一手好刺绣。有一夫,相爱至深。其夫最爱赞的是她的一双巧手,每一幅绣作。自丈夫离世后她悲恸欲绝,立誓要与丈夫同生死,便服毒自尽。然而死后却一未见得丈夫魂魄,二未寻得其转世踪迹。绣婆不愿轮回,固执地留在了世间寻找亡夫灵魂。谁知现在竟是出现在了真戎巷内。花汐在鬼渊时便听得她大名,她日夜刺绣,所绣之物却不为人见。不过,但凡可以看见其绣品的人便能有幸得她相助,解决近难;否则,只有被她抽走灵魂。
听说这些后,申屠禤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自欷歔。
“早闻得她是为鬼枭大人招聚游魂的人手之一,难怪她会出现在巷子内。”花汐却没有在意他的那点小神情,如此感叹道。遇见了绣婆,真不知该说庆幸还是不幸。
“招聚游魂?”申屠禤不解道。
“对,鬼渊是专门收留人间游魂的地方。我想绣婆会加入鬼渊,原因之一是她本也是游魂。而更多的,是为了打探到其夫君的下落吧。”花汐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申屠禤忙摇头道。按花汐这么讲,鬼渊也是小有势力的地方。收留游魂应该是件好事。可方才听花汐一席话,总让他觉得这个鬼渊并不简单。然而这点想法他不愿表露,于是转口又道:“对了,你是如何看出绣婆绣的是什么的?”申屠禤还是好奇,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看不出白缎子上的是什么。
“看绣婆的绣品不能用眼睛看。”花汐粲然一笑,“要用心。”
在绣婆的针下,要看到的是她一针一线绣出的人间真情。她始终相信她和她的丈夫会因她匠心独运的绣工而再次相遇,这是他们的姻缘线。纵使是无尽的等待,她依旧义无反顾。她所欣赏的,是一样可以读懂她绣品的人,一如她丈夫。
“她的夫君到底去了哪里?”如果是没有轮回,想必还游荡在人间。
“不知。她的丈夫或许也是舍不得她才迟迟未投胎。亦或许这是彼此的错过。两心相惜,倒也是一种幸福。”花汐黑亮的眸中笑意早已尽数退去,嵌在其中的是一种深感遗憾的同情与羡慕。而更多,仿佛是对情感难于言表的期盼。
这时,申屠禤突然露出坏坏的笑容向她打趣道:“喂,你该不会也看上哪家公子想心心相惜了吧?”
话语一出,花汐沉默不语。
认识不多日,突出此言着实让人难堪。想申屠禤也是料到了这点,脸色一敛,转了个身背对着花汐,却从侧面偷偷看着花汐。见她面色难看,且渐有凝重之感,长睫上甚至微微挂湿。申屠禤不禁心感内疚,忙又回转身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你不用当真!”
“我一点儿都不明白少主的心。”花汐喃喃道,全然不顾身旁的申屠禤在担心什么。
“呃?”申屠禤被这莫名其妙的话给震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觉反问道。
“算了,你不懂。”这句之后,花汐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双手抱膝,垂着头看着绣花小鞋上的花朵。
清风拂面,将她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幽香送来,丝丝入鼻。申屠禤第一次为自己开的玩笑而感到不安。以前和祈儿、子祯他们开玩笑从来没有心生内疚的。
他如孩童般轻轻拉了拉花汐的衣袖,扭捏道:“好了……那个少主是不是同为鬼渊之人?”话已出口才发觉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改口:“花汐,别这样,我错了。这样吧,我保证送你回到鬼渊!到时候不就可以……哎呀!呸呸!”
人家已是这般想念鬼渊,想念鬼渊故人,自己怎可还在这里一再提及?
懊恼之余他索性闭了嘴。他申屠少爷一向口舌利落,现在竟是字字说错,句句说破!
百般气恼之下他不觉摸了摸胸口,就想找帅帅说说话解解气。然而不摸无碍,摸后他一怔,心猛地一跳,瞳孔瞬间放大数倍!反反复复又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却当真不见了仓鼠帅帅的踪影!
本也就是一只仓鼠,着实不值什么。可这只仓鼠却和申屠禤的感情不一般。申屠禤一身有二宝,一是代表申屠家族传人的开阳剑;二便是这只贴身的宠物。对于开阳剑,他倒不是那么上心。道是剑,还真是一等贱!总是因为城里那群人而闪个不停。帅帅就不同了,虽然糟怪讨人厌,却是他的至宝。
即刻,他便四下寻了开来。
“帅帅?帅帅?”申屠禤嘴中不停地叫唤着,心如火燎。
花汐听闻,道了句“怎么了?”随后见得他四下寻开,便知仓鼠帅帅不见了踪影。
眼前是一片沙砾地,遥遥望去除去满眼在暮色下黑压压的沙砾及寥落在天际的星辰外,不见任何其他。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申屠禤陡然间止住了脚步,茫然地望着前方。他真的不明白,游戏旅途才刚刚开始,身边的人和物却已接连失去。
“申屠少爷!”花汐赶了上来,见他一副失魂的模样,不禁悄声安慰道:“你先别急,可能它只是一时贪玩……又可能进入千灵界的时候不小心走丢了。我们再找找。”
“不可能。它生性胆小,在外时,再怎么淘气也不会离我太远。”申屠禤摇了摇头,紧紧蹙起眉头——他是个喜好欢乐的人,如今已不知皱了几回眉。
难道,上天非得要他一个人完成这个不知后果不知缘由的游戏?!心念及此,他一惊,蓦然回身看向花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