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异国的通灵者

【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荀子】

在城堡地窖的密室里,有一个体形娇小的人影正背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什么东西。

这里与其说是荒废的别墅还不如说是骇人的鬼屋,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传出吸血鬼女伯爵传说的神秘古堡,今夜也格外阴森恐怖。

亞阑西他们吹灭了手上的油灯,躲在墙后,默默地观察着。

从轮廓上判断,那个人影看上去应该是个女人,而且年龄也不大。

但是,这样就更可疑了!

怎么会有小姑娘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他们的呼吸谨慎到压抑,他们的手心溢满了黏稠的汗水。他们时刻都提心吊胆,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今正在自己眼前的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吸血鬼伯爵夫人!

接下来,只见那个娇小的身躯用纤细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眼看她一边手中拿着那个纸片,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地叨念着。突然之间,她手里的纸片突然冒出火来!

橙红色、好像黎明的朝晖那样的火光,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房屋。在火光的照耀下,大家才看清,原来那燃烧的是一张黄色的符纸。而那手握符纸的人,果然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

“我现在就给你们超度吧!”那女孩说话的声音非常的坚韧冷漠,犹如呼啸在冰山上的寒风透过那双洁白的牙齿,偷偷溜进了周围的空气里。

她话音刚落,一阵接着一阵的女人的哭号声便好像暴雨倾盆一般地从天而降。那些莫名而来的声音凄凉之至,在人的耳边盘旋、回荡着唱歌。一声又一声,时而啜泣时而疯笑,她们歌唱的旋律简直如同地狱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火光照亮了密室的四个角落,躲在墙角后面的亞阑西他们,不知是谁突然没耐住性子晃动了身躯。

影子的晃动被那女孩的余光瞟到,她猛地回头,瞪着眼睛冲那墙角大喊:“是谁在那?!”

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亞阑西看清了她的正脸。那是一个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东方女孩,黄色的皮肤,乌黑的眼睛。墨色的长发向后高高束起,纯白的长褂掩饰着瘦弱的身躯。她的衣袖很大很宽,完全不同镇上见到的任何人的装束。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没有必要躲躲藏藏。

亞阑西让阿修重新点起了油灯,他们三人一齐从墙角后面大步走了出来。

那女孩看到他们,原本用力的眼神好像送了口气似地舒缓下来。她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边语气淡淡地说:“啊,原来是人类啊,我还以为是狐妖精怪什么的。”

真的只是个女孩子?!米娜此刻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看着她被火光染红的皮肤、墙面上隐隐浮现的影子,站在他们面前的,应该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女孩。

她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是什么人?”亞阑西开口问道。他赤色的披风好像岩浆崩裂一般地从肩头垂下,深棕色的眼睛充满了傲气和高贵。

那女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这句话我应该问你们吧!居然敢深夜跑到恰赫季斯堡来。”

她说完这话,再放眼细看亞阑西。

突然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眉头一皱。

接着,她用惊奇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红发少年的精致的五官。开口冲他问道:“你身上有神的气息……你们是什么人?!”

正在此时,忽听得米娜一声尖叫!

亞阑西背后的墙壁里,居然伸出了一双沾满淤血的女人的双手!

那双手从后方突然死死地勒住了亞阑西的脖子,双手上的那些发黑的血液,好像糖浆一般地滴落下了来。

“王子殿下!”阿修惊呼。

他正要拔出佩剑砍断那双怪手,却只见一道灵符飞来,霎时便把那双手打落了下去。

亞阑西死里逃生,他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王子殿下,您没事吧!”阿修急忙上前扶着亞阑西的背脊。但他在触碰他赤色的披风时,只觉手掌一阵黏稠的阴凉,摊手一看,居然是满掌红色的淤血!

“殿下!”

“没……没事。”亞阑西有些吃力地回答道。

除了背脊,他的脖子上也还留有那带血的手印。好在那些血液不是他自己的。可也正因如此,这种感觉真是叫人又恐惧又恶心!

“就是你吗?锁住她们灵魂的恶鬼!”身穿白色长褂的女孩对着墙壁里挣扎的双手冷冷地说。

接着,但听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那面破旧的石墙,竟从每个石缝之中涌出乌黑的淤血来!

这些血液,像瀑布一样地不住地往下倾泻。一瞬间,血腥和腐臭的恶心及气味塞满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鼻口眼。

“这到底是什么!”

众人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皱着双眉眼睁睁地盯着那面血墙。

“显出真身吧!”那女孩喊道。

只见,那溢满淤血的墙面里慢慢浮现出了人形——渐渐、渐渐地,从头部到乳/房、到腰身到臀部、再到四肢——这竟是一个浑身沾满黑红淤血的女人!

不等众人回神,那女人野兽似地张大满腔红血的嘴巴、凸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快速地朝着那穿着白色长褂的女孩扑去!

“危险!”米娜惊呼。

但见那个女孩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扔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那张符纸好像一道锋利的短剑,啪地一声,正中那个女人前额的眉心。

一瞬间,符纸燃烧,照出耀眼的火光。那浑身带血的女人惨叫着、挣扎着,不一会儿,便眼看着在那火焰中和符纸一起泯灭成了灰烬……

密室,终于恢复了平静。那面溢血的墙面,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所以人都为那女孩捏了一把冷汗,但是所有人,也都为刚才的一幕所震惊。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清秀的脸上,居然看不见丝毫的畏惧。

接着,那少女转身,又开始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只见从密室的墙缝里、地板的泥土里、天花板的石缝间,渐渐上升冒出了无数个小小的光点。那些光点好像气泡一般地漂浮在空中,悠悠闪烁。

又过不了一会儿,只见那白色长褂的东方女孩右手一挥,那些光点便颇有秩序地好像一大群的萤火虫一般成群结队地往地窖的出口走去……很快,密室里就又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油灯颤颤,恍若一个受到了惊吓、还未缓过神来的孩子。

亞阑西无法忘记刚才的那一幕幕奇异的画面,他忍不住开口向那女孩询问道:“请问,刚才的那些是什么?”

“那些就是二十年前死去的人。”女孩淡淡地回答。

听她这样说,米娜忍不住从精细的喉咙里发出了叫声:“诶?!不会吧!”她一脸吃惊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白褂女孩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头一边环顾着密室,一边开口悠悠地说:“二十年前这里发生过巨大的惨剧,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将近有六百多个少女被人谋杀。犯人喝了她们的血,甚至还做了更多让人发指的事情。犯人后来被人带走不知去向,可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那些少女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还留在这座宅邸徘徊,而这附近也时常有传闻年轻的女性在城堡附近失踪。我因为在意就过来看看,结果果然发现是有更高一级的恶鬼在作祟。”

她说话,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过脸上的表情。这女孩就像戴了面具的雪莲花,相貌干净,气质冷傲。

“更高一级的恶鬼?是指刚才那个袭击我们的吗?她也是被杀死的少女吗?”米娜问。

接下来少女的回答,让在场的所有人大为吃惊。大家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都无法理解和接受她说的这个事实。

只听那少女平静地回复道:“不,她是伊丽莎白?巴托丽伯爵夫人。”

“你是说,刚才的恶鬼是那个嗜血的伯爵夫人?!”亞阑西疑惑地问道。

“可是……那个传闻中的吸血鬼凶手?可是她不是被军队带走了吗?”阿修的疑惑也和亞阑西相同。

白褂女孩冷笑一声,答:“她的确是伯爵夫人,但是是不是嗜血的吸血鬼,那就不一定了。”

她轻闭着眼睛,唇角好像在讽刺、又好像在自嘲似地微微上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回头看着米娜,但见她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问号。

女孩于是背靠着墙,慢条斯理地说:“伊丽莎白?巴托丽,来自于著名的巴托里家族。巴托里家族是一个保卫匈牙利不受土耳其人侵略的知名家族。巴托里家族是一个非常庞大且强大的家族,巴托里伯爵夫人更是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女人。她不但在年轻的时候就精通拉丁文、德文、和希腊文,更对科学还有天文学有兴趣,她是当时匈牙利第一美女。在十五岁时,她与纳达斯迪˙佛南克订婚,搬到位于匈牙利萨法的纳达斯迪堡,在1575年的5月8日结婚时,邀请了约四千五百人来参加婚礼。纳达斯迪将他的房子,也就是现在的恰赫季斯堡,以及位于恰赫季斯的别墅、周遭的十七个乡镇,都送给巴托里伯爵夫人做为结婚礼物。后来,她先生就因为身为将军和战争的关系而时常不在家,所以巴托里伯爵夫人就必须代为处理商事以及周遭乡镇的公事。结果,纳达斯迪在1604年因重伤去世,享年五十一岁。传闻伯爵夫人那以后就开始身患怪病,甚至还染疾去世。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复活过来。从那次以后,恰赫季斯就时常传出女性被莫名杀害的恐怖传闻。据说大约有600多人惨遭毒手,甚至有传闻她吸食人血、用鲜血沐浴,而其为的竟是用血液保持青春。”

听完她说的话,米娜不禁感叹:“你调查的还真详细啊……”

可那女孩没有去理会米娜的感叹,她转头看向亞阑西。接着说:“听了这么多,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别扭的地方吗?”

亞阑西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明原因地死亡,之后又死而复生。也就是说,那之后的人很可能不是真正的伯爵夫人。”

那女孩冷冷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否是错觉,方才她平稳冰冷的目光中,好像隐隐透出了一丝难得的欣赏。

“可、可是,有谁可以随便冒充伯爵夫人呢?”米娜问。

“是啊,要冒充贵族难道是这么容易的事吗?”阿修似乎也和米娜有着同样的疑惑。

白色长褂的女孩答道:“普通人也许不可以,但是如果是神魔那就不一定了。”

“神魔是不会搀和这样的凡间俗事的。”听闻此言,亞阑西脱口而出。

这句话之后,那女孩方才对他流露的那本身就少得可怜的欣赏也瞬息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有轻蔑意味的讽刺。

她看着亞阑西,冷笑道:“嗬,说起来你好像对他们很了解似的。恶魔这样的东西,只要结下契约就跟看门狗没有差别!”

这一句话,让亞阑西霎时语塞。

的确,恶魔确实会为和其结定契约的人类效劳。她要这样说,虽然有些过分,却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你是说……有人和恶魔结下契约,为了什么呢?”米娜问。

米娜对恶鬼灵魂这些虽然有些外行,但是要论起契约和魔法的话,她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她不但知道恶魔和人类结定契约的办法,更知道人类和恶魔随便有约定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狡猾的恶魔永远不会做亏本生意,因此和他们有交易就等于是要做出牺牲。

人类从骨子里基本都是爱贪便宜害怕牺牲的性格,由此来想,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谁都不想随便和魔鬼签订契约吧!

白褂女孩好像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她看了她一眼,闭起眼睛老气横秋地讲道:“巴托丽家的财产,难道不觉得是很是诱人吗?人类为了肮脏的金钱不惜出卖灵魂的例子又不是头一遭了。”

好吧!米娜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可能比她更加成熟和稳重。

[不要以貌取人]这句话真是对了!年龄或者青春的容貌,根本就不代表什么。事实就是——世界上有很多活得皓首苍颜的人依然懵懵懂懂,而有很多年轻气盛的人却已把世事悟透。

但这不是情商的问题,更不是智商的问题。只是——或许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手握一个课题。至于题目是什么,答案是什么,恐怕要到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才能揭开。我们从何处出生、有什么遭遇、遭遇后有什么感悟,那些可能都已经是冥冥之中有安排的东西。最终所有人,不管贫穷富贵,尊贵卑贱,都只会通向同一个终点。——那就是死亡。

回到此刻,米娜似乎也想明白了事情发展的一些脉络。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弱弱地说:“这样说来,真正的伯爵夫人是……”

“恐怕不是得病去世,也是被类似的手法杀害的吧!恶魔趋势吸血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我之所以关注这个是因为恶魔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凡人结定契约,那个和恶魔定下契约的人手上一定有某些恶魔非常感兴趣的东西。”白褂女孩接着她的话讲。

“感兴趣的东西?”米娜又问。

“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看了不光是米娜,亞阑西也对这个话题非常着迷。

女孩叹了口气,接着,她一抚束在脑后的长马尾,淡淡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因此才会来此调查。”

黑色的眼睛,淡淡环顾了在场的所有人。女孩的语气依然如同寒冰般坚冷,她对所有人说道:“失礼了,说了这么多都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做殷弥,来自古老的中国。是华夏(1)阴阳家的第一百零四位秘传弟子。”

?!

中国?!

一时间,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回神注视眼前的少女——这是一个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东方女孩。黄色的皮肤,乌黑的眼睛。墨色的长发向后高高束起,纯白的长褂掩饰着瘦弱的身躯。她的衣袖很大很宽,完全不同于镇上见到的任何人的装束。她说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如何变动过脸上的表情。这女孩就像一朵戴了面具的雪莲花,相貌干净,气质冰冷。

亞阑西在心里深深地记下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殷弥。

注解:(1)阴阳家:阴阳家是流行于战国末期到汉初的一种学派,齐人邹衍是其代表人物。阴阳学的古代汉族重要的哲学思想。《史记》称其:“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吕氏春秋》则直接受到邹衍学说的影响。大体而言,邹衍的阴阳家思想表现在将自古以来的数术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并试图进一步的发展,用来建构宇宙图式,解说自然现象的成因及其变化法则。古代汉族的天文学、气象学、化学、算学、音乐和医学,都是在阴阳五行学说的协助下发展起来的。汉代以后,阴阳家逐渐失传。【九流十家】在《汉书?艺文志》分别指: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九流十家,是九流以外加上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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