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3 初拥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因果。 ——威廉?莎士比亚】
女人修长的双腿像两条毒蛇一样缠绕着男人消瘦的腰身，玫瑰色的双瞳如同两朵新开的蔷薇，乌黑的长发好似黑色的瀑布，从头直直扫到臀部。她拿指尖悠悠划过男人的面颊、嘴唇，匀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犹如深夜的黑暗里飘荡着。
“啊，（1）莉莉丝，他们去了吗？”
男人磁性的声调从喉头溢出，好似午夜大海的哭泣。他黑色的双目如同两潭无底的深渊，涵盖世间所有的悲哀、恐惧和彷徨。
“嗯，已经走了。要我派人跟着他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持续的沉默像漫天永远不会下雨的乌云。许久，红色的闪电翻滚着云海，带来狮吼般的雷声。
“不用了。我们的人会让他生疑。”
他的声音像低谷的风声，在黑暗里徘徊游荡，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归宿。
“那我们何不让他信任的人去呢？”
女人轻笑着看他，玫瑰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尚未出口的话。她纤长的手指挑拨长发，浓郁的诱惑弥漫飘散如同刚从烟炉里溜出的香薰。
深渊般的暗夜注视着衔露的蔷薇，娇媚的蔷薇在黑夜里争先恐后地朵朵绽放。
他俩像是一大一小的两把提琴，在黑夜里悠悠地对唱着，一高一低的音调久久合唱徘徊，似在讨论什么永不可告人的秘密。
啊，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哪里？
谁？
洛厄尔？老师？
都没有人吗？
丽莎意识模糊地发现自己正孤身坐在某个空旷的黑暗之中。
她头皮发麻，脑部刺痛，完全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
她当自己还在梦里，因为只有噩梦的深处才会有这样无边的黑暗。
但她却又感觉那样地真实，心跳声在耳边回响着，每一声都如此清晰。
“到这儿来。”
正当她无助恍惚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接着，眼前像扒开幕布一样地出现了一丝昏暗的亮光。
丽莎虚弱地撑起身躯，朝着那亮光缓缓走去。她想要让自己置身光圈之中，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唤回逃奔已久的安心。
走到昏暗的光晕下，丽莎才看清说话人的样貌。
在那一人多高的高台上，摆着一张王座一般的椅子。椅背上镶嵌着满满的红宝石，坐垫上铺着一张如同琉璃般奇幻的蛇皮。一个女人只身坐在椅子上，她长长的睫毛犹如孔雀华丽的翎羽，玫瑰色的双瞳涵尽了世间抚媚，性感的双唇抹着绛紫色的唇彩，齐臀的秀发弥漫妖娆的香气。她火辣的身段仿佛就为了迷惑男人而生，紫色的长裙犹如鲛人优雅的鱼尾。
“你……是谁？”
丽莎愣愣地开口询问，新夜般的瞳孔里充斥着这个女人人神同欺的妖艳。她从未见过这么艳丽的女人，或说，她从来不知道女人原来可以艳丽到这个份儿上。
“我是莉莉丝，我是你的主人。”
那女人开口说话，像一把音乐家腕上充满魔力的中音提琴。她烟视媚色地打量眼前这个棕色长发的女孩，清澈的犹如新夜的眼眸，纯净的犹如黎明的面色。她浑身上下与黑暗格格不入，但只有这样的优品才具备让人摧毁的欲望。
“主人？你……”
丽莎正要说话，却只觉得脑子瞬息一阵空虚。
接着，黑暗像狼一样地吞噬着她的意识，她精神恍惚，转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灰色的沼泽。
“不要回头，往前走……往前走……”
魔力的音律在她脑子里回荡盘旋，她失去了判断力，像一只上线的傀儡，一步一步迈步。
这里的天上好像永远布满乌云，这里的空中好像永远飘着细雨。
这里到处弥漫着浓厚的灰雾，也不知是这雨中还是雾里夹杂着淡淡的铜锈气味，给人以刺鼻且不清爽的感觉。
前方的地面坑坑洼洼，除了松动的岩石就是不见底的泥潭。
沥青色的苍苔布满一切可以落脚的地方。除了肮脏的藻类，没有任何一颗别的植物。
丽莎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傀儡，她一步一步迈步，就这样痴痴地往前不停地走。
雾，渐渐更浓起来。
细雨，把她的衣群全打湿。
她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有尽头。
“人类，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突然，不知从哪出传来了说话声，在不知有没有边界的周遭飘渺地回旋着。
那声音十分奇特，单靠音色无法分辨出年龄与性别。
丽莎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傀儡，她依旧一步接着一步迈步，像这样痴痴地往前不停地走。
浓雾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座用黑曜石砌起的古堡。
正前方长长的台阶通往城堡的正门，台阶上铺着血红色的地毯，一格叠着一格，足有上千格。
“你为什么到来……”
奇特的声音还在盘旋着。
丽莎像一只被人操纵的傀儡，依旧一步接着一步迈步。
血红的地毯上飘来一阵血腥，
终于到了门前，那扇巨大华丽的石门敞开着，石门里面却漆黑一片。
丽莎又向石门里迈出了一步，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幽蓝色的磷火，把整屋的蜡烛都点燃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恢复了意识。新夜般的双眸瞳孔睁地很大，毫无保留地展露**的惊愕。
眼前的场面骇然到华丽，巨大的狼蛛拖着蛛丝挂遍赤色的墙，万年枯木做的长椅上幽绿的青苔反光如同翡翠。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的背后是一大片的血池，池水中隐约浮现动物的白骨和头颅。
此刻，血腥味如同毒蛇一般向她袭来，她被恐惧所震惊，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空旷诡异的声音再次回旋响起。
丽莎定睛看着长椅上正侧躺着的声音的主人，被血雾模糊的视线里，只见他单边超长的暗黑色秀发妖娆微卷一直盖到膝盖。
丽莎虽然看不清面目和瞳孔，却是能感觉到一股冷傲的气质。
“……我不知道，我的主人……她叫莉莉丝。”
她无意识地这样说着，头脑模糊地以为自己是身处梦魇。
“莉莉丝？！”
那人从万年枯藤上直起身躯，他迈着高贵的步伐，悠悠慢慢地走向丽莎。
等他走近，在周边磷火的照耀下，那张神秘的脸总算得以显现。那是一张，除了“美”和“干净”不适合用其余任何词描绘的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干净美丽而已。这张脸仿佛是假的，是一撕就能剥下来的人皮。单边超长的黑色秀发，遮住了单边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则上下打量着丽莎。
“那么……你是想变成吸血鬼吗？”
难辨雌雄和年龄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回旋响起。丽莎心头一怔，她想要说不，却无法自控自己的意识。
吸血鬼？
啊，是那个传说生活在不见光的阴暗处的魔怪吧……
要成为吗？我要成为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识，但只觉得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盘旋着。
那声音让她说“是”，让她说“是”。
那声音犹如音乐家腕上的一把充满魔力的中音提琴。
那声音让她说“是”，让她说“是”。
“是……”
她脱口而出，好像是出自自己意识的回答，又好像听见自己意识在心底深处挣扎。
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就在她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那个非男非女的人已走到她的身边。
悠长的死寂，以至于都已经听得见狼蛛爬动和血池滴血的声音。
那人伸出了肤色死白的双手，温柔轻轻地抬起了丽莎的下颚。
那人冲着她笑，那笑容不知是爱慕还是捉弄，是阴冷还是柔和。
就只听“咔”地一声。深深的獠牙，已刺穿了她如玉的颈部。
丽莎想要挣扎，却浑身使不出任何力气。
纯净的血液，被一股异族的气息刹那入侵。她新夜般的双目一阵暗淡，随即，变成了如血的暗红……
“殿下，从这里开始要步行了。”
清秀的随从小心地掀开马车的布帘，如同演剧幕布的开启，马车里坐着的银发的主人微微抬起双目。他点了点头，随即俯身从马车里钻出身子。
眼前是一大片不见天日的茂密的树林，墨绿色的枝叶盖住云霄。
在这里，白天永远不会侵犯黑夜；在这里，乌鹊的啼叫会比夜莺的哼鸣更加动听。
一个个无助的灵魂哀伤地徘徊轮唱，他们歌声永远回荡在没有星光的夜里。
这里是被叫做“虚无”的黑森林，冥界的大门在森林的后面。
通过这座森林便是痛苦之城，走过这片灰绿便是凄苦的深坑。
大门的后面将有无数万劫不复的人群，那里将到处是叹息、哭泣和悲戚的苦喊声。那些声音终日响彻无眠无尽的幽冥，更有些永生永世都不断持续。
“格雷，把灯点上吧。”
洛厄尔一边指挥着身边的随从，一边迈着优雅沉稳的步子向森林里缓缓走去。
他们把马车留在了森林的入口处，那随从提着不灭的油灯，谨慎地为他英俊苦命的主人开路。
黑色的燕尾服套在东方人娇小的身躯之上，轻巧而利索的举止让他看上去好似一只漆黑的乌鸦。
洛厄尔银灰色的头发被油灯打染成赤金色，宛如清晨不幸走失的朝霞，跌入这永恒的黑夜。
脚底下踩着不断飘零却永不腐烂的落叶，“唦吱”、“唦吱”，恍若正踩破着一个接一个的梦境。
越往深处走，灵魂的歌声越是嘹亮。
他们歌唱不同的语言，悲惨的叫声，可怕的呼嚎，愤怒的咆哮……犹如一支断弦残破的乐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无人欣赏的重奏。
“恕我直言，殿下难道认为哈瑞斯是真心相求？”
走在前方开路的少年突然开口说话，他的语气冷静冰凉，像冬天的泉水一样出来冰冷没有任何味道。
“并不以为，但朋友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存在不是吗？”洛厄尔轻笑一声，继续往前。他神色淡然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无所顾忌。
“……”
格雷没有说话，而是不自主地停下步子开始疑惑自己的立场。
“你和我不算是朋友。”洛厄尔猜出他的心思，停下脚步回过身同其对视着。他的银发被油灯染成了赤金色，冰蓝色的双眼好似大海般反衬出森林的幽绿。
“那种所谓的两肋插刀的关系大多是一个人在暗地捅另一个的刀子，权利的虚荣或是人性的贪婪，都能太过轻易地为这种关系买下终生的定单。你我的情谊既然互相交付了性命，就别用人世间如此肮脏的关系前去形容。”
他略带笑意地看着提着油灯的黑发男孩，说完话又继续回身往前走去。
“此理虽通，但每个人对词汇的理解不同就会冠以不同的解释。我以为您不会把他列入这个范畴，还是说您其实只是单纯地对这个词语有所成见？”
格雷似乎出奇地愿意捍卫这个名词，洛厄尔知道自己无意触到了他的固执，无奈地叹息一声。他继续接过他的话茬，权作打发路途的闲闷。
“成见还是欢喜纯粹是个人意愿，你的观念和思考带给了你判断。无论是肤浅还是无聊，是荒诞还是深刻，如果你听一个人说话，始终无法明白他话里的寓意，那么劝你还是另寻知音。或许你们的思想不在一个层次，不要试图说服对方，因为你也不见得全部都对……”
他们提着不灭的油灯，继续往深处走去。
悲伤的灵魂们还在周遭不住地合唱，
墨绿而寂静的森林里，交错的枝叶覆盖无有星光的夜空。
在这里，白天永远不会侵犯黑夜；
在这里，乌鹊的啼叫会比夜莺的哼鸣更加动听。
就在他们快要穿过森林来到地狱的大门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洛厄尔为之心颤。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虚无森林的幻境。
“丽莎？！”
被叫唤的女孩悠悠转过身子，她棕色的秀发撒在胸前，暗红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新夜。
丽莎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英俊熟悉的脸庞。她此刻情绪不稳，意识朦胧。
“洛厄尔……我这是在做梦吗？”
她木讷地看着他，侧耳倾听着回荡空中的灵魂的哭泣。
洛厄尔一阵惊慌，他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自己该如何同她解释眼前的事情。
注解：
【莉莉丝】哈瑞斯的恋人，法力强大的魔女，亦曾是诺亚的成员之一。世间流传的莉莉丝（希伯来语：
?，Lilith）最早出现于苏美尔神话。在犹太教的拉比文学中，她被指为是《旧约》中亚当的第一个妻子，由上帝用泥土所造。因不满上帝而离开伊甸园。她也被记载为撒旦的情人、夜之魔女，也是法力高强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