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一身白衣,火红的花瓣飘落,在他身上流连。出尘的容貌,在这一片金色烘托的纯洁世界里,愈发明朗。
于这番美景中,东阳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霎时间如潮水翻涌,如星河流转。
石头陪伴他千年,第一次知道东阳的眼眸可以如此明亮,日月星辰在他面前,也会黯淡无光。
也是在这个时候,石头恍然明白,东阳这千年来,也是寂寞的吧。
六界第一战神的称号于他而言,是荣耀,也是负累。
神魔之争,延续千年。大小无数次战役,直到神族落于下风,向天祈祷,东阳应天命而出,镇压魔尊,还六界清平。
生来荣耀,也生来寂寥。
白雪红莲静静的飘洒,这片琉璃世界,白的清透,红的似火,金的耀眼。
沉寂许久,东阳慢慢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口古井上,他摇了摇头,盛着复杂的神色,清淡淡的开口:“古井本无波,奈何雪雨落。”
石头尚未品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差点儿将它震的四散。寒月弓也就此脱手,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不知落向哪里。
灰白的天际已被层层叠叠的云层覆盖,云层中闪现着道道极细极亮的金光,一道绽放冰蓝色微光的弯弓从云层间倏然划过,带起滔天之势。
光在云层中炸响,雷声轰鸣,云层急速翻涌,隐隐有天崩地裂之势。
本来已是春耕时节的人间,在绿油油的秧苗破土而出之际,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大地一片雪白。
在百姓们哭求三天三夜后,雪势稍缓,而后几声惊雷于天际炸响,硕大的冰雹犹如战马敲击的鼓点,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
春日的人间,毫无预兆的回到隆冬之际,土地冰封,百姓一片哭嚎。都言昏君无道,神明不容,这是天神降下天罚,以此来警示残暴的帝王。
农民们没了活路,揭竿而起,各路起义军势如破竹,直捣王城,人间再一次陷入战乱之中……
一只雪白狐狸在茫茫雪原间欢快的奔跑,外面的水深火热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片寂寂天地。
雪狐极具灵性,似是有所感觉,它一跃而起,窜上雪峰,像王一样俯视这片广袤的雪原。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见到远处一点清清淡淡的冰蓝色后,倏地睁大。
它跃下雪峰,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那点冰蓝色,在距离冰蓝色一步之外,停下步子。
那是一张弓。
冰蓝色微光笼罩下的弓身还有淡淡金光流窜。金光纯粹,像是蕴含天地的灵力。
雪狐犹疑许久,在弓周围转了好几圈,终于小心翼翼的将狐爪搭在弓上。瞬间,一股强劲的力量从它的爪子涌向全身,它猛一个趔趄,心中大为惊异。
异常虔诚的朝着那弓拜了拜。
随后,它用狐族特有的召唤术召唤了在附近的雪狐,让它们回族里去寻族长,再叫上几个灵力修为高的雪狐。
族长已有千年修行,可化为人形,又在人间游历过。虽不知这弓究竟是何来历,但弓身力量干净纯粹,必是神之物。既落到它们雪落山,便是天意。
是以,族长恭敬的将弓请回族中,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此弓便成了雪狐闻人部的神器,由这代族长传下,世代供奉。
也是借助弓身所带的灵力,闻人部族的修为增长的颇为迅速,族人对弓的信仰,也愈发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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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沉默不语,吴琅率先打破沉闷:“……所以,雪神寒一,挺冤的哈。”
玉吱吱点点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的统治者是建始帝,其人残暴不堪,又纵情酒色,宠信奸佞,致使朝纲崩坏,民不聊生。神族降下天罚,是为警示,也是人界战乱的肇始。”
“哦,所以那声惊雷其实就是天罚。而石头被惊雷吓住,不小心遗落了寒月弓,弄巧成拙,加重了人界灾难,使得农民起义提前了几年,而神族选中的下一任人间帝王不能应时而出,使得人界大乱。”风诚分析的头头是道。
“是啊,若不然凭神帝对雪神的宠爱,不至于将他发配西山去守个破池子。听说雪神终日郁闷不已,经历千年风霜,早已化为雪雕,矗立在仙池边,遥遥望着东方。”
“哎,可怜见的。”
吴琅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猛然发现,一直是他们仨在说话,别人都没个动静。这冷不丁一静下来,沉闷的空气让人怪不舒服的。
“……我说,你们怎么都不发表发表意见?”
他搓了搓手,盯着白楚戈打量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白重九,最后目光又落在温良玉身上,总感觉这仨人有些奇奇怪怪的。
“……那什么,你们到底怎们了么?”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石头,是谁?”
问话的是白重九。
吴琅听着这话里,好像还带着那么点儿十分明显的醋意。
未等白楚戈回答,便听一旁的温良玉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兀自嘀咕道:“为何我觉得寒月弓里所记录的场景,如此熟悉?”
白楚戈紧跟着点点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胸中荡起一阵巨大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喷薄而出。可在寒月弓跌落雪落山之际,那即将占据脑海的陌生记忆又像潮水一般汹涌退去。如今倒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过……”白楚戈看了眼温良玉,说道:“在东离楚戈的记忆中,我看到了温莲玉的身世,正是脱胎于烈火莲花中。既然温道长有所感应,我大胆猜测,承载温莲玉的烈火莲花会不会就是被石头不小心遗落古井中的那颗莲子。”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颗烈火莲子——阳炎火的火种,便是消失于历史长河中天之火的一部分。”玉吱吱肃然道。
“天之火?”
“没错,据《神族纪事》所载:东阳应天而生,在他出世那日,极东之地的天际滚落一颗巨大的流火球。火焰纯澈旺盛,即便水神的至净之水也无法扑灭。眼看着熊熊烈火烧了半边天,就要烧到九重天去了。诸神惊慌失措,以为神族将就此覆灭。”
“却在这时,极东日不落之地硕大的红日中,一个浑身渡着金光的银甲少年纵身飞入火海。只劈下一剑,便将赤红的火焰劈开一道口子。少年披着金光,伫立在火海中,火舌顺着长剑的接引,簇拥着涌向少年的身躯。”
“诸神不忍直视,只道可惜,这么一个英武少年就要被火海无情吞噬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少年安静的闭目,任凭火海在他周身肆意燃烧。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当天边的灼热退去,一丝凉意涌上心间,诸神方才回过神儿来。再望向天边时,银甲少年仍在,他负着三尺长剑,孤傲冷峻。比之先前不同的是,少年的眉心有一道火红印记,隐隐有赤红的岩浆在流动。”
“诸神大为惊异,这少年竟将那样的烈火驯服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样的神将必是上天赐予我们神族的战神,我们的祈祷成功了!神帝喜极而泣,向天跪拜。并请求少年为六界之和平出征魔域,少年因此一战成名。魔尊被镇压,魔族请降,六界重归安定。”
“少年也奉神帝之命,镇守镇魔石。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当初那个烈火少年不再,只剩下向阳树下清冷的东阳神将。眉心那点烈火也在时光的消磨中,渐渐褪去。”
“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在镇魔石第一次松动,魔尊将要出世之际,天地又迎来一场大战,不少神族卷宗都在那时被焚毁。《神族纪事》也只剩下残卷了。关于东阳神将的记载更是寥寥无几。要不是我活的年头久,常听那时的神仙们念叨,我也不会知道这些事儿呢。真的太久远了,很多事情,要是没人提上几句,我都想不起来啊。”玉吱吱遗憾说道。
“怪不得没有人知道天之火。”白楚戈蹙了蹙眉,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东阳当初打败魔尊,靠的是光与火的力量,如果我可以修炼阳炎火,力量定会更上一层楼。”
玉吱吱道:“据我了解,阳炎火只是天之火的一部分。单纯修炼阳炎火,就像当初的温莲玉一样,的确力量不容小觑。然而若对抗魔尊,凭你如今的修为,单靠阳炎火,还远远不够。除非能重现天之火,配合光之力,方能有一线生机。”
玉吱吱叹了口气:“莫忘了,你只是东阳神将的转世,能不能继承东阳神将全部的神之力还是两说。而魔尊却还是那个魔尊。万年的镇压后,魔尊再出世,只会更加强大。”
“更何况,六界没有任何关于天之火的记载,即便温莲玉的烈火莲花就是古井中的那颗莲子,是最纯澈的阳炎火。那么天之火的其他几部分呢?我们仍旧无从得知。”
说到此处,众人沉默了。
而后,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灵魂拷问一般。若仔细听去,似乎少了些适才的醋意,又多了一丝迷茫和沧桑。
“石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