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吃过晚饭厚皮正好过来睡觉,俩人就去喊了大头。这次厚皮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水果糖,才把大头的妹妹小亭子哄住没跟来。
厚皮和倩倩虽是叔伯子妹,但因一在城里一在农村,接触并不多,好在倩倩生性活泼,见了面就哥哥长哥哥短地乱叫,让厚皮一转脸就没了生蔬感。其他两人倩倩也见过,以前有次马遥的吉普车空车去城里保养时,见这三个小兄弟星期天没事正在街上闲逛,就顺便带着他们去城里玩。在给车换了机油又紧了几根罗丝后,他载着他们去他罗二爹家送他妈妈腌好的二三十个咸鸭蛋时,倩倩一定也要跟他出来玩。
那次倩倩当向导,逛了城北公园,还请每人吃根糖球。
小凤又重新把鸭子和大头介绍了一遍,都是年轻人,大家马上也就熟络了。
马遥说:“我们这一大帮人今晚去那里玩呢?要不,厚皮你也带我们去偷队里的小毛驴骑吧?”
他们几个常在马遥跟前说偷队里小毛驴骑的美事,说的他心里早痒痒了。
罗倩倩和小凤一听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发一声喊,两人拉扯着要往外跑。
厚皮直摆手:“不行不行,今晚的月亮这么大,还没牵到地里,多远就给人家望见了!”
“那上那玩呀,去牛屋听书?”大头朝马遥问。
马遥道:“你想把我这俩妹妹熏死呀!牛粪牛尿味外加老烟叶子味。。。。。。”
倩倩一听,也赶紧摇手:“不去不去!”
鸭子说:“那我们去东小河钓鳝鱼去吧。”
马遥有些犹豫地说:“这会子上那去找鳝鱼勾子?再说这晚上也找不到鳝鱼窟呀。”
“这好办,咱才发明的新方法。马遥你家那里有出线(蚯蚓)?去挖几根来。小凤你去拿几根针和线来。。。。。。”
马遥就拿了铁铣,让厚皮拿电筒照着,到水池边挖了铣潮湿的垃泥翻在地上,就见里面有好多根出线在动。
只见鸭子拿根托把长的线穿到针上,然后线拉直了在针中间绕着打个结扣住针:“出线拿来!”
厚皮就捏了根出线过去递到他手上,他捏住出线的一头,针鼻子朝前就往出线的肚子里穿进去。穿到针尖也看不见了,就递给一边的大头提着。
如法炮制,穿了五根出线,又找了五根小树枝子拴在线的另一头,几个小大哥提着就和小凤还有罗倩倩往东小河去了。
倩倩和小凤害怕出线又嫌脏,俩人就离几步在后边地跟着。
到了东小河边,大头打电筒,鸭子就把肚子里穿着针的出线放到河边的水里,线这一头的小树枝就插在岸边的地上。
不一会就安好了这几个机关,单等鳝鱼上勾了。
鸭子和厚皮洗了手,大家一起走在田埂上玩。
三月的晚上风吹过来有些凉,银盘样的大月亮已升了起来,野天湖的田野上有一层薄薄的雾。
鸭子说:“数学老师昨天在课堂上把我的《一千零一夜》没收了,书是m班上的一个女同学的,我拿什么陪人家呀?又没落去买。”
厚皮调侃道:“你上数学课还看小说呀,那晚上还跟真的似叫我给你补什么呀!那女同学是谁呀?没得陪你就以身相许吧。”
鸭子委曲地道:“那里汉,这次是真的冤枉啊!我是下课没出去在那看书,想早点看完还人家。打上课铃了,我就还以前那习惯,小说也没收起来,就拿出数学书放在上面了。。。。。。结果,课上到一半,就给老师发现没收了。这次我是真的没看,一直认真地在听!”
大头笑道:“我们信我们信,可数学老师不信!你是惯犯了。”
鸭子无可奈何地道:“是呀,以前还有两本在他那没要回来呢,说等毕业给我。”
正和罗倩倩说话的马遥听得这话就说:“你们数学老师是那个呀?等星期一你们上课了我去找校长帮你要回来。”
鸭子听了兴奋地大叫:“你是说真的马遥?你和校长能说上话?”
马遥轻描淡写又不无炫耀地道:“这还不小菜一碟!人家都说我这给公社一把手开小宝车的快成二把手了,这你们都没听说过?”
鸭子象捞到了救命稻草:“马遥老大,这本书就拜托你身上了!”
厚皮恭维道:“你老大好好干,等不念书了,m三人就跟你屁股后边混!”
大头说:“今天自习课,教化学的王老师在教室和我们嚓呱,讲了好多话。说我们坐在这教室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地上课,此时的父母却在湖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劳动。你们要对得起父母为你们每学期交的七块钱的学费!还有,知识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不要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说别看现在上大学靠推荐,万一那天国家要搞建设了需要大量的科技人材了,上大学又要凭考了,你们现在这样吊而浪当的有几个人能成可用之材呢。。。。。。”
“我们的老师也说了,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大家端正态度,好好学习呢。说知识学到肚子里就一辈子是自己的了,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厚皮也说。
马遥嫌累了要朝田埂上坐被罗倩倩拉住:“你都公社二把手了还朝地上坐,有没有样子呀!”
“我这二把坐蹲野天湖歇歇,也是农民本色嘛。你看你爸,在县里当局长了,上天公社一把手还专门让我带着过河来看他,他还不是整天钻牛屋吗?说不定这阵子正在和二黄他们在那喝酒呢!当官了,咱可不能忘了咱是哭树庄出去的官!”
“看你这绝相,还真以为自己是官呀!你跟你小姨站好了。”罗倩倩拉着他不放,又朝他往下蹲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马遥只好掸掸屁股直起腰站好了,还挺挺胸:“算你小姨好佬,这样就象二把手了吧?”
“嗯,就这样!”倩倩说着不理他了,搂着小凤的肩膀:“小凤姐,你成绩那么好不念书去学裁缝,多可惜呀!今晚回去我就和小姨跟随姨夫说说,让你下学期继续上学。”
“谁知道这书念了有没有用呢。。。。。。”听她口气,也是动了心。其实这段时间到她在裁缝铺接触到不少以前的同学,大家也会这么说。虽说也说不出将来念到高中毕业了能有什么前途,但却总感觉还这么年轻,不好好地学点知识是不对的。在学校,至少心里的理想或说是幻想还在,前途的不确定性的诱惑还在。。。。。。而这学裁缝,将来开裁缝铺,找对象,结婚生小孩。。。。。。好象这一辈都摆那了都知道了,真的是不甘心啊!最近心里又生出了另一个隐忧,那鸭子将来高中毕业要是真的出息了,自己和他的距离是不是越拉越远了呢。。。。。。
鸭子望着星空有些向往有些感慨:“我们这几人将来也许真会改变修理地球、抹牛尾巴的命运吧?”
“你那语文一条腿走路,得抓紧补补数、外了,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是谁说的?”
大头的话说到了鸭子的短处,顿时让他有些泄气。
“没事,我天天晚和他睡一起,给他下下小灶。又不是笨蛋,就是平时上课没听都看小说了而已。”厚皮说。
能跳出农村,对鸭子、大头、厚皮包括小凤的诱惑是不言而喻的,这些农家的孩子梦想的,就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今后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救赎自己,别的看不到什么人什么力量能拉自己一把。老师们说的话,让他们看到了在前方漂渺着的一线微茫的希望。离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的生活,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将来或许不再是梦吧?
倩倩就没那么激动了,她高中毕业就是上不了大学,还可以分配个好工作,再不济也是抵职。当然,她还是打心里希望这几个农村的朋友都有个好的前程的。
鸭子忽然对大头说:“你那个叫心仪的下放户姐姐呢?回南京是继续读书还是上班了呀?”
“她说是想念书的,但她又是厂里招工回城的,只好去上班喽,唉。。。。。。”大头感叹地道。
“世上三样苦,读书、取鱼、磨豆腐!还是我这二把手舒坦啊。。。。。。”马遥双手插在裤插子里,装模作样的大声地感叹。
罗倩倩感觉很新鲜,就问:“那三样好是那三样呢?”
“世上三样好。。。。。。这个、那个。。。。。。”马遥突然结巴了。
罗倩倩追问:“到底有那三样好呀?你快说!”
这时一旁的鸭子、大头和厚皮都在偷偷地笑。
倩倩不知就里,看大家的样子愈发好奇,就上去手伸到马遥胳肢窝里边胳肢他边说:“我叫你不说我叫你不说。。。。。。”马遥夹紧胳肢一边跳着躲着一边讨饶:“我说我说。。。。。。”
倩倩仍围着他乱捞乱抓:“还不快说。。。。。。”
“世上三样好、好,钓鱼、剃头和、和洗澡。。。。。。”
这边马遥气吁吁地刚说完,那边三个小大哥就笑成了一片,大头更是笑得睡到了田埂上。
“就这个呀,有什么机密的还不说。”见那几人笑成那样,罗倩倩就又问小凤:“他们怎么了?笑什么?”
小凤也茫茫然:“不知道呀,这几个得大脑炎后遗症了吧?”
月色蒙胧中的野天湖传来大狗子的歌声——
大海航行靠多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语录之秧火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字东的思想。
。。。。。。
倩倩奇怪地道:“这谁呀,这么晚了还在野天湖里歌声嘹亮?别把咱的鳝鱼骇跑了呀。。。。。。”
“他呀,嘻嘻,m庄的著名歌唱家——大狗子先生!”马遥嘻嘻哈哈地向倩倩介绍着。“现在为你献上的就是他的成名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嗯,还真唱得不错呢。他天天晚上到这野天湖来练嗓子吗?”倩倩有些相信了,就问。
小凤拽过她:“别听m哥的鬼话,这大狗子是个真的大脑炎后遗症。。。。。。”
突然厚皮指着天空大叫:“祸秧——”
除了倩倩外,其余的人都浑身一凛。
倩倩看时,只见天空一颗很亮的流星划一道绝美的弧线向哭树庄落下。
“好美!我还没来得急许愿呢。”见各人都没吱声,倩倩奇道:“哎,你们是怎么了?马遥刚才喊的什么祸秧呢?”
“祸秧就是刚才天上飞过去的很亮的那颗星,你没看见?”马遥问。
“那不是流星吗?我还没来得急闭上眼许愿呢。怎么又叫祸秧了,害那个了?怪骇人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庄上的老年人都有是这么说的,那流星就叫祸秧。”马遥说,“人要看见它就要马上跪下来,才能远离灾祸。”
“还好,这颗祸秧落在m哭树庄方向,落东打西,是相反的方向有事。”鸭子说。
小凤不依道:“那也不好,那反方向是m舅奶那庄子!”
鸭子赶紧哄道:“这不是老年人说的嘛,老迷信!还是倩倩说的名字——流星好,又美又好听还能许愿。”
小凤“哼”了声,噘起嘴不吭声,心里不知怎么回事,第一次听他嘴里说起别的女孩的名字时有点不自在。
倩倩忽然想起放在小河里的针线:“鸭子哥,不知现在鳝鱼上没上勾?”
鸭子说:“倩倩,咱那针上也没弯成勾,也是学姜太公的样子呢,就怕没有愿者上勾。”
“你才不是姜太公!”大头接过话茬说,“人家姜太公没勾子就是没勾子,你鸭子的这针却比勾子厉害,鳝鱼从那头把整条出线吞进去到发现不对劲了想逃,那出线肚子里的针此时在鳝鱼的肚子里就成了倒刺,它那里还能挣扎?”
倩倩听了就不自觉地感觉自己的肚子一阵刺痛。。。。。。
大家又走回小河边,还是大头拿电筒照着和鸭子一起下到水边。
第一根上什么也没有大家有些失望,只有倩倩的心里好象松了口气。
第二根还没有,倩倩笑了起来,朝水边的两人喊:“走家吧,别瞎忙乎了!”
水边那两人继续往前找那第三根线,突然厚皮兴奋地叫起来:“逮到一条。。。。。。”
在家顺着他的灯光看去,只见鸭子从水里提上一条尺把多长的黄鳝,那黄鳝的身子轻轻地在空中扭曲。。。。。。
大家的欢呼声中,倩倩双手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小凤问她:“倩倩你怎么了,是肚子疼吗?”
倩倩揉了会肚子,站起身长长地吁了口气:“我没事,刚才肚子有一点点不舒服。”
小凤套到她的耳朵上小声问:“是大姨妈来了吗?”
倩倩笑着把她推开:“别瞎放!”
五根针一共逮了两条,鸭子提一条,大头提一条,剩下的几根针鸭子要朝小河里扔时给倩倩喊住了,就随手扔到了河边的小树丛子上。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回哭树庄,只有倩倩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