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杳无音信的两年。
深秋快入冬的时候言遇暖再次找到栗孝国,她想按照当初的计划投考那位大校的博士生。
第二年春天的某一天,言遇暖剪了头发。她就在驻地的研究所里读博,这样她的消息可以一丝不落的传递给谷飞鸟知道。
她始终相信他正在某个角落关注着自己的生活,想念着自己,努力康复着,随时准备回来见自己。
彭博把她剪了短发的照片装进一个信封。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昏迷中的谷飞鸟醒过来,他又一次挺过生死难关。
护士把那张照片贴在玻璃上,他慢慢的笑了,遇暖,他的遇暖,剪了短发还是那么漂亮。
他休息了一会,示意医生可以开始下一次的注射。每一次都很痛苦,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可每一次都带给他更多生的渴望。他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他相信总有一个配方是对的,总有一种抗体会起作用的,他会好起来,一定会。
剧痛袭来,他佝偻起身体,皮带绑缚着他的四肢,在他消瘦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瘀痕,他的皮肤大面积受创,呈现瘆人的红黑色,神经被刺激,他蜷缩着,有血从他口鼻中喷出,他嘴里咬着一个橡胶塞子,拼命的挺着,与那些痛苦做着抗争。他全身血管暴起,脆弱的皮肤不堪负荷的崩裂,他吼叫着,像一个血肉模糊的怪兽。他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玻璃窗上挂满的照片,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满满的都是他的遇暖。
栗妙心站在医生办公室,透过视频看着他挣扎抗争,不忍心的转过头去,默默的流下了眼泪。她的父亲,也是谷飞鸟的主治医生正全神贯注的观测着搜集来的信息,控制着手中机械手臂的速度,缓慢的将一整只血清都注射完毕。
剩下的只有等待,起作用还是不起作用,生还是死,48小时见分晓。
谷飞鸟终于昏了过去,体温呈现不正常的高温。
“爸爸,为什么不让他死,干脆让他死了吧,这太残忍了!”栗妙心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跟他所受的折磨比起来,死亡真是再简单不过。
她想起言遇暖,如果言遇暖在这,她是愿意让他受这样的折磨还是愿意让他立刻死掉?
如果言遇暖在这,他是不是还能如此的坚持,挺过每一次绝望的煎熬。
周末彭博开车到驻地接言遇暖去消遣,这一年来他们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彭博隐瞒着谷飞鸟的具体消息,但每次言遇暖问起来,他总会回她一句还没死,活着呢。
活着就是最重要的。
后来言遇暖也不再问了。
彭博家里对二人的密切交往表示了十万分的赞同,常常催促彭博将言遇暖带回家去,他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不了解言遇暖,所以彭博每次都只有苦笑。
言遇暖家里在这件事上倒没有太过逼迫她,去年夏天言遇暖失魂落魄的回来西安,一日比一日的黯然沉寂,再也没有提起自己的男朋友,更没有偷偷躲在阳台讲电话。言父言母以为女儿失恋了,但女儿不愿意讲,他们就当不知道,只有变着法子的哄她开心。
后来言遇暖投考部队的研究所,二老是有点意见的,他们想让女儿回到西安,为此言母还与她吵了一架,母女两个冷战了几日。可真到这一天,他们比谁都更高兴。
言遇暖与彭博每个月会聚一两次,多数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各自发呆。偶尔也会谈天说地,讲讲最近生活里的趣事。
言遇暖讲到自己的外甥女丛穆正被一个少尉追求,但是丛穆对他不来电。
彭博嚼着咖啡馆里提供的小饼干,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发表着评论——来电能吃吗?来电能喝吗?来电能带你周游世界吗?来电能保证天长地久吗?不能!但是,不来电就是不来电,没治了,这是绝症。来言遇暖,让我们干杯,敬天下所有的不来电绝症患者!
于是他们举着咖啡杯,轻轻的碰了下,像神经病似的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下,带着气吞山河的豪迈。
分开的时候言遇暖带着期盼看着彭博,彭博拍了拍她的肩,小言同志,努力,活着就有希望。
于是言遇暖笑起来,捋了捋短发,在夕阳里对他挥手说再见。
又一个冬季来临,新年的时候丛穆终于被那位少尉打动,先上车后补票的怀孕了,于是匆忙的办婚礼,一大家子人忙的人仰马翻。
在婚礼现场言遇暖见到了苗满仓和沈文,他们是新郎家的客人。言遇暖没有为谷飞鸟失踪一事找过苗满仓,她知道谷飞鸟比她想的周到,肯定已经断了这条线索,于是连试一下的念头也没有。
苗满仓也许久没有跟谷飞鸟联系了,最后一次接到他的消息就是让他帮助欺骗言遇暖,可是一年半以来他都没见到言遇暖,此次猛然在这样喜庆的场合见到,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言遇暖隔着好几座客人对苗满仓和沈文微笑举杯,态度很自然,并无异样。
苗满仓一边放下心来,一边跟沈文哀伤感叹,看小言的样子,恐怕真的已经忘了小鹏了,哎,可惜了。
言遇暖放下杯子就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被她生生的止了回去。
丛穆的结婚终于将言遇暖逼上了梁山,全家老少忙完丛穆的婚礼,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她身上。
她外甥女都结婚了而她还单着,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于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部动员了起来帮她介绍对象。
言遇暖受不了狂轰乱炸,谎称部队给的假很短,匆忙的从家里逃掉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为她返回驻地而结束,某个堂哥介绍了一个海归的博士给她,这人就在S市工作,理论上理她非常近。言遇暖实在推脱不掉,于是就去见了一面。
博士人不错,条件也不错,但是不来电,真的不来电,怎么可能来电。
可是博士喜欢她,父母欢天喜地认准了这就是他们的乘龙快婿,恨不得立刻将言遇暖绑了扔进洞房。
没办法,言遇暖捏着鼻子见了那人第二面,第三面,然后终于忍不住狂性大发,将那博士激怒拂袖而去。
辞别了海归博士,言遇暖一个人在街上乱晃,慢慢穿过这个熟悉的城市,两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曾伏在一个人宽阔的背上,穿过这城市的大街小巷。
路过一家婚纱店,她忍不住驻足观看,店里正有个美女在试婚纱,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美女有点眼熟,不过她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有路人从她身后经过, 指着店里的美女小声交谈着,是水清啊,真人比上镜漂亮啊……
哦,原来是她。
言遇暖笑了笑,春风拂面,很惬意。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甜的梦,梦里有个人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亲吻着她的脸颊,笑着逼问她,嘿,言遇暖,你就那么喜欢我……
她甜蜜的点头,然后从黑甜的梦中惊醒,有晨光照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