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这身打扮如何?”
第二日一早,曲芸见到逍遥一夜的康斯妮刚好归家,便推门来到云裳阁后花园。她说着转了一圈,长长的下摆就像开花般被离心力摔成一个圆形。
习惯在吃后花园石桌上早饭的蓝枫眼睛立马就直了,啃了一半的焦圈掉进豆汁里。
大红色的庸式华服,由金线绣成万凤朝阳图,似是民间著名设计师仿照天宫内皇后正装设计,且用料与工艺甚至更讲究了几分。
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庸,尤其是开明的霍氏皇族治理下,这并不算是什么禁忌。况且以如今曲芸的身份,便是整一身上朝用的龙袍穿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龙女姐妹甚至还巴不得借此机会顺水推舟把她折腾上那个位子。
“主人,很惊艳!”康斯妮满眼都是小星星,伸出大拇指。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推门而出的梅娴诗看了曲芸一眼,却是垂下眼眸,常人难以察觉地轻声叹了口气。
曲芸气势汹汹飞了过去,伸出双手从两边掐住梅娴诗俊俏的小脸蛋,轻轻扭着:“又在死高冷了,要不要把那满眼的嫌弃埋藏得那么深沉啊?有什么意见你直说。”
冰清玉洁的梅娴诗像只二哈般在曲芸手里被蹂躏一番后终于弱弱地用玉指推开曲芸的魔爪,满眼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娴诗只是觉得,还是清雅些适合芸芸。”
然后就转头回了房间,再不肯出来了。
这架势逗乐了闻声从二楼廊台探出头来的尹熙颐。她轻笑一声道:“芸芸穿什么都好看,不过这衣服配你寻常休闲的发型,又不上妆就有些不妥了。
上来吧,让任姐帮你打理一下,她可是专业的,经常在研究这些。对了,顺便问一句,你不是要去找龙女姐姐约会么?怎么穿得跟要去结婚似的?”
曲芸立马红了脸颊,嘟着嘴道:“是龙女姐姐说可以穿得正式一点……我以为她会喜欢。”
两分钟后,任棉霜的闺房内。
“任姐啊,要是不特意进来看看,我还真想不到你这里有这么多打扮用的家什。”看着任棉霜女性气息浓厚的房间,曲芸双眼放光十分震惊。
“怎么?以为我房间里应该都是些沙袋杠铃什么的?那些东西地下训练馆里不是都有嘛。”知道要帮曲芸打扮任棉霜多少有些手忙脚乱,心跳得厉害。
事实上云裳阁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大姐姐在家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馆中度过的。如果不在,那就是由于长跑之类不适宜在家进行的项目需要,跑去外面锻炼自己了。
所以曲芸心目中任姐的房间并不是应该堆满健身器材,而是应该空无一物,仅有几只纸箱拼凑的窗才正常。
然而现在仔细想来,在云裳仙府相貌绝对算不上出众的任姐每天都会有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亲和舒适;始终保持着不起眼的低调,又在你注意的一瞬经常体现出各种微妙的不同气质。
她化妆打扮的技术绝对是超一流的,堪比三环魔法【自由面容】的功效了。
“那倒没有。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算是任姐的爱好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这种十分阴柔的爱好似乎和多数人眼中努力锻炼自己变强的爱好有点……互相矛盾?”曲芸没好意思说本以为你这里应该只有一张纸箱床,尴尬地笑着。
任棉霜用曲芸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盘绕起她已经有些泛银的长发,又在上面喷洒着她闻所未闻的喷雾:
“觉得我平常的形象给人感觉有点女权?那是我刻意展示出来的,通过妆容和发型。你看,不知不觉间影响他人的认知,化妆也可以是像魔法一样神奇的事情呢。
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有些气自己。气自己的懦弱堕落。所以故意表现出强势坚强的一面,不想让你们怜悯我,对我小心翼翼。
和你相处这么久,我早就清楚小芸对那种处境悲惨可怜的女孩子特别没有抵抗力。我一直很喜欢小芸,或者可以说是敬仰,但我不想自己因为软弱而受到格外的宠爱关照。
因为……那尽管让人觉得很幸福,但是却会变得更加柔弱。在每一秒钟都需要面对生死抉择的游戏世界,一旦失去了保护恐怕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我没有离开小芸的意思,也并不介意被你保护。但我不希望小芸有一天因为失去我而痛苦难过。”
任姐直白的解释把曲芸说的脸红起来。即便是曲芸也很难习惯自己的内心不好意思的角落被别人看穿的感觉。配着大红的华袍,格外炫目。
少有的完全无法把握谈话的主动权,曲芸羞怯地看着地面道:“那这和你学习化妆打扮有什么关系?”
任棉霜露出甜蜜的笑容:“女为悦己者容,哪怕是真的女权主义者,也未必不会为喜欢的人把自己打扮漂亮起来。这与性格强弱,与固有的性别意识都没有关系,只是人追求自我认同的手段。
每天钻在书堆里的小芸会跑来姐姐这儿,不正是最好的写照么?”
断断续续地聊着,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曲芸从中听出了任姐无意识间透露出的,或许自己都不清楚的意思。
她一直以来在不引人注意地打扮着自己,就是为了让她赏心悦目看着欢心,却又不至于显出勾引的意思。
这样想着曲芸又一次脸颊发烫,感受到任姐心底深处软绵绵的温柔。
不过她也看出另一些任棉霜所没有直接暴露出的东西。一个小时的谈话中,她一直没有像平时那样在两种明显矛盾的性格间相互转换,而是始终显得温和柔弱。
所以事实的真相比起任姐自己所说的这些,曲芸认为更多的是任姐两个不同人格的差异导致。爱好化妆的是她,爱好训练的也是她,但却是另一个她。
……
新燕都城的龙女庙里,每日熙熙攘攘的人群销声匿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早先通过龙女庙前往云裳阁购物的玩家们,现在已经可以堂堂正正走大门进入;
而龙女庙中虽然面积不大,但却依照龙女姐姐口味建设得亭台楼阁别具匠心颇有一番韵味的后花园,今天因为一些特别的安排而禁止入内。
偌大的水上回廊,就只有湖心的六角亭内有龙女姐姐一人在抚琴。她也穿了正装,是一套与历代女帝极其相似的,正黄色大袖龙纹长裙,加霞帔,配暗金色褙子。
她抚弄着古琴,弹的却不是古曲,而是曲芸记谱下来,自己曾在法革共被入梦时听到的那首极其古怪的提琴乐曲。身为曲芸的导师,进来一有空她就试着研究这首曲子,试图弄清楚音律背后隐藏的玄机。
今日她却是没有在研究,但思念着人儿,手中便不由得不知不觉拨弄起她的音。
而琴谱上放的却是一首与曲芸提到的那乖离诡异曲风格格不入的词,提名《龙吟曲·别离词》。墨迹未干,琴旁的长桌上还摆着文房四宝,显然是龙女在等待曲芸时现提的。
显然,她本是在为写给曲芸的词配一首琴曲吟唱,只是思念起人,便错乱了曲调。
大庸重文治,在一些超人的手段下宋代词牌对应的曲调七七七八八都已经被补全。实在无可考证一些,连带诸多庸代新出现的词牌,则被配上了新的吟唱乐曲。
龙女原本在做的,便是对龙吟曲的调子进行一些改动,让它更适合为恋人所作词的韵律。
身为帝国公主,琴棋书画本就是自幼必修。而自打恋上了曲芸,她进来但有闲暇便必然会用来研究音律,希望在原本并不算多么精深的音律雅趣上能找到更多的共同语言。
这也是从曲芸身上学到的态度。无论是生存还是毁灭,是痛苦还是欢乐,生活总会继续下去,到它命中注定的终点。若是因为肩上的责任重大就放弃装点自己的人生,无论结果如何恐怕都是亏了的。
严肃的态度只属于那些不得不通过控制情绪才能让自己全力以赴的凡人,那些依靠热血而非头脑的武夫。而她心上那个人儿,救世灭世,皆在谈笑之间。
传送门微微晃动,从中走出一个娇小的少女。抬眉瞅来,娇羞一笑,一瞬间阳光都暗淡了。
龙女姐姐痴痴傻傻地愣了一瞬,随即回了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谁啊?”
少女那容貌美是闭月羞花的美,却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貌。晕至额角的眼影,只留半寸的黛眉,纯红齿白……完全是戏台上的装扮。
这不能怪任姐玩心太重,也不是她有心欺负人。
事实上按照大庸自古习俗,女子配正装应上浓妆。近来随着与世界各地的交流,甚至有不少贵族少女喜欢上流行于欧洲的烟熏妆。配上古香古色的汉服庸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任棉霜出身贫寒,完全不懂宫廷中的礼仪,便按照自己所了解的习俗去画了。而且画得极其复古,极其遵循帝国传统。
实事求是地讲,她画的当真不差,而曲芸这脸孔又是怎么画,画不画都极美的。而且这妆容是真的一点不差,教科书般的符合曲芸身份地位与衣着打扮。
只是龙女姐姐知道曲芸潜心魔法学问不懂化妆,压根没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符合礼仪”的正装打扮,太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直接傻了眼。
“re fa,ra fa,mi-”
结果就是,原本就心情忐忑到极致,羞愤交加的曲芸一气之下直接用魔法变换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三环魔法【自由面容】本没有指定变化成具体形象的功效,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普通”,很难被人注意。这是一道影响观测者精神的魔法,任何人看到的都会是不同的样子。
但是如今已经获得【谛听秘奥】变异的曲芸,根据自己对奥法元素运行规律的深刻了解做出了建模上的细节调整,强行让所有人都看到她自己普通的样貌。
见曲芸单是这样仿佛还不够,羞愤之下更想要扯掉身上的华服,龙女姐姐忙牵住她的手阻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笑你,只是太惊讶了,”龙女姐姐认真看着曲芸,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就这样吧,你的装扮正合适,反倒是姐姐太过随便了。而且……你今天的样子,美极了。”
反倒是曲芸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悄声呢喃着:“还不是怪姐姐非要人家穿正装……”
“我可是听到了哦,”龙女姐姐弯腰贴紧曲芸的耳垂轻声吐气,钳着她的手又不肯松开让她挣脱不得:“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想再多看你好好打扮的样子。”
“ti mi re- ri”使不上力气的曲芸只能靠魔法的力量才能让身体保持在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姿势,慌忙转移话题道:“姐姐叫我穿正装来,不会只是为了欺负人家吧?”
龙女姐姐浅浅一笑,终于松开了手,但又马上反转手腕变成牵手的姿态,放风筝一般拖着悬浮的曲芸快步走向前厅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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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自己也借助手指上附魔的扳指飞了起来,带着曲芸一起落在龙女庙大殿的顶部。
下一秒,曲芸立刻就明白为什么正装是“正合适”的装扮了。
庙宇大殿站满了人。男女老幼,摩肩接踵,密密麻麻。
而这仅仅才是聚集而来民众的九牛一毛。从庙宇正殿的屋顶向山脚下俯视,曲芸看到上山的石阶,树林里,以及偌大的停车场全都站满了人,直到目力所及的极限,远处被高楼遮挡的地方。
粗略估计,来人至少十万。
在刚刚她从传送门过来开始和龙女姐姐打情骂俏的时候,所有这些人就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导致曲芸都没有发现正堂外面居然等了这么多人。
看这架势,早在她过来之前很久,恐怕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些人就站在这里了等待了。庄重肃穆,悄无声息。
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捏得很紧,龙女姐姐小心翼翼地歪头向曲芸看去,生怕她生气。
结果去只看到她僵硬的脸孔,就连遮挡妆容维持自己原本面孔的魔法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显然,曲芸是十分紧张的。精通察言观色的她从这数万民众的神态中感受到了敬仰与善意。
而大量陌生人的善意显然是她所从未接触过的,十分疏离困惑又因此惹人惊惶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曲芸,龙女姐姐没有挣脱被死命紧握的手。同样没有在肉身力量上浪费一点进化点的两人,天生拥有龙族血脉的龙女姐姐有着曲芸无法企及的坚韧。
取而代之,她只是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暗中安慰她不必惊慌,明里向天下人昭告两人的关系。
“这些是……姐姐的信徒?因为你平定天下,所以赶来歌功颂德?不对啊,这个时代哪有这么多虔诚的人……难道是你告诉他们只有说服我留下才能得救,特意组织起来的?”一丝惊慌中,曲芸的大脑扔在飞速分析着。
若是龙女姐姐为了要她留下真的这样做了,如今的她也不会再生气。先前对于表世界的厌弃,对于众多人类的集合所能体现出的愚昧与疏离,在屠杀一大片该杀之人后也变得淡漠起来。
曲芸心中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但依照自己一套独特的标准,她心里也清楚:若是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你自当去恨去怨去赶尽杀绝;可若别人只是不喜欢你,误解你,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惩罚他们。
毕竟,问题至少有一半出在自己身上。哪怕你不愿意改变,也怪不得别人。
“怎么会,新燕都城还在重建中,一共有多少人口?我可没有这么多信徒,”龙女姐姐嘴角勾起一弯十分欣慰的微笑道:
“我只是告诉他们你会在这个时间在这里和我约会的消息,并简单地告诉他们发生过一切的真相,这还是受到你的影响。自古政客遇事都喜欢瞒着百姓,或许有他们的理由吧。
但我想着你最喜欢刨根问底,讨厌被假象蒙蔽的性子,又想到如今局势恐怕已经乱到不可能更乱了,就将一切告诉了他们。
然后,你看到了。他们中有我的信徒,但更多是在这场乱局中幸存下来的普通民众。而即便是我的信徒,也是为了你而非我来到这里。
他们想要感谢你在先前的事情中所作所为,想要感谢你没有因为受了委屈而迁怒他们这些留在新燕都城的凡人。还有,感谢你为这个世界对抗即将到来的末日灾难,给出了一份可能性。
至于你的指挥谋划能帮表世界赢得最后结果的事情,妹妹总该清楚那只是我自己的判断。不像你已经做过的这些,没有任何证据。
即便我讲出来说你就是救世主,恐怕除了狂信徒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而龙女庙,不可能存在也不会允许出现狂信徒。”
下面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民众听不到庙宇主殿屋顶上两人的耳语,但见到龙女娘娘停止说话转过头看向他们,便纷纷
“谢曲芸娘娘救世之恩!”
声音纷乱无组织,比起普通的喧闹又显得有些低沉郑重。不过众多凌乱的祈愿声混在一起,那噪音也终归就只能是噪音了。也就曲芸的耳朵,能忍着令人头疼的嘈杂从中分辨出每一道诉说的内容。
很多人一边诉说着,一边遍屈膝跪下,甚至还有人向着这边叩首。很快在樱花效应下,越来越多的人向着这里跪下。场面颇为壮观,吓得曲芸捏紧龙女姐姐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把自己勒得生疼也不敢放开。
但同样也有不少人始终只是站着,或者抬头仰望这里,或者低头合手默默诉念。在如今这开放的时代与接纳一切思潮的大庸帝国中,也有不少百姓不跪神佛不跪帝皇,这是皇族与律法所允许的。
这样的人比起将希望寄托于神祇超人,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自己的家园和生活。但同时也从侧面说明,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一片感恩真心,证明了龙女姐姐并没有预谋组织今天的事情。
而“曲芸娘娘”这称谓听着古怪,其实也实属正常。首先曲芸的真实姓名早就被臧王府扒出来抖落得世人皆知。而感恩的民众不懂超人圈子里的具体情况和世界神的含义,便习惯性地介意龙女姐姐的神号相称了。
“看,背靠围墙那队女中学生是不是很可爱?打头的那个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吧?”龙女姐姐感觉曲芸的手有些松懈,便打趣道。结果自然是又被捏得更紧。
“回去吧。”曲芸勉力让自己戴上一副微笑的面具,腾空而起对下面的人群挥了挥手,然后拖着龙女转身落回内院湖心小亭。
大殿砖石隔绝了鼎沸的人声,聚拢的人群也开始渐渐散去。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世界?”曲芸有些困惑地提问道。
龙女姐姐所做的一切,曲芸觉得一直体现出一种十分抗拒给自己增加负担的样子,即便在如今自己已经觉得无所谓的情况下;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在不遗余力地为救世而努力着。这和自己那种为了恋人而做的感觉不一样,更像是一种矛盾的,两难的困境。
既想要她留下参与清算为这表世界一战,又小心翼翼地生怕做得太多勉强了她的意志。
这是一种曲芸很难理解的状况。抛开个人感情不谈,如果让曲芸选择,只要自己更在意这个世界,就会选择直言请求自己的恋人要她留下来帮助自己对抗末日;如果她更爱自己的恋人,就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世界两人远走高飞。
可以理解对大多数人而言两者都是重要的,甚至难以取舍的事情。但以她清晰的逻辑判断却并不认为分清一个主次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说实话,如果此刻龙女姐姐告诉她比起她自己更爱这个世界,曲芸也不会觉得太过难受,反而会因为解决掉心中长久的困惑而有一丝轻松。
龙女姐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答案却出乎曲芸的预料:
“嗯,不止是喜欢。出于自身血脉的原因,我与它的关系,有点类似于你家那只小吸血鬼之于你。所以即便我不愿意,也不得不为了救世倾尽全力。”
“所以你一直在变得更加虚弱,是因为【清算】将近,表世界受到了波及?不对啊,【清算】毕竟还没有到来,就算将来我们会输,目前也还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啊?”曲芸疑惑道。
“你说对了一半。具体的事情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能从祖先遗留的只言片语中猜测:
‘承载天命,以先神索福克勒斯之名,我金龙族愿以己身血脉镇压祖地数界气运。界在血脉在,界亡血脉亡。’
我们的世界并非尚未受到影响。随着清算接近,世界本身的历史轨迹与命运都在遭受异常的扭曲。而从祖先留下的话中,我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对自己的影响。
所以芸儿请不要自责。姐姐目前的状况绝非仅仅是因为把龙珠给了你造成的。”
曲芸抓到了重点。并且意识到了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想到的,其中蕴含的重大问题:
“所以说,【清算】本身就是一种不自然的东西?”
“不知道。几次动荡,先祖的遗训流失得很厉害。到了我这里,也就只剩下说给妹妹听过的那几句了,”龙女姐姐黯然一叹,随即却又笑眯眯转移了话题:
“说好了今天叫你过来,是要送你件礼物,给你个惊喜的。还没给你呢,忘了么?”
哎?!曲芸怔愣,刚才那么大的排场,难道还不算是给依子的礼物?
随即转念一想,刚刚经历的比起惊喜确实更像是惊吓,自己到现在都还未能消化掉那些陌生的情感。
把自己叫来又是戏耍又是惊吓的……龙女姐姐可没有那么皮,又不是康斯妮。
还在想着,就见龙女姐姐广袖一挥落座琴头,抚弄古琴奏响一曲明显是刚刚完成的曲调开始弹唱起来:
且听灵咒谁吟,忽闻域塔仙音绕。魔晶璀璨,血烛幽暗,葵池静好。祸雨飘摇,柔荑拨抚,弄心慌貌。末世人间乱,唯依如故,奏一曲,倾一笑。
怎奈时事难造,两愿情,离多聚少。时光难逆,运能流转,死生岂料。姊妹惜别,师徒两散,梦华终了。命数如有愿,伊人体大,普天渺小。
龙女姐姐的声音宛若自雪山淌入大海的溪流。时而清雅秀丽,时而大气磅礴,只是始终含着一丝滋养生机的温柔。
弹唱夹杂了许多古琴的支声,间奏。从引子到尾声也过去了五六分钟,加之聚拢的人群都在小心不叨扰两位娘娘的约会,此时已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喧嚣了。
一曲衷情。短短一首词,以庸式含蓄寄托了龙女姐姐所有的爱恋与眷恋。
对她的,对这个世界的……
曲芸久久未能言声,而龙女姐姐就只是始终坐在那里,笑眯眯看着她的狼狈。
真是坏心眼,就喜欢欺负人……曲芸拭去泪渍,移开视线嘟哝了一句:“龙吟曲?”
“嗯,《龙吟曲·别离词》,是送你的礼物。等你的时候才刚谱完。”龙女姐姐点头笑道。
一首别离词,其间的含义怎能逃得过曲芸的细腻?她明显察觉到这两阕龙吟曲中蕴含的晦暗意味,终究忍不住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直言问出:“李宗说过,你我二人只能活下一个……”
“那是诺查丹马斯的预言,”龙女姐姐依旧含笑回答:“祖上留下的让我们血脉世代守护这世界的话,让李宗觉得有些担心,便去找了诺查丹马斯。不过预言的内容很模糊,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将龙珠给了你之后的虚弱……虽然是永久性的损伤,但并非不可逆,也并不会导致我直接衰弱到死亡。
我的命运与这世界冥冥中有所关联,待到【清算】一过,无非重新来过,也不是无法再次进化到如今的境界。
身在游戏之中,哪怕我们避过了末日,还不同样是一句死生岂料?所以说对姐姐而言啊,只要我们始终心里有着彼此,相伴到最后。无论谁先离开,都是足够幸福美好的结局呢。
不必长相厮守,只需曾经拥有。”
闻言,曲芸反而放宽了心。
随着龙女姐姐身体日渐衰弱,她一直在担心李宗所说的那些有着更加实际的缘由。比如失去了龙珠就会导致龙女姐姐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之类。
现在知道她的衰弱只是暂时的,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会导致姐姐大人陨落,曲芸立刻就松了口气。至于预言什么的,她并不很担心。
毕竟对于一个奇迹创造者而言,命运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没想到姐姐竟有着这样的觉悟,倒是依子落了下乘。如此也好,我回去问问伙伴们的意见,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们便留下来,陪姐姐背水一战。”
……
隔日,吕梁军事基地。
“主人,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那三十三和咱们交手过不止一次了,身份再明显不过。她居然还把关键的钥匙用信件寄过来!关于霍悯阳的这条情报,明显是使徒陷阱啊!”康斯妮不满地嘟哝着,跟在已经飞进基地的曲芸身后。
她跟得很紧,尽管蓝枫一再保证没有问题,还是生怕主人被突如其来的核爆伤到而自己来不及保护。
曲芸则不解释也不理睬,只是认真地观察着这伪造成巨型潜艇一般的地下基地。最终,她停在了建筑结构的最底部,将小号储本外形的电子钥匙插到了金属板缝隙间几乎不可能发现的插槽内。
“果然是精金,没有收到这封信,恐怕永远也无法找到这里。”曲芸呢喃自语。
明显带有魔法加持的暗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嵌在地板上的辐射标志,很大一片,占据半个房间,看得康斯妮心里咯噔一下。很显然,用于基地自毁的核武器便是隐藏在这里。
再往上看,地面上整齐地摆着三件东西:一张纯银半脸面具,一杆烟枪,一本漆黑封皮的笔记。
在它们后面还有一具完好无损,若非能够听到没有呼吸心跳脉搏,根本无法确认生死的,死因不明且十分完好的尸体,正对着门盘膝而坐。
霍悯阳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