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墨绘初的到来让现场的气氛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对她的印象都只是始于市井中各种各样的流言,止于一年前宴会上匆匆的一眼,所以当七公主顾玉茗介绍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墨绘初的时候,各人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在他们的想象中,她应该是清冷高傲,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尽管他们现在眼前的人儿的确如他们所想象的一般,任何一个词,任何一支画笔都描绘不出她的美,但是她却是七分温柔三分清冷,病弱得让人怜惜,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但是,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突兀,只觉得她本应如此。
“初月妹妹,你来了!”不远处的四公主看到她的身影,立马微笑着打招呼,声音中带着些许惊喜,不会让人反感。
“四公主。”墨绘初淡笑着回应。
“初月妹妹,你也来了啊!”三公主也几个人中脱身出来,和她打着招呼。
“三公主。”
“正好,我们在作诗,初月妹妹你也过来露一手吧,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三公主说笑了,我不会作诗。”墨绘初回绝道,她不是很想凑热闹。
“去吧去吧,初月姐姐,就算不会作诗,我们也可以在一旁看着嘛,很有意思的,走吧!”顾玉茗撒娇道,伸手去拉她。
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墨绘初淡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她不是很喜欢别人碰她,恰巧今天白银被她赶去指点星临他们练武了,不然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几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前边摆了一个文案,上面陈着笔墨纸砚,时不时有人写上几句即兴诗,赢得一片喝彩声。
墨绘初走上去的时候,上面陈着的正是四公主刚刚所作的几句诗。
“四皇姐作了什么诗,让妹妹来拜读拜读!”顾玉茗积极地说道,一边走上前去拿起了诗作。
四公主赶紧阻止道:“七皇妹就别戏弄四姐了,不是什么好诗,还是算了吧?”
“什么嘛,四皇姐向来是我们几个人中最有才的,这次的诗句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好诗就应该让大家都能欣赏嘛!”顾玉茗不依,很是有理地反驳。
“那,小小拙作,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四公主有些微红了脸,羞涩地行礼道。
立马有人道:“四公主谦虚了……”
“四公主说笑了……”
“咳咳,那我要念了啊!”满意地看着所有人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顾玉茗这才煞有介事地吟了起来:“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话音刚落,一阵叫好声响起,“好诗好诗!出门俱是看花人,多么令人陶醉的意境啊!”
“四公主果然有才!绿柳才黄半未匀,好句好句!”
“四皇妹的诗果然不同凡响,这只是即兴作诗罢了,要是四皇妹再多钻研一些,还不知道得惊艳多少人呢!”三公主在一旁说道。
“三皇姐说笑了,妹妹突然来了灵感,运气罢了,自是比不上三皇姐的。”四公主微笑着低头行了一礼,谦虚道。
她这一举动,又赢得了在场公子哥的几分好感。
“三姐哪能比得上四皇妹你呢?临都里谁不知道我们四皇妹德艺双馨?既有一手好绣艺,又作得一手好诗!”三公主的语气里不知是何滋味,既有心酸也有嫉妒。
“三皇姐谦虚了,三皇姐的舞姿可是咱临都乃至于新月第一的呢!要论作诗的话,妹妹还差上三皇姐几分呢!”
四公主的一番话,即夸奖了三公主,也在不知不觉中承认自己的诗才,却不会让人感觉有什么不妥,而三公主听了,心里确实是舒坦了不少。
“哎呀,你们在这里谦虚来谦虚去的,三皇姐也来作诗一首,大家来评评哪个更好不就行了?”这个时候,顾玉茗站出来提议道。
立即有人起哄道:“五公主说的对,三公主您就作吧!”
“对啊,我们也想有幸拜读三公主的诗呢!”
“这……”三公主仍旧有些许犹豫。
“三皇姐,四妹也早就想和四皇姐多交流交流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吧?”四公主也在一旁劝道。
“既然四皇妹都这么说了,那三姐就献丑了!”
三公主不再推辞,走到文案旁,轻挽长袖,提起了一旁的毛笔。
“等一下,三皇姐!”顾玉茗喊道。
“嗯?怎么了,七皇妹?”刚要落笔的三公主停住,转头看她。
“刚才四皇姐作了一首关于春天与花的诗句,为了公平起见,三皇姐你也要在这个范围内作诗哦!”
“知道了,就你机灵!”三公主嗔怪道。
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担心,虽说是即兴作诗,但哪个人不是在赏花会之前便早早地准备了好几首诗?况且正值春天百花盛开之际,所作之诗自然是与景相衬的。
稍一思索,她便动起笔来: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好一个百般红紫斗芳菲!写出了草木留春而呈万紫千红的动人场景,吐艳争芳,色彩缤纷,繁花似锦,与此情此景是再合适不过了!而后两句更是绝佳啊,就连那本来乏色少香杨花、榆荚也不甘示弱,而化作雪花漫天飞舞,加入了留春的行列,其中暗含的警醒世人珍惜当下,施展才能的深意,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墨绘初感兴趣地看向声源,只见一个翩翩书生气的公子站在哪里,一脸的感叹。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墨绘初冲他礼貌性地点点头。
“初月姐姐,经常都待在墨国公府里,定是不知道这是谁吧?”五公主在一旁说道,“他是今年的文状元,云玉。”
“是吗?”墨绘初淡淡地笑着,也不知是感兴趣还是没有兴趣。
其实她心里还是挺佩服他们的,居然能作出这样有着说不尽道不尽的意境的诗作,换做是她,脑子里也只会出现历史上那些名作罢了,要她自创,那是不太可能的。
“对了,初月姐姐,你也作诗一首吧,正好云公子在这,让他给你好好指导指导!”
“五皇妹说得对,初月妹妹也来作一首诗吧!”三公主听了立马附议道。
“不知初月妹妹可否赐教?”四公主看似委婉,却有些让人不能拒绝。
然而墨绘初却不是那种在乎这些的人,她仍旧只是淡笑着,不为所动,“我不会。”
“没事没事,我不是说了嘛,云公子在这呢,不怕!”五公主不依不挠。
墨绘初轻笑,她不知道她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既然有高手在此,她再怎么卖力,也不过是丢人罢了。
“如果初月郡主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的话,在下倒是乐意和初月郡主多交流交流心得!”云玉向她行了一礼,谦谦有礼道。
“云公子不必如此,我是真不会作诗。”
要不是看他还真是有个君子的样子,她也不愿给他多留一分耐心。
“初月姐姐,你不要害羞嘛!这样好了,我们每个人都作一首诗,写好后打乱了不记名字,大家一起点评怎么样?”顾玉茗再次提议道。
墨绘初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如果真要按照她的做法的话,那么她无疑还要在这待上不少的时间。
而她,耐性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只要我作上一首诗就够了,是吧?”她转向顾玉茗,问道。
“嗯,初月姐姐你不用担心,只要打乱了,就不知道哪首诗是谁的了,这样即使是受到了批评,也不会难堪,啊,我不是说初月姐姐你心胸狭隘,容不下他人的意见……”顾玉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经她这么一提醒,本来没往这方面想的人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有的没的想法,看墨绘初的眼神也有了一些不一样。
“没关系。”墨绘初像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依旧淡笑着。
“真的,初月姐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顾玉茗却仍旧怕她不相信,继续说道。
“初月妹妹,五皇妹也只是无心之失,你可别放在心上!”三公主站出来道。
“初月妹妹,五皇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你别和她计较!”四公主在一旁帮腔。
墨绘初轻笑,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并没有责怪她,怎么一个个说的当真像是她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似的。
“我并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我那句话肯定让初月姐姐你心里不舒坦了,初月姐姐,你就原谅我嘛!”顾玉茗的眼里立即涌上了泪花,好不可怜,令在场的男子心里都忍不住涌上了一丝怜惜。
“初月郡主,你……”云玉想说点什么。
“好的,我原谅你了。”墨绘初突然说道。
她们不就是想承认她心胸狭窄吗?她承认便是了。
“初月姐姐,你……”
“好了,不是要作诗吗?”墨绘初截断她,“那我便作一首罢。”
莲步轻移到文案前,稍加思索,她一手挽袖,一手执笔,笔尖游走于宣白纸上,开出一段段墨染的花朵。
安静专注的侧脸,竟是一道无与伦比的风景。
青葱玉手放下了笔,墨绘初转身,淡笑道:“可以了。”
众人上前一看,不免震惊,只见宣纸上的字迹柔中带刚,似是无比绚丽的花朵,却暗藏着伤人的刺,绘成四句诗: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只看到她纯白色的裙角消失在转角。
而临近的假山后面,一个身影也快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