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派漆黑的仪华殿有灯火渐次亮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太后被樱儿搀扶着坐起身来,“谁,咳咳咳……”
当她看到玉立在最后一个油灯前,拨弄点燃的女子,不由得愣住,神色上的警惕也松懈了下来,“凤祭?你,你回来了。”
蓝凤祭清颜疏淡,唇角微微勾起,“我回来了,太后高兴么?”
一时间,太后也不由得被那样的气势所震慑,但毕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很快恢复如常,上下端详了一下公主,惊喜中带着试探,“凤祭,你想通了?”
“是,我想通了。”蓝凤祭看着跃动的火光,语气不容商量,“所以,让德乾帝让位吧。”
我还要一座高高的白楼,我喜欢在白楼上弹琴,看天下。
十天后,一个震惊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康夙朝托付在外的公主轩辕倾鸾归朝,德乾帝以年老体衰,无法胜任国事为由,传位与镇国公主。
女帝临位,在康夙朝史上曾有五例,倒不是什么稀奇难以接受的事,只是莫名其妙出来一个轻纱掩面的公主,血缘关系也有待进一步确认,朝堂上众议纷纷,不服的声音此起彼伏。
阳光一时耀眼得刺人,却有一阵清冷寒骨的气息传入大殿,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回身望去。
一身月华流烁的白衣,一面轻纱半罩颜,一双清澈潋滟的美目没有半点温度,玉挺的鼻峰衬得气势更加凌厉,处处精致大方,浑体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统摄天下的霸气,雍容,高华,清媚,玉质清兰,尽管她深敛了所有的功法内蕴,可还是让人生生感到,似有充沛的杀气从她体内逸出来,只要她意念一动,便有无数人被猝不及防地绞杀。
女子的身后,樱儿手托一个盛了半盆水的银盆,清水微漾,另一名太监手托一个白布遮搭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柄匕首,金创药,纱布。
“那么,滴血验亲吧。”
女子的声音清冷卓绝,好听又令人害怕。
两血相融。
朝堂上跪下了一片,可,有人脸上还有疑虑。
蓝凤祭冷冷弯唇,翻掌间,并未见有施展功法的迹象,却有一柄虚凝的剑从掌中掠出,迅疾直冲上空,扩开万倍虚影,竟生生地将遥远的天穹生生地劈开一道口子,纵贯两边天际,大地震颤,空气相互撞击,雷声轰鸣,云翳漫无目的地流窜,大片大片地坠落下来,在阳光的折射下虹光万道。
“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撼之后,臣将们伏地大呼。
女帝继位的那一天,有凤来朝,在朝殿前的广场上方绕飞三圈离去,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坚信女帝是天生的凤命,能重振摇摇欲坠的康夙朝,为子民带来富裕安康的生活。
慎刑司,最后一间牢狱。
司马瑄禾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谢纯然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望着半空,脸色惨白,双目含恨,幽光闪烁。
蓝凤祭,竟然还活着,并且恢复了年轻的模样。
幸亏她没有撞死,不然,大仇未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蓝凤祭,她又有什么颜面去见梵世子?
她在脑海中召唤着离去的“运势”,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了,运势终究没有重新回到她体内,她按捺住性子,一刻也不曾放弃地默念,“你不是要杀蓝凤祭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恨她,她还活着,你快回来啊,我们让她万劫不复……”
心底的声音魅惑幽怨,然而,无论她以什么方式诱导,“运势”依然像永远消失了那般,没有任何回应,司马瑄禾凄厉的叫声更扰得人心烦意乱,谢纯然皱了皱眉,目光落到狼狈又痛苦的司马瑄禾身上,眸中掠过一丝杀光,墙壁上,悬挂着一条血迹早已干涸的鞭子,她起身解下来,慢慢走到司马瑄禾后方,蹲了下来。
而司马瑄禾体内的毒效已经在消散,察觉到脖子传来凉飕飕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手,正抓住一条韧实的鞭子,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看到谢纯然扭曲的表情,汗涔涔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谢姐姐,你可真够狠心啊,只不过嫌我扰你烦乱,你就要杀了我。”
她手腕用力一动,谢纯然一声痛呼,鞭子脱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知道她会功法,谢纯然脸色一变,稳了稳情绪,“妹妹误会了,我只是不忍心妹妹伤了身体,想先把妹妹绑起来,再为妹妹想办法。”
司马瑄禾一步步走近她,鞭子甩得地上尘土飞扬,“谢纯然,以你狠毒的性子,会这样好心?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残忍啊。”
谢纯然微微瑟缩了一下,扶墙站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冷幽无惧,想拿出之前的气势,然而,她发现,她的心是颤抖的……
“谢姐姐,你就别硬撑了。”司马瑄禾“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没有了功法,在我面前等于一个废人,尽管你食言了,没有从蓝凤祭的手中拿到我的解药,我还是没想过要杀你,既然你不仁不义,就不要怪我狠心了,不然,我可不保证下一次毒发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中。”
近到谢纯然的眼前,她一鞭子抽了上去,谢纯然惨叫一声,抬手护住脸,退缩到墙角,手臂上顿时起了一条渗血的鞭痕。
“你……”谢纯然眼中散发出煨毒的光芒,忍痛咬牙道,“这里是中州的土地,我是左丞相府千金,非有罪之身,被抓到这里,是蓝凤祭那个贱人动的手脚,杀了我,你以为你能善终?”
她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声音回荡在空空的走道上,临近的牢狱都是一片死寂阴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
自从被抓到牢狱中,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们,即便是送粗茶淡饭的狱卒也无,看来蓝凤祭是有心将她们饿死在慎刑司最后这一间牢狱,但只要把狱卒喊来,发现她是左丞相府千金,他们一定会放了她的。
而司马瑄禾……
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抽她鞭子,她的生死很快就要落到她手中了。
“噢。”司马瑄禾恍然,失望地点了点下巴,“这么说来,谢姐姐还不能死了。”她眼睛一亮,“那么,受一点点伤应该没什么吧?”
鞭子接二连三地落下,谢纯然颤抖着缩在墙角,薄薄的衣衫上不断渗出鲜血,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脸上也多了两道鞭痕,她死死捂着脸,沙哑着声音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一阵双手交拍的声音在走道上响起,清脆,缓慢,透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看到站在走道上的人,谢纯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蓝,蓝……”
蓝凤祭,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架势?她不是清穹王府的奸细吗?怎么可能以这样的妆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不会错的,虽然她蒙了面,可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她恨不得扒她的皮,吮吸她的骨髓,即便她化成灰,她也能够认得出来。
“蓝凤祭?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吗?她已经死了,想糊弄我?哼。”
司马瑄禾又一鞭子抽了上去,而谢纯然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又恨又冷地盯着牢狱外。
司马瑄禾也疑惑地回过身来,不由得怔住。
一身华贵流荧的白袍,上面隐约雕浮着凤纹刺绣,预示着身份的高贵和不容亵渎,女子身量本就高挑,这一身女帝衣装着在身上,更是有君临天下的风范,仿佛万物尽在睥睨之下,清淡疏漠中,霸气凌厉的气质隐隐散发出来。
轻纱面具下,朱红的唇魅惑撩人,微微抿着,然而,却能吐出生杀予夺的命令,眼尾一抹淡黑色的眼线轻灵地飞挑而起,消隐在弧垂而过的青丝墨发间,那双美眸又冷又淡,却有着十足的慑杀力。
她的身后,一左一右正是康夙朝太后身边的红人护卫杀弦决和冷夕容,再往后,才是狱头和副狱头。
“你……”司马瑄禾不敢相信地摇头,“蓝凤祭?不,不……”
“大胆!”冷夕容长剑出鞘一部分,指向司马瑄禾和谢纯然,“见了新帝,还不下跪?”
“不,她是清穹王府的奸细,你们都被骗了。”司马瑄禾手中紧握着鞭子,鼓足勇气,逼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子,“哼,蓝凤祭,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别以为蒙骗得了我。”她指着女帝,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调,“她是九渊的人,害死了梵容,下一步就是整个康夙朝,你们快点把她杀了,不然肯定也会害死你们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膝盖一软,扑了上来,手抓住牢房门,脸上换了一副哀求的表情,“蓝姐姐,好姐姐,是我错了,刚才我患了失心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求你原谅我,把解药给我吧,那种痛苦,我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谢纯然还缩在角落,愣愣地看着蓝凤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事难料啊!这便是风水轮流转吗?可蓝凤祭怎么转也不至于到达女帝的位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