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祭礼

按大梁国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两季固定的时间段里被处死,称为“春决”与“秋决”。当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儿子脱罪无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后,便转而请求齐敏拖延时间,延到春决之后再判,这样就能多活一些时日,指望再出现什么转机。

可是何敬中打的这个主意,文远伯怎么会不清楚。他现在手中有了重量级的证人,京城舆情也是非常偏向他的,所以态度更是强硬,在刑部日逼夜逼,逼着开审。太子数日前刚折了一个户部尚书楼之敬,如今得了这个报复的机会,岂有轻易放过之理?指使手下御史连参数本,弹劾齐敏怠忽职守,隐案不审。就这样没几天,刑部就有些撑不住了,誉王也觉得既然都决定杀了,多活半年也没有意义,所以默许了齐敏,没几日就升了堂,人证物证匆匆过了一遍,判定何文新因私愤殴杀人命,当受斩首之刑。

案子判决后的第二天,何敬中就卧病在床,被太医诊断为神思昏绝,气脉不和,要静养。

此时正是年关时候,吏部要进行所有官员的评核绩考,拟定次年的降升奖罚;各地实缺官员趁着新春拜年的机会,纷纷派人向京城送年礼;待缺候补的官员们也难得可以公然四处游走活动,以拜年为名疏通关系。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是吏部最忙的时候,何敬中这一病,局面顿时有几分混乱。

如同太子的许多隐形收入来自于户部一样,誉王的大部分额外收益都来自于吏部的人事任免权上,年关这样流水般收银子的机会,可不能因为吏部尚书的病而受到影响。

可是着急归着急,但何敬中又确实是被儿子的事给打击到了,并非装病,呵斥责骂都没有用,那人爬不起来就是爬不起来。誉王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不得不召集心腥谋士们一起商讨如何为这个事情善后。

两天后,誉王亲自到了何敬中的尚书府,将所有人都屏退后,亲切地安慰了自己这位臣属一番。

他具体是怎么安慰的没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没过几天,何敬中就养好病重新开始处理公务,并且驾轻就熟地很快理顺了前一阵的混乱,每天都脚不沾地忙碌着,处理年考,接见外官,时常忙到深夜,几乎是拼了老命在为他的主子办事,一副化悲痛为力量的样子,倒让太子那边有些看不懂。

不过此时的太子暂时没有什么心情太多的关注何敬中,他的精力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而这桩事,也正是礼部目前正在烦难的事情。

年底的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对于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礼的规制正确与否,是关系到来年能否顺利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谢玉很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十分有利于太子的契机来了。

按梁礼,妃以下内宫不得陪祭,须跪侍于外围。但同按梁礼,太子设祭洒酒后,须抚父母衣裙触地,以示敬孝。

矛盾就在这里。越氏已受黜降为嫔,但她又是太子生母,一方面位份极低微,另一方面身份又极尊贵,让礼部在安排祭仪时十分为难。

谢玉暗中建议太子,利用这个机会入宫向皇帝哭诉悔过,请求复母妃位,纵然不能一次性恢复到贵妃的品级,起码要争回一宫主位,可以有独立的居所,也可以整夜留宿皇帝,慢慢再挽回圣心旧情。

太子得了这个主意,登时大喜,精心准备了一下,入宫伏在梁帝膝前哀哀哭泣了足足一个时辰,拼命展现自己的一片仁孝之心。

梁帝有些为难。越氏原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后宫,他并非不想借此机会就赦了。但越氏被黜不过才区区数月,若是这样轻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

“父皇,郡主那边孩儿会亲去致歉补偿,”太子受了指点,知道梁帝在犹疑什么,立即抱着他的腿道,“郡主深明大义,一定明白这都是为了年终祭礼。孩儿愿替娘亲在郡主面前领受刑责,以赎母罪。”

梁帝被他哭得有些心活,便命人召来了礼部尚书陈元诚。这位陈老尚书是两朝元老,生就的一言不听,一人不靠,万事只认一个“礼”字,太子和誉王折腾得那般热闹,都没能震动到他分毫。礼部也因为有这位老尚书坐镇,才侥幸成为了六部中唯一一个不党附任何一派的部司,保持着超然的中立。

陈老尚书并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实原因,只看谕旨,还以为大概是宫闱内的琐碎争端。他本来就一直很烦恼该怎么安排祭礼,此时见皇帝来咨询是否应复越氏妃位,当然不会表示反对。

虽然礼部方面并无异议,甚至还大力赞成,但梁帝多少仍有些犹豫。恰在这时,谢玉以奏禀西北军需事宜为由,入宫请见。梁帝此时并不知道谢玉与太子的关系,想到他也是军系中人,便命人召他进来,询问他对越氏是否应复位的意见。

谢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太子贤德,越氏居功甚伟,且在后宫多年,素来对陛下秉持忠心,从未闻有什么过失,只以侍上不恭之由,就由一品贵妃谪降为嫔,实在罚的重了些,当时就已有物议,只不过因是陛下的家务事,无人敢轻易置喙。现陛下圣心已回,有意开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犹疑之处呢?”

“唉,你不知道,”梁帝略有为难的道,“越氏获罪,另有情由……她为了太子,在宫内对霓凰有所轻侮,朕担心轻易赦免,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

谢玉作出低头沉吟的神情,想了半晌,方徐徐进前,低声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臣倒以为……更加该赦了……”

梁帝一怔:“你此话何意?”

“陛下请细想,越氏身为皇贵妃,太子之母,她是君,霓凰郡主为藩臣之女,朝廷武官,她是臣。若因上位者一时昏聩就心怀怨忿,这并非为臣之道。纵然郡主功高,应多施恩宠,但陛下为了她已经明旨斥降皇妃,处罚太子,实在已算极大的恩宠。郡主若是衷恳之臣,当时就该为越氏请赦。当然……女孩儿家未免有些意气,考虑不周,这也不必提了。但年终祭礼是国之重典,复越氏妃位为的是国家安康,百姓和乐,两边孰轻孰重已很明显,穆王府那边遣一内使,解释两句就行了,恩宠过厚,未免会助长骄横。”谢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臣是为军出身,自然知道军中最易滋长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应该刻意打压一下才好。”

梁帝眉峰一蹙,面上却未露端倪,只哼了一声道:“霓凰不是这样的人,你多虑了。”

谢玉急忙惶恐谢罪道:“臣当然不是指的霓凰郡主。只不过提醒陛下一句而已。想当年赤焰军坐大到那般程度,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及早控制的缘故……”

梁帝腮边的肌肉一跳,手指不由握紧了龙椅的扶手,静默了半刻,冷冷道:“宣金门待诏。”

宣待诏进来,自然是要拟旨了。太子一时控制不住,面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被谢玉暗暗瞪了一眼,急忙收敛了一下。

“臣今天要奏禀的不是急事,”谢玉躬身道,“既然陛下有内事要处理,容臣先告退。”

“嗯。”梁帝摆摆手,许他退出,自己有些疲累地斜躺下来,以手支颐。太子急忙命人拿来软枕丝毯,亲手给梁帝盖上。

“你不必在朕这里侍候了。朕今日就会宣旨……去让你母亲安安心吧……”梁帝叹了口气,低声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太子以额触地,叩了三个响头,又道,“请父皇放心,孩儿今晚就去穆王府……”

“不,”梁帝抬起一只手,面色阴沉地止住他,“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穆王府你不必去了,朕会派人去的。”

“是。”太子不敢反驳,急忙垂首,又叩了个头,起身缓缓退出。

室外寒风正盛,太子裹紧了太监递上的裘皮头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其实身为东宫之主,他原本有特权可在宫内乘四轮车,但为示恭敬,东宫的车辇一般还是停在外殿门外,侍从们都顶着风雪守候着,一见主子出来,急忙都迎上前来。

“去内宫!”简单吩咐了几个字,太子便撩衣跳上他的黄盖四轮车,动作之急,仿佛是有些怕冷似的。

然而当金色绣锦的车帘落下,把外界的一切都挡住了之后,原本神情平静的东宫太子却突然咬紧了牙根,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仿佛心中的怨闷之意,终于无法完全被压抑住。

储君么?我是储君么?父皇啊,若你真当我是个储君,又何必如此宠爱誉王,将他捧到可以与我为敌的地步呢?

第八十三章 静嫔第七十一章 访客如云第一百六十四章 奇草第二十二章 梁帝第五十八章 过往无痕第一百零六章 姐妹第一百三十七章 探望第五十五章 调兵遣将第五十一章 侵地案第一百七十章 开始第六十章 童路第七十二章 生日第一至第十四章 修改版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暴(下)第一百零六章 姐妹第五十九章 谢礼第八十一章 赤子之心第一百四十八章 怪兽第九十九章 惊心第八十五章 念念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苏第九十八章 天牢(下)第一百五十八章 泄露第一百零三章 恩宠第一百七十三章 雪冤第一百四十四章 惊讯第八十四章 大楚来使第九十七章 天牢(上)第三十五章 夏冬第九十二章 绝处逢生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游第一至第十四章 修改版第十六章 靖王第六十四章 拨开迷雾第一百四十七章 平乱第一百零六章 姐妹第九十五章 伤逝第一百三十六章 牵念第九十七章 天牢(上)第二十五章 调教稚子第四十四章 北燕高手第七十五章 宫羽第四十七章 弃卒第二十二章 梁帝第一百零三章 恩宠第九十七章 天牢(上)第八十四章 大楚来使第四十八章 飞流的礼物第一百零一章 流放第六十八章 除夕血案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雪第六十五章 言阙第一百零六章 姐妹第五十五章 调兵遣将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游第七十五章 宫羽第一百零二章 流放(下)第一百六十四章 奇草第八十四章 大楚来使第一百六十二章 贺见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苏第一百二十二章 对错第六十一章 今朝有酒第三十八章 秦般若第一百零七章 目标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云第八十一章 赤子之心第一百零二章 流放(下)第一百六十二章 贺见第一百五十章 迷夜第一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第八十二章 密室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显锋芒第九十四章 惨伤一夜第一百四十二章 佛牙第二十六章 深夜访客第二十九章 巧言自辩第十五章 庭生第六十三章 火药第三十九章 螺市街第一百六十八章 允诺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道第一百零二章 流放(下)第七十二章 生日第三十章 获罪第七十二章 生日第五十三章 祭礼第三十二章 烦恼第九十八章 天牢(下)第二十九章 巧言自辩第七十三章 祭奠第五十章 难题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避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杀第二十章 百里奇第三十六章 往事情伤第一百六十七章 请求第三十一章 误解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局第七十八章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