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善后

事情闹大了。

傅四老爷回到家里,大发雷霆。

傅云启和傅云泰缩在大吴氏身后瑟瑟发抖,眼睛哭得红肿。傅四老爷一个眼神扫过去,兄弟俩紧紧抱住大吴氏的胳膊,哇哇大哭。

大吴氏拍拍两个孙子,道:“老四啊,先别顾着教训孩子,苏少爷那边,咱们怎么向人家交代?”

傅四老爷命人把郎中请来,询问苏桐的伤势。听郎中说苏桐一个月内不能动弹,险些捏碎手里的茶杯。

傅云启和傅云泰抖得更厉害了。

傅四老爷冷哼一声,盯着儿子和侄儿看了片刻,目光阴森森的,一甩袖子,先压住怒气去看苏桐。

儿子受伤,苏娘子顾不得忌讳,带着女儿苏妙姐找了过来,母女俩坐在苏桐床边抹眼泪。

傅四老爷满面羞惭,给母子几人作揖,还没开口,苏桐先道:“四叔不必介怀,这事和九少爷、十少爷没干系,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当心。我比他们年长,不该这么莽撞。”

他脸色苍白,眉宇之间带了几分阴郁,显然正为不能参加院试而黯然神伤,却没有迁怒于别人,反而强打精神为傅云启和傅云泰求情,这份心性,实在叫人动容。

傅四老爷叹口气,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以后好好补偿苏桐,“桐哥,都怪我平时纵着那两个孽障,平白连累了你,四叔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你先好好养伤。”

家里正乱着,仆人进来通报说大房的二少爷来了。

傅四老爷连忙亲自出去迎,心里沉甸甸的,陈老太太曾说等苏桐考中秀才就宣布他和傅容订亲的事,如果因为这次意外导致亲事出什么变故……那他们家就真的成罪人了。

仆人们簇拥着傅云章进来,他身上穿的还是白天在江边看比赛时的那件圆领袍,束丝绦,蹬青靴,脸色平静。王叔跟在他身后,结结巴巴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傅四老爷见他脸上并无怒气,心里稍稍一松,唉声叹气,羞愧道:“云章,你看这事……”

种田的人盼着风调雨顺,做生意的人盼着客如云来,对读书人来说,自然盼着能在考场上下笔如有神,考试是他们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不能参加考试,就算学了一肚子文章也没用。苏桐为了考试准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通过县试、府试,最后却在院试之前伤了写字的右手,功亏一篑,再考要等三年呐!

傅云章脚步一顿,道:“桐哥读书刻苦,底子扎实,下次再考必能考中,这一次就当是一场磨砺。”他话锋一转,问王叔,“查清打人的是周家哪房的少爷了?”

王叔一愣,摇摇头。

傅四老爷一拍脑袋,“光顾着这边,倒把这茬给忘了,我去问那两个孽障!”

周家的人打伤苏桐,竟然不派人来问一声,想就这么蒙混过去?没门!苏桐在童生中排名第一,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不能白白挨打!

傅云章眉峰微皱,跟在领路的婆子身后,进房看视苏桐。

苏娘子看到他,呆了一呆,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苏妙姐泪如雨下,“二哥哥……”

苏桐瞥一眼姐姐,神色有些不耐,“娘,姐姐,你们先出去,我和二少爷要说正事。”

苏娘子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凡事都听儿子、女儿的,加上看到傅云章就不自觉的敬畏,不敢打搅两人谈话,答应一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苏妙姐出去。

“二哥……”苏桐坐起身,面色黯然,“我让你失望了。”

傅云章瞥一眼他包扎起来的右臂,淡淡道:“谈不上失望不失望。你日后要科举入仕,一路要面临的困难层出不穷,院试对你来说,只是取得一个入场资格而已。等你出了黄州县,遇到其他州县的学子,就会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你年纪小,考官未必会准你通过。”

苏桐眼眸低垂,恭敬道:“二哥说的是。”

傅云章接着道:“只有通过乡试,你才算真正脱胎换骨。我看过你的文章,八股文写得通顺畅达,格式严谨,策论上略差了些,书、算、律差强人意,这一次你参加院试必然能通过,但乡试十有八九会落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沉下心预备乡试,过几年再考,一次通过院试、乡试的把握更大,也更有利于你打出名声,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桐点头应是,“谢二哥教导。”

傅云章沉默半晌,垂目道:“苏桐,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写字的手有多重要……这一次真的是意外?”

这一句问得突然,苏桐心里猛地一跳,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以前常听人夸二少爷如何如何厉害,心里总有些不服气。他也能在十五岁之前考中秀才,未必就比二少爷差。

然而此时傅云章平平淡淡的一个疑问,竟让他不寒而栗,汗水湿透衣衫。二少爷能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傅家,果然不只是会考试那么简单。天下读书人何其多,能在短短十年间顺利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并且每一次考试都轻松夺取头名,同时重振家族的,能有几个?

苏桐定定神,苦笑道:“二哥,当时太乱了,周家的人不肯停手……”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打断他的话。暮色渐浓,璀璨霞光透过窗纱漫进房里,在傅云章俊秀的脸孔上笼了一层金光。他垂眸看着苏桐,一字字问道:“你不想娶容姐?”

苏桐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拳,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二哥,实不相瞒,其实我……”他顿了一下,颓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我已经心有所属。可是我们家欠傅家太多了,我怕三老爷不高兴……”

傅云章双眉略皱,“你仰慕的是哪家小娘子?若你果真喜欢她,何必隐瞒?三老爷为何不高兴?”

苏桐抬眉,认真道:“二哥,我不想害了她的名声……这事和她没有关系。”

房里静了下来。

“你不喜欢容姐,那当初就不要点头。你想报恩,方法多的是,用不着委曲求全。我们傅家的小娘子也不至于非你不可。”安静片刻后,傅云章低叹一声,揉揉眉心,面露疲惫之色,“既然你另有意中人,亲事还是算了。好在你和容姐的亲事只有家里人知道,以后就当没这回事。”

苏桐愕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傅云章深深看他一眼,沉声道:“苏桐,你有天分,有才华,肯吃苦,数九寒天还坚持天天早起读书,总有一天能鹰击长空,尽情施展抱负。别把你的心机用到女子身上,她们比不得我们男人,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语气平常,没有一个难听的字眼,但是这几句话却像刀子一样狠狠刮过苏桐的脸,他怔了半晌,眼圈泛红,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二哥,对不起。”

傅云章没有说什么,拂袖离去。

苏桐靠回枕上,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正房里已经点起油灯。

房门大敞,蕴着花草香气的晚风透过槅扇吹进内室,火光微微发颤。

傅月、傅桂、傅云英和韩氏陪坐在老太太大吴氏两侧,卢氏站在敞开的正门前转来转去,一脸忧色。

窗外“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其中夹杂着惨烈的哭泣和求饶声。

傅四老爷动用家法惩罚傅云启和傅云泰,大吴氏和卢氏哭着求情也没用。

卢氏又气又怒又急,气傅云泰不听话惹出大祸,怒周家人卑鄙无耻,撞翻傅家的船不算,竟然还打她的宝贝儿子,急的是这回傅四老爷真的动了大气,家婆出面也不管用,要是把泰哥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傅云英低头看着青花白底细瓷茶杯里的八宝茶,细眉轻蹙……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传入她的耳朵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低叹一口气,站起身,在大吴氏、傅桂和卢氏诧异的注视中,走到院子里。

傅云启和傅云泰被仆人按在条凳上,剥了裤子挨打。堂前一张柳木大圈椅,傅四老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圈椅上,脸色铁青。仆人们围在一旁,端茶的端茶,扇风的扇风,捶腿的捶腿。他仰靠着椅背,一言不发。偶尔爆出一声清喝:“继续打!”

傅云启和傅云泰惨叫连连,天已经黑了,暗夜中白花花的几团特别显眼。

傅云英移开视线,走到傅四老爷身边,轻声道:“四叔。”

盛怒中的傅四老爷吓了一跳,脸上的怒色一时收不起来,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说罢,训斥院子里的仆人,“都傻站着干什么?送五小姐回房。”

跟在傅云英身后的养娘脸色煞白,赶紧扯扯傅云英的衣袖,小声劝她:“官人真的生气了……五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傅云英推开养娘的手,上前几步,缓缓道:“四叔,苏少爷就在隔壁,您要教训九哥和十哥,也不用急着今天发落他们,咱们家浅房浅屋的,苏少爷听见九哥和十哥挨打,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话音刚落,卢氏房里的阿金蹑手蹑脚走进院子,“官人,苏少爷听见这边响动,问是谁在哭,听说两位哥儿在挨打,坚持要过来。伺候汤药的人劝了又劝,才把苏少爷劝住了。”

傅四老爷坐直身子,眉头紧皱。

正房里的卢氏听到外边说话的声音,眼珠一转,也走了出来,“官人,您打启哥和泰哥,是为了让他们长教训,他们俩确实该打!可苏少爷还在房里躺着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家嘛!”

傅四老爷一肚子邪火,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听了这话,沉吟几息,“也罢,还有几棍先记在账上,以后慢慢打!”

卢氏松口气,生怕傅四老爷反悔,扯开喉咙一迭声喊丫头婆子过来把两位少爷抬进房里好生照顾。

仆人们七手八脚架着两位面色发黄、满头冷汗的少爷进房,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傅四老爷环顾一周。下人们都跟进正房去了,大吴氏和卢氏呵斥丫头,围着两个少爷嘘寒问暖,催促养娘多点几盏油灯,乱成一团。

只有傅云英留在他身边,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唯有那双眼睛乌黑发亮,夜色中依然清澈如水。

他长叹一口气,抬手摸摸侄女的发顶,放轻声音道:“好了,四叔不生气了,英姐乖,回房去。”

傅云英上前一步,搀傅四老爷起身,“四叔,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九哥和十哥,周家人下手太没有轻重了。”

少年郎正是活泼冲动的年纪,口角纷争是常有的事,周家人眼看获胜无望,故意撞翻傅家的龙舟,两家人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打起来再正常不过。

谁能想到最后会牵连到苏桐呢?

傅四老爷拉着她步上台阶,叹道:“理是这个理,可这事毕竟是你两个哥哥惹出来的,要是害得苏桐没了功名又没了亲事……”

他的话说到一半,王叔从回廊拐弯的地方钻了出来,“官人,周家的人来了,二少爷请您过去。”

傅四老爷冷哼一声,“他们家架子大,我派人去请,竟然一个个躲起来假装不在家。怎么二少爷一出面,一个个又都在了,还来得这么快?”

他嘀咕几句,急匆匆走了。

傅云英躲在月洞门背后,拂开低垂的凌霄花藤蔓,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外院站了不少人,有穿长袍的,穿布衣的,还有打赤膊、光着一双大脚丫的。傅家家仆手持火把,将这些人围在院子当中,不许他们随意走动。周家人脸色难看,站在一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人破口大骂:“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仗着是举人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一声冷笑,黑压压一群人从外边走了进来,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头的人一袭天青色杭罗交领大袖袍,眉目端正,俊秀挺拔,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二十多个傅家族人,气势如虹,环视一圈,道:“家下人请众位叔伯来寒舍一叙,叔伯们不愿动身,小侄只好得罪了。”

他含笑一拱手,“长话短说,今天请众位叔伯来,有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撞翻傅家的龙舟,二是周家几个小少爷打伤苏桐,他手骨受伤,没法参加院试。把这两件事解决了,小侄自会派人护送叔伯们归家。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也属无奈,若有得罪之处,小侄日后自当向众位叔伯赔礼。”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似笑非笑,“按国朝律例,打伤赴考学生,耽误其科考……可是重罪,按律要戍边五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怒气冲冲的周家人听了他的话,立马慌了神:打伤苏桐的周家儿郎才十五六岁,要是真的被判了刑,一辈子就完了!

知县老爷是傅家二少爷的干舅舅,官府肯定会向着傅家……

“二少爷。”混乱中,一个年级四十岁左右的周家男人越众而出,抱拳道,“您是举人老爷,宰相肚里能撑船,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几个孩子一条生路。”

傅云章神情平静,没有因为周家人服软而露出得意之态,客气道:“小儿口角而已,不至于如此,只是不能让苏桐白白挨打。”

周家人理亏在先,又好巧不巧打了个即将赴考的童子试案首,如丧考妣,只能乖乖听话。

傅云英恍然大悟,这些周家人是被傅云章派去的人强行“请”过来的,难怪好几个人披头散发,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大口裤。

他三言两语震慑住周家人,接下来应该就是两家谈条件扯皮了。

这样的傅云章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他虽然礼数周到,言语客气,没有威逼之举,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高位者的盛气凌人。

大概这才是那个让傅家族人敬畏推崇的二少爷吧。

她转身回房。

院子里,正和傅四老爷低声交谈的傅云章忽然抬头,望着角落里通向内院的月洞门,看了许久。

凌霄花爬满院墙,丝丝缕缕的藤蔓垂挂而下,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次日清晨,周家人陆陆续续返回家中。

傅云章亲自送周家人离开。

周家大少爷讥讽道:“何德何能,劳驾举人老爷送我。”

不论周家人怎么挖苦,傅云章始终面色不变,一直把周家大少几人送到渡口船上,等渡船转过拐角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渡船上,周家人大声咒骂傅家人仗势欺人。

周家大少爷放下布帘,收回凝望渡口的目光,自嘲一笑,“二少爷这个人不简单,这回明明是我们吃亏了,可我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他。”

船舱一片寂静,周家人沉默下来。半晌后,角落里的一人冷哼道:“我们家三少爷也是个读书种子,将来读书进举,一定比他们傅家二少爷更强!”

大家都笑了,抖擞精神,哈哈笑道:“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该轮到我们扬眉吐气了。”

傅云章回到家中,跨过门槛的时候,脚步趔趄了一下。

下人大惊失色,顾不上规矩,一拥而上扶住他,“二少爷!”

“没事。”傅云章站稳,捏捏眉心,往琳琅山房的方向走。

下人追上来,“二少爷,老太太昨天说,等您回来,让你立刻去佛堂见她。”

傅云章皱眉,长舒一口气,掉头去佛堂。

陈老太太信佛,住的正院一共有五间大屋,三明两暗,其中整整三间打通改建成佛堂供佛。一大早老太太就在佛堂里念经,半开的南窗飘出一股股袅袅青烟。

“二哥哥。”傅云章踏进回廊,一人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撅着嘴巴问,“苏桐是不是考不成秀才了?”

傅云章皱眉,轻声道:“容姐,你应该先问他伤得重不重。”

“这都什么时候了,二哥哥你能不能别挑我的错?”傅容哼一声,跺跺脚,“苏桐没法考试……那我们的亲事怎么办?”

“这事要看母亲的意思。”傅云章轻扫袍袖,绕过傅容往前走。

傅容咬咬唇,二哥哥这话倒不是敷衍她,她的婚事确实是母亲说了算,苏桐这门亲事就是母亲帮她争取的。她嘱咐旁边的丫头,“我这会儿乏了,先回房去。你在这里守着,要是母亲找我,立刻回去通报。”

丫头点头应下。

佛堂里很香,天天十几种香料日日蒸熏,别说是帐幔衾枕,连砖地细缝里的尘土也吸饱了香气,成了一粒粒香屑。

陈老太太坐在蒲团上,闭目念诵佛经,手里转动着一串漆黑油亮的佛珠,听到脚步声,没有睁眼,“苏桐的伤能不能治好?”

傅云章掀袍跪坐于陈老太太身后的草席上,眼眸低垂,缓缓道:“不会耽误以后写字读书,不过没法参加今年的院试。周家人答应赔偿苏家二十两银子,一百亩山地。四叔很愧疚,坚持要由他来供苏桐以后读书的花费,我替苏桐拒绝了。”

陈老太太眉心紧皱,“好端端的,怎么就碰到这种事?我看他命相不吉利,未必是容姐的良配。以前看他挺聪明伶俐的,生得又体面,没想到这么不中用,别人打架,他凑上去做什么?自作自受。”

傅云章沉默半晌,母亲并不关心他怎么处理苏桐受伤的事,“娘,您若是不喜欢苏桐,那这门亲事……”

“当初说好了,他考中秀才就订亲,现在是他自己不争气。”陈老太太道。

母亲的反应在傅云章的意料之中,她先前相中苏桐,不是因为苏桐人品如何出色,而是听人说苏桐极有可能成为黄州县继他之后最年轻的秀才,才对苏桐格外关注。她只看得到功名,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傅云章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考中秀才,母亲会怎么对他?

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泥巴堆里打滚时,他就开始捏着竹管笔开始学写字。从记事起,他的记忆里没有玩伴,没有嬉戏,只有一本本破旧的书册和陪他熬过漫漫长夜的油灯。

他不是真的文曲星降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也有顽皮的时候,也有疲累的时候。可他不能松懈,不能偷懒,因为母亲为了供他读书,从早忙到晚,他们家的机杼声天不亮就响起,直到三更半夜才会停下来。

母亲为了他呕心沥血,他无以为报,只能伏案苦读。

多少次他读书读到半夜,抬起头望着窗缝外浓稠的夜色,心里一片荒芜。

这就是他的一生了,如此单调,如此乏味。

苏桐和他太像了,同样少年丧父,家道中落,和寡母相依为命,需要靠读书科举来重振家业。

但他们俩又根本不像,苏桐目标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傅云章并不看好苏桐和傅容的亲事,苏桐太功利,他迟早会出人头地平步青云,他看不上傅容。

亲事就此作废也好。

他一时感触,怔怔出了会儿神。陈老太太也不管他,接着诵读经文。

天光大亮,光线穿过重重幔帐,在石砖地上投下一道道亮斑。远处传来模糊的鸡鸣狗吠声,妇人站在院门前呼唤调皮的孩子归家吃饭。

傅云章站起身,默默退出佛堂。

琳琅山房依旧还是往日的样子,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数座古朴无华的灵璧石矗立其间,雪白院墙上云层涌动,金光普照。

他站在台阶下仰望“琳琅山房”几个字,字迹婉丽,是朝中最为流行的台阁体,但结体飘逸,和时下那种横平竖直的台阁体略有不同。

昨晚可能吓着她了,小丫头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抬脚走进书房,推开门,蓦的一怔。

梳双髻,穿绿地满池娇织绣纹绉纱衫子,印花缠枝细褶裙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坐在花几前的小杌子上,手里捧了一本书。她坐得笔直端正,姿势乖巧,鬓边一枝小巧玲珑的金绞丝灯笼簪子似乎融进漫进屋内的日光里,一动不动,折射出耀眼光华。

听到脚步声,她侧过身子,从下而上抬眼看他,脸上是那种他熟悉的平静神情,“二哥,你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阁体:既是一种文体,也是一种字体。

第70章 搬家第88章 上山第74章 山间第97章 选秀第87章 走人第119章 肉麻第92章 承诺第1章 素馅馒头第22章 惊闻第14章 糍糕第159章 (十)第48章 惩罚第140章 暴脾气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捉虫)第1章 素馅馒头第108章 试探第119章 肉麻第69章 指教第11章 蜜汁炖肘子第89章 得救第16章 金银蛋饺第33章 兄妹第80章 出走第134章 选择第99章 出发第55章 云哥第27章 善后第88章 上山第149章 赔偿第62章 公布第98章 选中第73章 做戏第145章 银荒第156章 (七)第31章 心事第28章 粽子枇杷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捉虫)第68章 旁听第88章 上山第150章 (一)第97章 选秀第65章 藏书第42章 偷拿第114章 回来第14章 糍糕第128章 小惩第96章 钟声第159章 (十)第111章 下狱第6章 桂花藕粉第138章 考官第92章 承诺第134章 选择第52章 灯会第55章 云哥第34章 出行第132章 第 132 章第139章 并肩第36章 泥人第8章 训兄第157章 (八)第156章 (七)第19章 激动的四叔第144章 佛郎机第161章 (十二)第94章 考试第93章 解决第99章 出发第135章 心结第101章 太子第160章 (十一)第42章 偷拿第3章 灌浆馒头第152章 (三)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捉虫)第74章 山间第20章 借书第111章 下狱第152章 (三)第98章 选中第70章 搬家第75章 践行第98章 选中第69章 指教第91章 错过第123章 说开第16章 金银蛋饺第157章 (八)第109章 受伤第95章 案首第20章 借书第115章 守岁第67章 催书第152章 (三)第18章 买书第23章 长更第69章 指教第35章 高人第132章 第 132 章第118章 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