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我的忍耐已快到极限了,手指握成拳,准备回身给他一拳。
刚一转身,我的手心里就多出一样沁出丝丝寒气的东西来。我伸开手掌,那是一串黑色的珠子。细细一数,一共是13颗,颗颗浑圆,一般大小,每颗都深黑如墨。我的心神大震,冰冷光滑的触感,非金非玉的质地,还有萦绕在它们之上的那种神秘气息,无不魅惑着我。这是一种极矛盾的气息,既宝相庄严却又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邪气,让人无从判断它的真正归属。
“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我的怒气骤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有些困惑地问他。
“珠子,一串珠子。”他回答得很简单明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串珠子!”我撇嘴,“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串什么珠子?”
“……你可以认为……那是一串保佑你平安的福珠!”他罕见地斟酌了一下语句。
“佛珠?”
“不是……不过效用也差不多!”他的回答看似明晰实则含糊。
我还想再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却突然叹息了一声,表情变得如泣如诉,哀怨动人地说了一段我只在三流电视剧里听到过的、令我汗毛直竖的肉麻台词:“唉!表妹,我们是一家人啊,是彼此信任、彼此照顾、互相扶持的亲人!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呸,谁跟你一家人?真是莫名其妙!我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决定放弃追问,不跟这个家伙再罗嗦下去了。我把那串珠子随意地套在右手手腕上,说也奇怪,这串珠子初时拿在手里,又大又沉,等到套入我的手腕,就好像是为我量好尺寸定做的,大小合适到分毫不差,居然没有了沉重的感觉,妥帖无比,而且一点也不显突兀。我微微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这区区一串珠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我把袖子拉下,正好能遮掩住它。我就对他说:“好了,亲戚你也认了,东西我也拿了,你总可以回家了吧?”
“恩。这下我可以安心回家了。”他好脾气地一笑。向我挥手告别。
一波三折地白天终于过去了。深沉地黑夜犹如一个姗姗来迟地神秘丽人。然而一来就统驭了整个空间。
我一反平时地辗转反侧。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朦胧中。我又踯躅独行在一条看来很熟悉地小巷里。因为不是第一次遭遇。我并不害怕。不但如此。我还在想:这次会有些什么角色登场?上演什么好戏呢?
“你……你怎么又进来了?”呵。不出我所料。主角之一齐震又闪亮出场了。
“拜托!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句台词?也不换句新鲜地!”我一边摇头一边抱怨。
“别开玩笑!你怎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眉头打结。看上去十分惶惑。
“什么地方?恩,不是我的梦境,就是你的梦境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梦境?……不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出去!”他又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情绪有些失控地对我大叫。
我揉了揉受到荼毒的耳朵,苦笑:“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出去还不容易,梦醒了自然就出去了呀!”
“不是,不是!”他不断地摇着头,神情凄惨,令人恻然。
我的心里不期然升起了几丝疑惑,为什么每次在梦境里(姑且算是梦境吧),他总是情绪失常地追问自己身在何方?这和他如今在现实里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我试图劝慰他:“没事的,不管在哪里,总能出去的!”
“你不相信这根本不是梦境吗?”他突然抬起苍白的脸,非常认真地问我。
我叹了口气,也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相信。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难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对现实中的你有害吗?”我想不通,现实中的他,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现实?什么是现实?”他茫然若失。
我傻眼了。这真是齐震吗?他的脑袋简直像被重型压路机碾过一样!
“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他不依不饶。
“恩……这个……现实就是……现在存在的东西!”我勉强解释道。
“那,我是现在存在的吗?”他急切地继续追问。
“……当然!”我无奈地苦笑着回答。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无言地摸了摸下巴,这个问题很有探讨性。根据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述,只要速度超过一定限度,时间就会变快或变慢,那么,所有的东西,无论过去的还是未来的,都可以是现在的!只是,他看来很不正常,应不应该这样解释给他听呢?我沉吟不决。
“你能找到令我相信的证据吗?”他用充满希冀的眼光望着我。
证据?我为难地四处张望,黑沉沉的小巷,光滑的青石板路,斑驳的旧砖墙,这一切虽然看上去很真实,但未必能成为令人信服的证据。我不觉又举起手,去摸下巴。手抬起刹那,我竟然发现手腕上一串黑色的珠子正闪着幽幽的光芒!
呃,这不是云腾蛟送给我的珠串?我的脸色立刻变了。这里是不是梦境,原本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对现实中的我没有太大影响(至多也不过是烧焦我家窗帘或者莫名其妙多根绳子。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里除了会出现各个不同的人物(包括我),并不会出现随身物品。上一次,我就注意到,连我一直挂在胸前、睡觉也不取下的灵石,都没有出现!
但这次,居然会出现这串珠子,是否意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以前不相同了呢?
“你发现了什么?”齐震显然注意到了我神情上的变化。
“没什么,一串珠子而已。”我晃了晃手腕,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齐震直愣愣地望着那串珠子,神气间愈见苦恼,仿佛在竭力思索什么。
我不安地用手抚摸着珠子,冰冷光滑的触感,和现实中一样真实。咳,原来现实与虚幻真是这样难以分辨的啊!我还在感慨,冷不防齐震突然蹿过来,抓住我手腕上的珠子死命一拉。我的一声惊呼还没叫出口,就看见四散的珠子像电视上的特技镜头一样在半空中慢慢合拢,组成一个别致的太极圆。黝黑的珠光带着神秘而凄迷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形的物质密密地裹住了我。
下一个瞬间,我就无比恐惧地发现,珠子一颗也不见了,而我出现在了一个死气沉沉、散发着彻骨寒气的陌生房间里。呃,难道是我刚才一直想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那串珠子是时间机器,一下子我就突破了时间,穿越到过去或者未来了?咳,这比较像某部外国科幻小说而不像是现实!
我无奈地观察起四周来,房间很大,但四面不见窗户;十分空旷,看不见有任何家具。我用尽目力,只勉强分辨得出对面靠墙壁的地方有一大片灰色的阴影。无灯无火,唯一的光线是左侧墙边的一条缝,幽暗晦涩;无声无息,寂静得如同置身死域,真是一个杀人分尸、绑架撕票外加拍鬼片的多功能理想场所啊!哦,连我自己也不得不为我这临危不惧的自制力和丰富的联想力感到自豪了!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冷、太静了!为什么没有人出场招呼我啊?我暗地抱怨。我使劲搓着手臂,跺着脚,依然抵挡不住这古怪房子里的寒气对我的摧残。在被冻僵之前,我一定要找到出口!我对天,哦不,对着房顶发誓。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朝对面墙壁走过去,决定先查看那一大片阴影是什么。近了,更近了,我的手可以触到那阴影了。我猛地一把抓住,顺势一掀,哇!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狼狈不堪地跳了起来,同时一大幅灰色的硬塑料纸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响声,随后就在那里轻轻地飘啊飘……
在硬塑料纸的背后,并排放着两张木板床,洁白如雪的床单上,平躺着两个人。呃,不是,是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正值花季妙龄——如果还活着的话,面容清秀——忽略那些血红条纹之后,且不算陌生,正是今天中午还与我啰嗦,后来被公安局判定死于下午一点左右的王凯和舒芳芳!真是福祸无常,生死一瞬如叶尖滚落的露珠!
露珠?慢着,我惊恐地看着两具尸体的头发上隐约闪动着的白光,上下牙齿磕磕作响,身子索索发抖,那是低温造成的白霜!天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这里应该是公安局的停、尸、间
云腾蛟,你这贼眉鼠眼、不安好心、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坏蛋,送的什么遭瘟的黑珠子!这见鬼的珠子,什么地方不好送,居然把我送到停尸间里来了!我还没死翘翘呢,就被迫到太平间一游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我惊魂未定,越想越气,不自觉呈现出泼妇状,叉着腰大声咒骂起来。
骂声未落,房子左侧的那条缝隙猛地被人大力踹开,房子里霎时亮如白昼,有几个敏捷的身影几乎是一齐蹿了进来,当先一人断喝道:“谁?举起手来!”
糟糕!我骂得太畅快,竟然忘了这里还应该有人在“守株待兔”,等着凶手自投罗网!那么,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我的离奇出现呢?总不能说我是在梦游吧!可是,如果我说是一串珠子莫名其妙地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不知道警察叔叔们会不会把我送到广济医院去呢?我苦笑不迭,万分尴尬地站在那里。
“队长,怎么没人?”四、五个保持着举枪瞄准姿势的年轻警察在全方位扫视过整个房间后,干涩地发问,困惑中带着颤抖的声音。
“仔细再找,别漏掉角落!”今天白天曾在学校“做客”的刑警队长冷静地吩咐手下,“可能是微型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在作怪!”
“是!”恐惧立刻被削弱了,他们像猎犬一般,瞪圆了双眼,仔细搜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个个神情严肃而认真,一寸一寸地搜索着房间的四面和床的每一部分(包括尸体),估计就算有只蚂蚁爬过,也不会逃过他们锐利无比的眼睛!
我先是尴尬,接着疑惑,最后无比茫然,难道他们没有发现我?我明明此刻就站在床的前面,房间的正中央啊!怎么说我也比蚂蚁要庞大个几百万倍吧?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哪?
他们在演习或者是演戏?我看了看他们紧张得颤抖的手和手里黑光锃亮、打开了保险的手枪,摇了摇头。不像!
他们集体失明了?唉,个个双眼炯炯,目光如炬。也不像!
他们在梦游?好像梦游是闭着眼睛的,而且神志不清的……要么,我在梦游?……
我提出一个个假设,然后一个个推翻。最后,我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他们全都看不见我,会不会是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我的身体……只是我的灵魂?!
所谓灵魂,佛家认为就是人的“三魂七魄”。三魂,天、地、人;七魄,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死后,灵魂离体,前往阴曹地府,由十殿阎罗判罚,然后喝过孟婆汤,投入轮回,转世再成为六道众生。当然,这只是一种传统的说法,比较科学的一种说法是:灵魂就是一组带着人的情感、记忆、智慧等的电磁波符号,人死,就游离到空气中。大部分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消失,只有极少一部分会保留在某些具有特殊磁场的地方,被少数脑电波契合的人“看见”。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应该不会!或者是……灵魂出窍?我一时惊慌,一时又释然,心情起伏不定。俄顷,我又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假如,我是灵魂,他们既然看不见我,又怎么会听得到我的声音呢?我被自己的问题难倒了!开始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
“队长,没有!”
“队长,我,我这里也没有!”
“……”
“……队长,会不会真的有……”几个年轻小伙面色都变得煞白。他们仔细反复地搜索,连墙缝都摸遍了,可是在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找到有人出现过的踪迹,也没有找到类似窃听器、录音机等会发出声音的东西!
“大家冷静!我们找不到,并不代表这里有鬼!……这个世上本就没有鬼,鬼只存在于我们心中!”不愧为刑警队长,无论面对任何恶劣情况,都坚定地信仰无神论。只是声音有点颤抖,底气明显不足。
“不错!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碰到离奇的事情,不能动辄就搬出鬼神来!”嘿,说话的居然是刚走进门的那个法医。
“老秦,可是刚刚我们……”有个小伙子忍不住想反驳。
“这世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但只要我们冷静、理智地静观其变,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他神情冷峻,语气坚决,好像胸有成竹。
包括刑警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明显得感染了他的镇定,大家刚才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那个法医向房间四面扫视了一遍,视线扫过我时,微微停滞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王队,你带他们继续埋伏在预定位置!这里交给我!”他淡然说道。
他们都依言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刑警队长满怀信任地看了法医一眼,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在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雪白的床单反衬着尸体脸上鲜红得妖艳的条纹,显得格外狰狞。
法医把门关好,一言不发地在尸体边站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他打个招呼。
“咳咳,那个……法医叔叔!”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叫他。
他的身子明显一僵,脸色顿时煞青。他迅速转身,面对着我,眼睛里满是警惕和不安的神色:“你是谁?”
我皱眉:“奇怪,你不认识我了?”
“你……你是王凯?舒芳芳?……难道你是丁仲衡?叶晓芸?”
他越说越离谱了,我揉着打结的眉头,苦笑:“法医叔叔,今天下午放学前你才见过我,我怎么可能是王凯、舒芳芳呢?更不要说是丁仲衡、叶晓芸了!”
“啊?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先是恍然,然后又惊骇地问。
“这个么……我也不清楚!”我为难地笑笑,勉强解释说,“我在家里睡觉……突然就到了一条小巷……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后来,我手上的一串黑珠子散开了……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看着他一脸的云山雾水,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实话,这样的描述别说他不明白,我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就在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当口,他的上衣口袋突然鼓了起来,里面好像有条小蛇在扭动着身体,要拼命钻出来。咦,常青的“纸鹤”怎么又活过来了?我刚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想叫他低头看自己的上衣,鼓起的口袋“啪”的一声炸开了!
一只体形巨大的长翅青色禽鸟霎时间出现在半空,它双眼如钩,神气凶狠,尖利的长嘴巴闪着寒光。它的全身迸发着金光,璀璨夺目。好漂亮的青鸟啊!如果它是属于我的,该多好!
我的眼睛里闪出贪婪的光芒!
仿佛感觉到我“热烈”的目光,它猛然转过头,意义不明地抖了抖翅膀,然后,直向我扑来!它目光凶戾,嘴如尖刀,爪如铁钩,好像恨不得一下子把我撕成碎片一样!
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