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赵凤声总是心神不宁,干什么都无精打采,时常伴有焦虑感,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琢磨着是不是大姨夫来了?想找师傅开点中药调理,结果老爷子只顾着给傻小子眉开眼笑,根本没工夫搭理他,甩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注意固本培元,直接挥手撵人。
赵凤声在门口蹲了半天,心想最近光想要孩子了,应该是精元透支,导致身体不适,得去药房买点六味地黄丸之类的中药补补。刚站起身,看到大刚那头畜生直奔师傅家门,五官严肃,鼻孔塞了两根卫生纸搓成的长条,双手上举,怪异中透着邪乎。
“你这干啥呢?闲的蛋疼装大象呢?”赵凤声见到好兄弟的奇怪举动,不由自主好笑。
“哎,生子,快来救救你哥我,再不出手,我可就英年早逝了。”大刚耷拉着丑脸说道,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死灰表情。
“第一次见鼻子带姨妈巾的,你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想开点,你死了,相当于为民除害,没准就有街坊往你家送锦旗,绣上见义勇为或者老天开眼啥的恭维话,或许集资给你弄个黄花梨的骨灰盒,最后给你盖间三室一厅的阴宅。”赵凤声嬉皮笑脸埋汰了几句,然后正儿八经问道:“到底咋了?”
大刚很奇怪没有跟他斗嘴,而是蹲在老槐树旁边,双手举成投降状,哭丧着脸说道:“生子,我中邪了。”
中邪?
经常受到老爷子熏陶,赵凤声对这种事半信半疑,仔细观察大刚脸色,惨白中带有阴晦,确实不太健康,于是张大嘴巴道:“怎么中邪法?鬼附身了?”
“差不多。”
大刚哭丧着脸说道:“前几天不是我老丈人的忌日么,然后带着你嫂子回她娘家烧纸,白天还好好的,一到半夜三点,鼻子就直喷血,试过了各种办法,怎么堵都堵不住,跟他妈生孩子大出血一样。你嫂子害怕,就带我去县里医院治病,一开始说我鼻子里哪的血管崩了,得焊。草他娘的!听说过焊床焊柜子的,没听说过焊鼻子的,咋焊?老子又不是铁做的,当场就想揍那医生一顿。为了小命着想,你嫂子说焊就焊吧,结果折腾大半天,疼的我骂了那家伙祖宗十八代,回到家,还是继续流血,一点都不见好。又去医院找那家伙,他问东问西扯了大半天,最后说你的病医院治不了,还是找个明眼看看吧,我这不来找李爷爷救命了。”
明眼,武云当地的白话,也就是阴阳眼,传说有人天生能够通灵,未卜先知,能预测到将来发生的事情,也能看到普通人身上的邪物。
赵凤声摸着下巴胡茬,憋着笑问道:“医生叫你找明眼?”
“昂。”大刚笃定点头。
“真他妈活见鬼了,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赵凤声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继续询问道:“不就是上坟么,人家别人没事,只有你流鼻血?难道你在老丈人坟头干啥坏事了?”
“没,没有……”大刚眼珠转了几圈,像是做贼心虚的表情。
赵凤声对他太过熟悉,仅仅一秒钟,看到遮遮掩掩的神情,立即知晓了答案,“找明眼看,你也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藏着掖着,人家可破解不了。两条路,要么流鼻血流到精尽人亡,要么如实相告驱邪避难,你自己选吧。”
“没干啥坏事……”大刚将纸条重新往里塞了塞,吞吞吐吐说道:“也就是跑到一个坟头撒了一泡尿,抓了一只大鹅炖了,摸了你嫂子表妹几下屁股。”
“这还叫没干坏事?!”赵凤声吹胡子瞪眼道:“想当年鬼子进村也没你这么下作!”
“生子,咋办啊?李爷爷最疼你了,你去给他说一声,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刚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点出格,如果实话实说,老爷子肯定坐视不管,只能拜托好兄弟。
“从来没听说过中邪流鼻血的,笑笑那次中邪,也只是天气作祟,阴雨天导致高烧不退,跟妖魔鬼怪没啥关系。走,我开车带你再去医院看看吧。”赵凤声拍屁股起身。
“进了两次医院了,不管用啊。”大刚脸上横肉挤成一团。
“去了再说。”赵凤声拽着他上了胡同口的车。
路上几个电话,找到了一个熟人医生,驱车来到市第一医院,走进了耳鼻喉科室,主任头发半黑半灰,眉目威严,挺有几分妙手神医的气势。
经过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主任拿起检测仪器就要往大刚鼻子里塞,吓得他打了一激灵,使劲往后撤。
“一个大男人,还怕检查?又不疼又不痒,往后躲什么。”主任没好气说道。
“流着血呢,疼。”别看大刚平时横着走,可一见到冰冷的仪器就发怵,上回拔个牙还鬼哭狼嚎,更别提痛感更加强烈的鼻腔手术。
赵凤声瞪了他一眼,拿手指往他后背戳,好说歹说才让大刚把鼻子凑过去,看了没几下,主任放下仪器。
“上次治疗以后,血反而越流越多,以前是半夜三点准时流血,现在是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流。大夫,我是不是中邪了?你得给我说实话。”大刚提心吊胆问道。
主任像是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下,拿起笔,轻描淡写说道:“中邪?什么乱七八糟的,年纪轻轻,竟然信子虚乌有的东西。就是简单的毛细血管破裂,焊一焊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大刚一听到焊这个字眼,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呲牙道:“上回焊了大半天,屁用不管,还要焊?!”
主任勾了勾嘴角,露出轻蔑笑容,“上回你在哪焊的?”
“县医院啊。”大刚答道。
主任郑重其事望着他,突然笑了笑,“焊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