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奔跑中还能瞧清自己模样,堪比侦察机啊,发仔的视力放到古代,绝对是鹰犬爪牙之类的佼佼者。赵凤声踩灭烟头,猜测着他为何被一群人追赶。这些人眉目带有狞色,身手矫健,跟黑帮份子打扮如出一辙,现在的江湖大哥,不都是出入高档场合的贵人吗?鲜衣怒马,众星捧月,干嘛非要跟一个烂赌鬼过不去?赌债?高利贷?奸情败露?赵凤声想了一大圈,也没想出所以然。
好歹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赵凤声做好戒备,小声道:“拦住那些人,别让他们伤到发仔。”
花脸活动着手腕关节,面容严肃,轻轻点头。
挨过揍,吃过亏,才能明白不要轻视任何对手的含义。兄弟俩以前没少遭黑手,前年赵凤声不就着了一回道么?一刀子捅到后背,小命差点玩完。那帮痞子干起架来,脸皮能丢到外太空,猴子偷桃,抓头发,踩脚趾,扒裤衩,为了赢得胜利,无赖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接触的多了,俩人很早就领悟到伟人战略战术思想: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发仔前几天能跟上赵凤声速度逃窜,说明腿脚很是麻利,几个喘息的功夫,来到两人面前,赵凤声张开手臂,将发仔护在身后,堆起笑容说道:“哥几个,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多伤和气,谁是大哥?咱们聊一聊?”
无人应答。
雪亮刀光闪烁,直奔赵凤声面门。
他奶奶个腿的。
不按套路出牌啊。
谈都不谈,直接上刀?
这澳门黑帮也太霸道了。
赵凤声瞬间一机灵,急忙闪过凌厉刀锋,旁边的花脸见到他生命受到威胁,剑眉一沉,抄起路边不知谁家的垃圾桶,朝持刀人脑袋一扣,乱七八糟东西洒满地面,接着蹬出一脚,连人带桶一起踹飞。
“能好好说话吗?!难道没有协商的余地了?是不是他欠你们赌债了?大不了我帮他还。”赵凤声压抑着怒火喊道,任谁走到马路上被人拿刀砍,也得生出三分火气。
其余几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集体发起冲锋,每人手中都持有钢刀,碎步,矮身,有股悍不畏死的勇猛。
“发仔,你是不是把人家老婆肚子搞大了?干嘛非要弄死你?”赵凤声扭头问道。
发仔脸上遍布委屈和迷茫神色,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说道:“老板,我就在码头撒了泡尿,看到一大群人在卸货,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啊,我哪知道他们非要砍我。”
卸货?
如果是正常货物,绝不会杀人灭口。
除非……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赵凤声脑袋一边飞速运转,一边闪躲攻击,假如发仔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这事似乎没有缓了,倒不如溜之大吉,给发仔一笔钱,让他去外地避避风头。
“走。”
赵凤声闷着嗓子招呼一声,几拳放倒一人,转身就跑,可刚跑了两步,就站在原地泛起苦笑。
人。
黑压压的人。
堵满了整条小巷。
发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双手揉着油腻的头发,带有哭腔说道:“痴线啊!尿尿都能把命送了,怪不得我爷爷骂我是衰鬼,只知道吃喝嫖赌,老婆都娶不到,活着有什么用!如果今天死不了,我一定把恶习全都改了。哎!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老板,对不起,我把你们也给害了。”
赵凤声望了他一眼,挺好笑,“你这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板,什么关头了,你还有心情笑?”发仔哭丧着脸道。
“送你一句话,惧怕,是助长对手嚣张的勇气。不就是打架么,老子十岁就敢一挑五了。”赵凤声解开衬衣上方两枚纽扣,露出狰狞疤痕,满不在乎说道:“咱也吹次牛皮,像这种场面,我经历过最少十次八次,甚至比现在险恶多了,有拿枪的恶霸,有名震一方的大哥,还有拿火箭炮的恐怖分子,可我现在站在你旁边,说明什么?”
发仔似乎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张大嘴巴呆呆问道:“说明什么?”
赵凤声勾起嘴角,笑容充满诡异,哼哼出强调古怪的戏腔,“紧乌纱,撩蟒袍,豁罪加身,我……我我我闯他个人仰马翻!”
听不懂京剧唱腔的发仔更懵了。
人群中走出一位体态偏胖的男人,肿眼泡,厚嘴唇,正是赵凤声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鱼哥。
大圈帮白虎堂堂主。
金鱼哥叼着一根细长雪茄,迈开蛮横的八字步,走出阵营,朝赵凤声三人打量几眼,泛起跟他老大极其相近的笑容,又阴又柔,“竟然还有同伴接应?看来是有人暗中指使了。朋友,你们在帮谁做事?不太像警察,难道是同道中人?双龙帮?还是红花会?”
发仔从坐姿变为跪姿,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喊道:“金鱼哥!我就是一个烂赌仔,不小心闯进了您的地盘,谁也没有指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
尊严跟生存,没有任何可比性,更何况发仔这种人,何时有过尊严?
金鱼哥挺起圆鼓鼓的肚皮,扭动肩头,大拇指冲向自己,笑道:“认识我?”
“认识啊,您就是白虎堂的金鱼哥,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崇拜您了。”发仔听到对方语气缓和,匆忙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原本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没收掉手机,打断一掉腿,丢出澳门,也就能够交差了。毕竟闹出了人命,善后太过麻烦。”金鱼哥古怪一笑,阴恻恻说道:“既然认识我,那你们死的不冤。”
发仔面如死灰。
金鱼哥翘起令人作呕的兰花指,细声细语道:“去,砍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