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年以城府深厚著称,平时都是一幅笑吟吟的亲善脸庞,极少有人见到他动怒的模样,现在的雷斯年脸色虽然一如既往的清淡,但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怒意,还是被老于世故的冯百纶捕捉到了,心里的弦立刻绷起,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随着雷斯年若有若无的开口责问,旁边那位沉默寡言的疤脸男子往前迈出一小步。
别看这区区一小步,却让冯百纶感受到了刺骨凉意,二十多度的气温,脖颈呼呼往里钻冷风。因为他清楚这人来历,丧隆,也不知真名还是假名,听着像是华夏人,身体里却流淌着好几国血液,据说以前在一家名气很大的雇佣军团里充当突击手,冷热兵器信手拈来,曾经有过一人端掉武装恐怖分子一个分队的耀眼战绩,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恶魔。只要雷斯年离开大本营,丧隆基本会守在身边,不管出席重大场合还是去娱乐场所,主仆俩寸步不离。雷斯年做人做事步步为营,这么多年很少跟人结仇,没遇到过袭击,至于丧隆真实战斗力如何,冯百纶不好轻易给出定论,但掀翻十几位壮汉应该问题不大,假如给把热武器,那估计能跟特种部队精锐相抗衡了。
“百纶,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咱们朋友之间,公事可以变成私事,私事也可以变成公事,闲聊而已,不必分得那么清楚。”雷斯年优雅地将右腿放到坐腿上,恢复了以往那种亲近笑容。
冯百纶搓着双手,忐忑道:“确实说过。称呼这种事,不太好拿捏,直接喊名字,恐怕会让人揪住小辫子不放,说我对雷家子弟傲慢无礼。您清楚,董事会那些股东,大部分是遵守礼节的老人家,向您这种少壮派的寥寥无几,流言蜚语最叫人头疼,万一我对雷家子弟直呼其名,传到董事会,那可得吃不了兜着走。礼多人不怪,按照董事长跟他的关系,称呼一声少爷,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您说对不对,雷总?”
厚黑世故,冯百纶已经深谙各中三味,这番话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给雷斯年有发飙的机会,又不让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拿住把柄。倘若雷斯年不满,强行给他穿小鞋,冯百纶倒不怎么惧怕,因为雷斯年跟他身份差不了多少,大家半斤八两,管理层任免权在老佛爷那里,雷家上上下下全要看老人家脸色行事,只要队站的好,就不用操心后顾之忧。至于雷斯年敢不敢下黑手,冯百纶可没觉得自己的性命比雷一集团继承权更为重要。
“百纶兄忠心可鉴,回去我得为你请一大功。”雷斯年意味深长勾起嘴角。
“总经理客气了,泰亨还未突破瓶颈,本职工作都没完成,哪敢谈什么请功。”冯百纶谦逊道。
“功分好多种,不见得非要体现在工作当中。”
雷斯年慢悠悠走到大落地窗前,双手扶住一尘不染的把手,轻声道:“钱宗望从一位山里娃打拼到如今地步,也算一号人物了,可惜人走得早,没能跟他见上一面。煮杯热酒,谈一谈天下事,想必受益匪浅。他的一对子女,你得多加以关注,避免给他们破釜沉舟的机会,毕竟钱天瑜手中还握有相当大股份,将仇恨迁怒于咱们身上,刻意造成股价暴跌,谁也不敢打包票,到时候即便婶娘护着你,也逃脱不了疏忽大意的罪名。华北区总裁本来就是无数人垂涎的香饽饽,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冯百纶心神一凛,瞬间听懂雷斯年话中的含义,匆忙开口道:“多谢总经理提醒,百纶受教了。”
“丧隆。”雷斯年摆了摆手。
长相恐怖的男人点点头,从口袋掏出一块手表,没有包装,没有标签,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意丢进冯百纶怀里。
“你那块表有些年头了,好像从你来到雷一集团就戴着,这么多年过去,是该换一块了。”雷斯年温和笑道。
冯百纶接过造型典雅的腕表,心中一突,虽然他不太在乎物质类享受,但在圈子里混久了,对奢侈品倒也精通。这款手表仔细一看,就明白是江诗丹顿传承系列的顶级货色,多了不敢说,估计能买一辆法拉利或者宾利之类的超跑,差不多是自己一年收入,如此大的手笔,冯百纶能不惊讶才怪。
“雷总,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冯百纶惶恐道。
“安心收下,这仅仅是我个人心意,又不让你出卖公司利益,怕什么。”雷斯年好笑道:“你的形象代表着公司形象,经常戴着一块老古董出去,有损雷家颜面,在西北,没人敢说三道四,可来到燕赵,就得考虑一下别人眼色,不了解的还以为雷家抠门,虐待你这位有功之臣呢。”
“雷总,请您收回。”冯百纶倔强地将表放在桌上,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说说我那位外甥吧,你觉得他怎么样?”雷斯年没在送礼问题上掰扯,话题一转,来到了他最感兴趣的赵凤声身上。
“他?”冯百纶停顿片刻,答道:“接触不深,不敢轻易下定论,仅从第一感觉,觉得他有思想,有隐忍,有手段,应该比普通人强一些。”
“只是强一些?”雷斯年笑道。
“或许吧。”涉及家务事,言多必失,冯百纶不敢说得太透彻。
“听说还有位假扮过我的郭海亮,跟赵凤声是把兄弟,智商异于常人,现在在澳门混得风生水起,你见了吗?”雷斯年看似不经意问道。
“没有。”冯百纶摇头道。
“气数,就那么缥缈不可寻?”雷斯年自言自语嘀咕一句,深邃的双眼聚焦在南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小人物,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