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当程寄北在音乐厅里落座时,他还觉得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奇奇怪怪的荒诞剧。
距离音乐会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程寄北坐在位置上感觉浑身不自在,转头想和谢知礼说话,对方却抱着手机皱着眉头对着还剩下五步的开心消消乐努力穷举各种解法,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陀螺似的室友。
反倒是谢知礼身边的苏答注意到了扭来扭去的程寄北,微微侧身看着他:“程先生有什么事吗?”苏答的声音里有一股自带的凉意,听得程寄北不由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没什么大事……”程寄北又默默地把头扭了回去,“刚想问谢知礼要不要喝可乐来着。”
“这里没有可乐,小程师弟要是想喝的话,等出去之后我陪你去对街的便利店买。”打完电话归来的应恪极其自然地接过程寄北的话,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保温杯递了过去,“真渴就先喝这个吧。”
程寄北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保温杯,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奇妙能力,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杯沿上的水珠,又灌了一口。
对于这场高雅的音乐会,程寄北给出的评价是——音乐厅里座位还挺软的,就是空调暖气开得太足了点。
总共三小时的音乐会,起初程寄北还能强打精神对着节目单倒计时还有几首能够起立鼓掌退场,听着听着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慢慢粘合,最后程寄北头一歪,睡倒在座位上。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程寄北难得好眠,在中途竟然没有醒过一次。
程寄北醒来的时候音乐会已是接近尾声,睡得有点懵的他下意识想要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屁股刚离开座位就听到了大提琴一声响,霎时清醒的他立马把自己按了回去。
幸好没有习惯性的伸懒腰。程寄北暗暗庆幸自己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
“小程师弟,要喝点水吗?”
程寄北的眼前伸出一只手,手中举着那只程寄北印象中自己一直紧攥在手里的保温杯。
这水杯什么时候又跑到应恪手上去了?程寄北迟疑地接过保温杯,回想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把杯子塞给的应恪。
应恪似乎是看出了程寄北的疑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两张节目单:“看你手上捧着东西睡得不舒服,我把东西拿过来的。”
音乐会现场睡着并被学长当场发现的程寄北学弟感觉自己高雅形象已然分崩离析。
也许是看出了程寄北的不自在,应恪开口解围道:“最近几天做数据分析一定很累吧?昨晚看你和谢知礼三点多上传的统计表,做学术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程寄北硬着头皮顺坡往下走:“是、是啊……多谢老大关心。”其实是因为Deadline快到了,前几个星期进度为零的两人不得不修仙做完,谢知礼甚至还不要脸地求了外援。
一直没有出声的苏答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程寄北闻声偏过头看向左侧,却看到同样睡得不省人事的谢知礼不知何时姿势变作靠在了苏答的肩膀上,嘴巴微张,一点点哈喇子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淌过下巴滴落在苏答那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西装上。
要死了,这人心怎么这么大。程寄北替室友默哀几秒,视线对上了苏答平静无波的眼神。
苏答没有说话,倒是朝程寄北掷来一丝玩味的目光,看得程寄北有一些胆战心惊,却也摸不清自己到底和这位大佬有什么联系。
两人隔着一个睡得正香的谢知礼对望着,耳边悠扬的乐曲声渐渐弱了下去,程寄北脑海中疯狂闪过无数经典电影桥段,却也想不出到底有哪一段适合现在这个场景。
最终雷鸣般的掌声打破了这场诡异的对视,苏答率先收回目光,稍稍歪了歪右肩好让谢知礼靠得更舒服一点。对方才火花四射的碰撞浑然不觉的谢知礼砸吧了下嘴,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痴呆的微笑。
见对方不再打量自己,程寄北也不好意思再盯着别人一直看,撤回目光跟着其余入情入境的观众们一起卖力鼓掌。
难熬的三个小时终于在程寄北快要坐不住的时候结束了,看着身着礼服的人们循着座次依次离开音乐厅,他的脸上露出了这几个小时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有钱,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去吗?”谢知礼站在嘈杂的人群中,转过头大声地问身后鼓捣着手机的程寄北——结束时最响亮的那阵掌声终于把谢公子给吵醒了,他本人倒是不拘小节,随便抬手擦了擦苏答衣服上的口水渍便站起身跟着全场一起鼓掌称赞。
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沉默地站在谢知礼身旁的苏答,程寄北诚心诚意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后的应恪:“不用了吧,我和老大一起回去就好了。”
“哎呀送一个人也是送,送两个人也是送,何必麻烦老大再多跑一趟A大。”谢知礼仍然不遗余力地卖着安利,“苏答说他就住在大学城里,老大的公寓和A大隔大老远,这么晚了让他再来回跑多不好意思啊。”
程寄北又不自觉看了一眼苏答,对方则是一副无可厚非的模样。
“没事,”应恪突然走上前替犹豫不决的程寄北做了决定,“小程刚说想喝可乐,我们不同路。”他礼貌地朝苏答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右手顺势搭在了程寄北的肩上:“过两天有空再聊。”说完轻轻往前使了点力,程寄北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朝另一个出口走去了。
谢知礼还想再叫住两人,抬腿朝两人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感觉背后有一股力量把自己拉了回去。他扭头看到自己的那个一日CP正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别去打扰他们,我先送你回去。”
谢知礼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因为久坐使得走路姿势有点不自然的室友,又看了一眼应恪搭在室友肩膀上的手,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说着又心悦诚服地抓住苏答的手晃了晃:“大兄弟你挺厉害啊,才见面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和他们认识都快五年了都没有发现。”
明明是你自己反射弧太长吧。苏答想了想,到底没忍心把这句话说出口。
走在通往地下车库路上的程寄北对于室友的重大发现毫不知情,快走到车门前的时候脑子才稍稍恢复点理智:“……不对啊老大,明明学校超市里就有可乐啊。”
车钥匙在应恪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圆弧,程寄北看到车前灯闪烁了几下,接着应恪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看你挺想喝的,对街拐个弯就到了,何必舍近求远。”
“上来吧。”应恪已经坐回了车上,做了个手势示意程寄北上车。
于是程寄北又再度坐回了车上,看着应恪修改了导航路线只为了……买一瓶可乐。
音乐会结束时已是晚上十点,街边大部分的店铺早已关门打烊,只有便利店门口还时不时会响起开门关门带出的风铃声。
程寄北下了车,听到身后又一记关车门的声响,回头看到应恪居然也下了车。
“老大,我就买一瓶可乐,你又要锁一次车多麻烦。”程寄北好心地劝谏道。
应恪已经走到了程寄北身边,冲他微微一笑:“也就多按一次的事,刚好家里缺点喝的,我也正好补点货。”
两人并肩走进便利店,开门时带进的那阵寒风让收银机旁昏昏欲睡的服务员猛然惊醒。
程寄北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购物清单,走了几步看到应恪正不紧不慢地逛着货物架,不时拿点东西扔进购物篮里,普普通通逛便利店的场景活生生被他演绎成了逛高级商场。
看了一眼应恪井井有条的购物篮,程寄北再一次感叹师兄本人的无所不能,不但学习好、工作强,就连居家能力也是一百分。
结果在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用一种“你别给我搞事”的眼神看向程寄北,一边面不改色地把他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那瓶可乐扔到了应恪那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最底层,然后绕过程寄北,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对应恪说道:“一共一百八十六块五毛。”
程寄北觉得自己非常的委屈,自己就想喝一瓶可乐为什么就这么难。
应恪递上两张百元大钞,极有耐心地等着收银员把找零又递还到自己手上,单手拎过购物袋,另一只手搭着程寄北将他轻轻地往前推了推:“走吧,等会儿回去再喝。”
回到车上后,应恪在程寄北的翘首期盼下把购物袋放到了车后座上,回身时看到师弟紧紧追随着购物袋的目光忍不住哑然失笑,开口解释道:“那位女士把袋子扎得比较结实,等回家我把东西都归类了再把可乐给你。”
“到时候我都回寝室了,总不能用意念喝可乐吧……”程寄北声音没敢放得太大,然而车子里空间就这么大,这句话还是显得掷地有声。
车子缓缓发动,应恪双手撑在方向盘上打了一圈:“太晚了,就不送你回寝室了,刚好我前几天收拾了客房,你去我家凑活一晚上吧。”
程寄北刚想再说点什么,应恪下一句话立刻又把他堵上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好吧,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程寄北认命地看着应恪调转方向,朝着离A大越来越远的方向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