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由于没能找到直接的毒物,医院那里也没给出明确的中毒报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传唤进局里进行审讯,哪怕是针对关系网的摸查也是以简单走访为主。

不过,经过这一番快速及时的操作,倒是能“坐实”周云云是被投毒的传闻,将已经在酝酿且即将扩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长突发精神病”版本,提前扑灭。

毕竟,要真是精神病发作,犯不着来这么多警察。

谭云龙在布置下一阶段调查任务与方向,李追远和林书友先行离开宿舍楼,坐进来时的警车。

林书友有些激动雀跃:“小远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简单的方法好啊,就用简单的!”

“你去把那五个女生都绑架了,然后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林书友:“……”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车窗外,校园内的环境往往自带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而且每所大学都有属于自己的格调。

林书友犹豫思索良久后,问道:“小远哥,是绑去我们学校平价商店的地下室么?”

“嗯?”

“我觉得,好像那里比较适合关押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还真打算这么做?”

“如果能确定下咒者就在那五人里的话,小远哥你这个方法,我觉得可行。”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五个人都杀了,反正凶手就在那里头。”

林书友:“……”

林书友再次努力说服自己,十指用力弯曲,神情也是一阵扭曲,最终,整个人像放了气的皮球,颓然道:

“小远哥,这个……我好像办不到。”

他居然还真的思考了这么做的可行性。

李追远:“不急的,下咒者很蠢,钓一钓,就会自己上钩了,我刚当着她们的面故意把洗衣皂的事点出来,就算是打窝了。”

鱼受惊会跑,蠢人受惊会自己往水面上跳。

嫌疑人范围都划得这么小了,找出谁是下咒者,已经不算是难点了。

现在更多需要考虑的是,对方既然手里能掌握那么一个高级咒物,总不可能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路边随手捡的吧?

自己在老家石港的坟地那儿,还埋着一枚铜钱,到现在都没去捡呢。

这种高级咒物,她懂用、敢用、晓得回收,说明她对这个,很熟悉了解。

就算是用大炮打蚊子这件事本身很荒谬,但前提是,她有炮,而且会打。

这就意味着:

她是一个蠢货,而且是一个有后台的蠢货。

李追远十指交叉,轻轻扣动。

钓上她,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钓上她背后的关系门户。

至于第三步,那就是……呵呵。

润生喜欢看的黑道片里常出现的一句台词是:祸不及家人。

可问题是,你已经先动了我们这边的家人。

林书友发现少年眼里流露出一种深层次的淡漠。

他误以为小远哥是在对自己先前的拒绝感到不满,只得强行开口道:

“小远哥,凶手会不会不止一个?”

“嗯?”

“就是五个人里,有两个,三个,四个,甚至全部都是凶手的可能?”

如果全是凶手,那自己就没有道德负担了,今晚就去开脸起乩,只杀不渡!

“不会,凶手只有一个。”

“啊……”

“周云云人缘很好,即使是凶手,日常与周云云相处时,那也应该是感情很好的姐妹。

一个寝室,要是有多人对你不满,对谋害你的行为进行联合、默认与包庇,那得是到了多神憎鬼厌的地步?

再说了,这是下咒,用了咒物,普通人就是想参与也没那个资格和水平。”

“那我……”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李追远低下头,看着自己平整的手指甲。

“什么事?”

“你带钱了么?”

“带了。”经历过上次出门没钱打车回来的尴尬,林书友现在每次出门前都会特意把钱包揣上。

“那边有商店,你去买点纸和颜料。”

“好,我去买。”

林书友下了警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追远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他希望凶手背后的门户,可千万不要像上次林书友家里人那般懂事识时务,别抢先蹦出来搞一出大义灭亲。

所以这次,秦柳两家的身份,就先不报了。

自己现在是:南通濠河码头插坐,捞尸李。

来吧,

上钩。

……

天渐渐黑了。

寝室内。

警察已经离开,五个女生或坐在自己床边或坐在椅子上,氛围很是压抑。

她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怀疑与谨慎。

童妍妍开口道:“所以,云云,是被人投毒了?”

王璐楠忽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要害云云啊,到底是谁啊!”

她的年纪在寝室里最小,模样也最娇弱,以往每次哭泣时,寝室里的姐妹都会过来安慰她。

但这次,没人有这个心情了,都是大一新生,很多人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警察。

与电影电视里所看见的警察形象不同,当你在现实里面对一个全身警服的人员对你进行询问时,那种压迫感和震慑感,是实打实的。

赵梦瑶:“我真的无法理解,到底是谁要害云云,云云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谁能做出来这种事!”

说着这话时,赵梦瑶将自己的目光,在其余四个女生身上一一扫过。

张馨:“我相信,就算有人要害云云,也不会是我们寝室的,警察不是还会继续询问么,问班上所有人还要问其他人,我们只不过是第一批被询问的,又不是说投毒的凶手就在我们寝室里。”

周胜男跳下床,说道:“反正,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的云云,不管是谁,我都会弄死她!”

童妍妍弯下腰,她是下铺,周云云是她上铺,所以两人的一些用品都放在一个床底。

塑料盆被她再次抽出,原本的那块洗衣皂已经被警察带走检查。

童妍妍指着塑料盆问道:“是谁,把一块新的洗衣皂放进去的?”

大家目光都看向塑料盆,没人说话。

童妍妍再次问道:“换洗衣皂的人,肯定不会自己出来承认,我想问问,你们有谁看见别人到我这底下来换东西了么?”

依旧是没人说话,只是摇头。

童妍妍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如果你看见了,就请现在说出来,不要去试图包庇谁,因为她既然敢给云云下毒,那说不定也会给你下毒!”

王璐楠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没看见。”

赵梦瑶:“我也没看见。”

张馨:“这洗衣皂,是毒药么,还是说,昨晚云云用的那块洗衣皂,里头有毒。云云不可能吃洗衣皂的啊,难道是接触了它就会有事?那妍妍你今早穿的衣服会不会也有问题?”

童妍妍有些疑惑地看向张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馨:“我是担心你,你看警察先前的态度,明显就是指洗衣皂有问题,警察刚刚来找的,不就是毒物么?”

周胜男一脸费解道:“我也没能搞懂,下毒为什么和洗衣皂有关?”

张馨继续解释道:“会不会是那种通过接触就能染上的毒素?”

王璐楠:“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我们全寝室都可能遭殃?呜呜呜,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变疯子,呜呜呜……”

“楠楠,别哭了。”周胜男喊了一声,“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赵梦瑶:“要不,我们写匿名纸条吧?万一有谁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我们就写在纸上,然后一起打开看?”

童妍妍不满道:“都已经出了这种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云云都已经躺医院里了,要是知道点什么,还需要给她留脸么?”

周胜男附和道:“妍妍说得对,都到这个时候,要是看见了什么却不敢说出来,那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张馨:“我倒是觉得梦瑶这个提议不错,为什么不试试呢?”

赵梦瑶拿出一个本子,撕下了五张纸,又拿了五根水笔芯。

一张纸一个笔芯,她一个一个地递送给室友。

等到要递送给童妍妍时,童妍妍没接,反而喊道:“真的是纯白费劲,有这个功夫,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察?”

喊完,童妍妍就下床穿起鞋子。

周胜男问道:“妍妍,你要去哪里?”

“我去学校商店,重新买杯子、牙刷、牙膏还有洗衣皂,毛巾我也要都换掉!”

童妍妍走出了寝室。

王璐楠看着手中的纸和笔芯,问道:“那我们还写不写?”

赵梦瑶说道:“写呗,万一呢,大家都背过身去写,写好后按次序放进这个盒子里,我们再一起看内容。”

大家都背过身去。

“该写的都写好了吧,都别转过身,一个一个来,放进去,从楠楠开始,然后是馨馨,再是胜男,最后是我。”

等大家都放好后,赵梦瑶摇晃了一下笔筒,然后将四张纸条依次摊开,前三张没有字,第四张则写道:

“我看见妍妍换的皂子。”

寝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周胜男不解道:“谁写的?”

没人回答。

周胜男继续问道:“要是妍妍换的,她刚刚为什么还主动提起这件事,问是谁放的?”

赵梦瑶:“会不会是她在故意,贼喊捉贼?”

王璐楠:“需要……需要告诉警察么?还是说,等妍妍回来,我们再一起问问她?”

张馨下了床,往外走去。

赵梦瑶:“馨馨,你要去哪里?”

张馨:“我要去找辅导员,我要申请换宿舍!”

……

童妍妍走出宿舍楼时,一张粉色人形纸飘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直接从粉纸上踩了过去。

来到商店,拿了洗漱和生活用品结账后,童妍妍又拿起摆在柜台上的公用电话,拨通了号码。

柜台就在门口,大门左侧阴影处,李追远站在那里,他的耳朵轻颤,童妍妍的对话全都清晰落入耳中。

她正在给妈妈打电话,说起周云云的事,说今天警察来了,诉说自己现在的紧张与害怕。

她的妈妈则在电话那头安慰着她。

童妍妍打完电话后,就提着东西回了寝室。

其余四个女孩在这个夜里,也都单独离开过宿舍楼,毕竟都是要出来去食堂吃晚饭的。

每个女孩出来时,都会有一张粉色人形的小纸片,飘落到她们面前。

张馨低头看了看纸片就继续往前走了。

周胜男则将飘落的纸片抓过来,然后丢进了前面的垃圾桶。

王璐楠和赵梦瑶看到纸片后,都吓了一跳,加速跑开。

除了童妍妍外,来店里打电话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王璐楠和张馨。

王璐楠打给的是自己的父亲,先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哭哭啼啼地寻求安慰。

她讲的真的是絮絮叨叨,还把童妍妍离开后,宿舍里举行的写字条事情也给她爸爸讲了出来。

张馨打给的是她的叔叔,她叔叔要么是校内的某位领导亦或者是有校内的关系,张馨求他帮自己安排换一下寝室,她说她不想再在这个寝室待了。

她叔叔问她原因,她把今天寝室里的事讲了,把除了周云云外,其余女生,全都贬了一遍。

周胜男和赵梦瑶没有打电话,这也正常,当下电话还未普及,尤其是对于农村学生来说,想随时打电话给父母聊天说话,是件很奢侈的事。

童妍妍、王璐楠和张馨,她们仨的家庭条件应该挺好的。

前两个是直接打电话到自己家去,张馨则是打电话走关系换寝室。

其实每栋寝室楼下面,都有一部公用电话,就在宿管办公室外的台子上。

她们三个之所以会出宿舍楼来商店里打电话,是因为李追远让林书友,把宿舍楼里的电话线给剪了。

要接,得等明天相关维修人员来排查处理。

至于每个人出来时所飘落的纸人,也是隐藏在树上的林书友丢的。

夜色渐深,虽然还未到寝室熄灯断电时间,但也不远了,外头路上只有零星几对情侣还在做最后的私语,商店也在准备关门。

李追远在长椅上坐下,林书友跑了过来。

“小远哥,有发现么?”

“有三个打了电话,没找到异常。”

林书友挠挠头:“唉,可惜了,没关系,小远哥,你再想想其它办法,我们肯定能……”

“可惜什么?”

“不是说,打电话的三个没能找到异常么?”

“没异常,不就说明她们正常么,排除了三个选项。”

“额……对哦!”

当你把凶手定位成“蠢货”后,世界就变得很简单了,再去设计什么复杂高深的圈套与试探,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蠢货是不会想到自己在着重关注她,这个时候还特意跑出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故意唠家常表演给自己看的。

她要有这个脑子,就做不出再开封个新洗衣皂丢回去的事。

要联络家里,也该是告诉家里说,有人似乎发现了她的秘密,先向家里认错,再寻求家里帮助。

李追远问道:“纸片呢?”

“小远哥,我观察到了,王璐楠、赵梦瑶看到纸片时吓了一跳,童妍妍直接踩过去的,张馨看了一眼就走了,周胜男是直接把纸片丢进了垃圾桶。

所以,按照哥你之前排除的,以及她们的反应,周胜男就是那个下咒的人?”

李追远从林书友口袋里,抽出那张粉色人形纸片,放在面前轻轻晃了晃,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不害怕啊!小远哥你这是按照标准打小人的尺寸剪的纸人,但凡稍微懂点咒术门道的,都会瞧出来。

但这上面没写字、没绑线也没画押,就跟道家人的符纸上压根就没符文只是一张标准黄纸,压根就不需要害怕。

所以,两个排除法下来,真相就只有一个,下咒的人是……”

“阿友。”

“嗯,小远哥?”

李追远弹了弹面前的纸片,问道:“你觉得,这个纸片,可怕么?”

“我……”

“我特意涂成了粉色,没用白色或者黑色,就是希望它不要给人可怕的感觉,这种纸片,文艺活动上贴墙上,都很正常,有什么好可怕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一切都可以简单点。

所以,能被它吓到的,要么就是天生的胆子小,遇到事情喜欢哭哭啼啼的,要么就是……真的有问题。”

“所以,下咒的人是……”

“赵梦瑶。”

……

“请问你找谁?”

童妍妍打开寝室门,用很生硬的语气问道。

她从店里买完东西回寝室后,寝室里的人看她的目光里,就都带上了明显的警惕,甚至是敌意,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连带着面对陌生人时,也没了好脾气。

“赵梦瑶在你们寝室吧?”

“在。”

“一个男生托我给她送的情书,给。”

一个带有爱心的信封被递了过来,童妍妍接住了。

送信的女生走了,她是晚归回宿舍,有个男生给她钱让她进来递的情书,相当于跑个腿赚了个外快。

童妍妍把关上门,将情书丢给了已坐在上铺上的赵梦瑶,然后回了自己的床。

要是以前,每次周云云收到情书时,大家都会集体发出“哟~”的好奇心,起哄,甚至是闹着想一起看。

不过周云云每次都不拆封,全都放进抽屉里。

大家就开始猜测怀疑,说班长早已心有所属。

赵梦瑶有些意外地拿起信封,特意等待了一下,却发现没人起哄,也没有“哟~”的声音。

她自言自语道:“呵,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看这个东西。”

童妍妍不接话,张馨在打包行李准备明天搬寝室,王璐楠蜷缩在床上,眼里噙着泪水,她还需要别人来安慰她呢,哪有空去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只有周胜男很是敷衍地陪了一句:

“就当冲冲喜吧。”

赵梦瑶胸口一阵起伏,然后连续深呼吸,终于将自己的情绪给稳定下来。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拿出信纸。

上面的字,很好看,但内容很简短。

“给我表姐下咒的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明天中午十二点,校大礼堂后台见。

——南通濠河码头插坐,捞尸李。”

赵梦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喂,我们云云,老家是哪里来着?”

张馨把行李箱拉上,她是金陵人,也是江苏的,所以顺口回答道:“南通。”

童妍妍这时开口道:“今天那个跟在警察身边的少年,不是说是云云的表弟么,那应该也是南通的?”

张馨:“应该是吧。”

赵梦瑶下了床。

张馨问道:“你要出去见他了?”

“啊?”

张馨无语道:“见那男的?给你写情书的那个。”

“我……我……对,我是去见他。”

周胜男问道:“你准备要答应了?”

赵梦瑶摇头:“不,我是去拒绝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呵呵,你们在想什么呢,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给一封情书就答应?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班长岂不是早就谈了十几任了?”

因为赵梦瑶又提起了周云云,大家刚刚燃起了那一点点想说话的兴致,又被瞬间扑灭了。

大家都低下头,不再言语。

赵梦瑶走出了寝室,她先下了楼,宿舍楼门口,宿管阿姨正准备关门,见她下来了,问道:

“你是要出去么,快去快回,我等你一会儿。”

“不不不,没事的,阿姨,你关门,我不出去。”

赵梦瑶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连续挥手后,又跑上了楼梯。

她也没回宿舍,而是进入了楼层里的公共厕所,躲入了最里面的坑位,将门板闭合。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纸,将纸撑开,对着中间一吹,纸张膨胀成元宝状,又像是一艘小船,紧接着她将那张“情书”,塞入了纸船里。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里预备时,深吸一口气。

“呕……”

在厕所里深呼吸,一股臭气,让其感到恶心。

干呕两声后,她下定决心,将手指送到嘴里将指尖咬破,然后将血滴在纸船上,等纸船被鲜血大面积地浸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盒,自烟盒中取出打火机。

“啪嚓!”

打火机将红色的纸船点燃,被其丢入下方的便槽中。

“哗啦啦!”

正好最前端的蓄水池到达一定水位,开始放水,便槽里水流汹涌,燃烧的纸船没入圆洞中。

前方某个坑位里,有人骂道:

“有没有公德心,在厕所里抽烟啊!”

……

六院,病房。

谭文彬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叉,双脚迭起翘在病床边。

这样虽然距离床有点远,但可以在关注床上病人的同时,也能兼顾床底下的三盏蜡烛。

周云云睡着了,睡了很久。

这时,她眼皮轻颤,醒了。

眼里虽然还有些许迷茫,但属于个人的神采,正在逐步恢复。

她似乎是在思考,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然后,她的眼里再次流露出惊恐,一个个恐怖的画面开始袭击她的脑海,身体也开始本能地蜷曲。

“你醒了?”

周云云扭头,看向身侧的谭文彬,她牙齿咬着嘴唇,眼里泪水流出。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谭文彬伸手想要去帮她擦拭眼泪,这已经不是周云云今天第一次哭了,白天躺在病床上她双目迷茫无神时,看见自己也哭了。

不过,当谭文彬的手伸过去时,周云云主动抓住,紧接着,将自己的头埋向谭文彬。

谭文彬只能弯下腰,将她搂住,手掌在她后背轻拍。

女生当班长,不严厉,声音不高,就镇不住人。

谭文彬以前作为班级左护法,也没少被班长吼和教育。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班长如此柔弱的一面。

哪怕是高考前夕,她向自己说出喜欢时,她也自信洋溢如同天上的虹。

但现在的她,很害怕,很虚弱,很渴望依靠,很渴望安全感。

谭文彬搂着她,眼里流露出狠厉。

他一直在回避着自己对周云云的感觉,喜欢么?

应该是喜欢的。

她很漂亮,她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她的自信她的笑容,曾点缀过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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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喜欢的话,他不会跟谭叔叔讲起她,还因此被谭阿姨给偷听到了。

要是没动心的话,他也不会跟润生去讲,让润生几次三番调侃他:何时生娃。

可你要说真爱得死去活来那种地步,那肯定是没有的,因为它实际上并未真的开始。

但是她对自己而言,真的是不同的。

这是一种连外人都能看出的不同,比如林书友。

而除了这些以外,今日周云云的遭遇,更是重新撕扯出谭文彬心里另一道伤疤。

他曾经亲眼目睹过郑海洋死在自己面前,今天,他就差点要目睹周云云在自己面前摔死。

已经体验过一次失去,再来一次时,那种愤怒,可想而知。

他一直压抑着这股愤怒,白天小远在时,他没表现出来,那是因为他不想去干预和影响小远的判断,小远已经去和自己父亲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去了。

一旦调查结果出来,找到真凶,谭文彬会跪在小远哥面前,请求他帮自己报仇。

他很清楚,小远哥不喜欢被情绪所绑架,小远哥很排斥感情用事,但他谭文彬就是忍不了。

他要把对周云云下手的人,弄死,弄死,弄死!

周云云的哭泣渐渐停止,她挪开了头,谭文彬脸上的狠厉神情敛去,变回和煦的笑容。

“谢谢你,彬彬。”

谭文彬帮她整理好枕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等自己起身与她拉开距离时,周云云双手抬起,拉住了他的衣服。

她很害怕。

“不要走……”

谭文彬耸了耸肩,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果,说道:

“我只是想给你表现一下在病床边削苹果的经典画面。”

周云云抬起头,看向床头柜,那里确实放着一个果篮。

她的唇,也很干。

但她还是摇头,手继续抓着男生的衣服。

她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不是舍不得自己意中人离开而做的撒娇,她刚刚经历过恐怖,目前还处于余温阴影下。

“行吧。”

谭文彬拿起一个苹果一把水果刀,侧身在病床边躺下。

周云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将自己的脸靠在谭文彬胸膛上,手臂则环住他的腰,生怕他会消失。

谭文彬则哼着歌,削起了苹果。

削下一块后,就递送到她嘴里,她张嘴吃了下去,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唇触碰到对方的手指。

而这种柔软温润的触感反倒是让谭文彬心里有种小鹿乱跳的感觉。

吃了半个苹果后,周云云说道:“不吃了,你吃。”

谭文彬就把剩下的半个苹果,自己啃了。

周云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文彬清楚,这时候不是帮她回忆的时候,而是笑着反问道:

“那我应该在床底?”

周云云似乎意识到,自己正贴着他的胸膛手也搂着他的腰。

但她只是把脸轻轻抬起,手也缓缓挪开,片刻后,脸又贴了回去,手搂得更紧。

良久,她再次开口道:“我到底……怎么了?”

“一场噩梦,现在噩梦结束了,以后就都是美梦了。”

谭文彬指尖轻轻拍打女孩后背。

他不打算告诉周云云真相,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适应真相。

周云云,毕竟不是阿璃。

当初,小远哥拼着透支,把阵法布置好去反杀那对侏儒父子,是自己骑着三轮车靠抽自个儿巴掌提神,把小远哥送回李大爷家的坝子上。

小远哥对阿璃说,有人要算计他,他已经做了反击,要把算计自己的人弄死。

自己当时就昏在旁边,虽晕但见,一直冰冷没有表情的小姑娘阿璃,笑了。

可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诉周云云,再将自己过去和未来将经历的事也告诉她,哪怕忽略掉走江的因果关系影响,那她……能真的接受得了么?

自己跟着小远哥做完任务回来,告诉她:嘿,你知道我多厉害么我今晚用石头活生生砸死了一个人;我今晚一个人,把一窝子的邪祟给干掉了!

不是每个女生,都像阿璃那样,直接对此表示开心的。

当然,他也不希望她变成阿璃,他希望她能依旧像过去那样,自信阳光地过着属于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自己能偶尔见一见她,就已经很快乐了。

她要是找对象了,自己心里也会遗憾,晚上可能会失眠一下,但最终还是能开解自己的。

只是现在……谭文彬看了看怀里的她,以及他的手指停止拍动后,指尖触及到她后背,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知到的那股滑腻感。

他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他清楚:原本自己刻意遵守的距离感,好像被破开了缺口。

“谭文彬。”

周云云的脸继续贴在他的胸上,喊出了他的全名。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谭文彬,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分开的那种。”

“那不好吧,你正好生病了,这不显得我趁虚而入么?”

“你不答应也无所谓的。”周云云抬起头,看向他的脸,“没规定说,只准男生追求女生,我也可以追求你。”

“别别别,犯不上,犯不上,老班长,咱不受这委屈。”

“你是有喜欢的女孩了么?”

“有的。”

周云云低下头,沉默了。

这句回复,似乎一下子抽去了她先前鼓起的所有勇气。

“我以前啊,总是在自习课上故意搞怪,就想听她生气地对我吼一声:‘谭文彬,你给我安静点!’”

“噗哧……”

女孩笑了。

谭文彬:“谭文彬,你自己不要学习可以,别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好了。”女孩手抓着谭文彬的腰,晃了晃。

“谭文彬,你再不听话我就去告诉老师!”

“可以了,可以了。”周云云的脸红了。

“谭文彬,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你不要你的前途了么!”

“停下,够了。”周云云的拳头,轻捶着男孩的胸。

谭文彬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孩:

“班长。”

周云云身体略微绷紧。

“我也没想到,我这只癞蛤蟆,有一天,也能吃到天鹅肉。”

“不要,不要……”

周云云很不满地继续轻捶着谭文彬的胸膛。

“这个时候,不要做比喻,不要用比喻。”

唉,女人可真难伺候。

“班长。”

“嗯……”

“我喜欢你。”

周云云满足了,她闭上眼,嘴角露出笑意,呼吸逐渐平稳。

就如同先前谭文彬所说的,噩梦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美梦了。

就当是,一场梦吧。

至少在梦里,她得到了满足。

她睡着了。

这次眉头不再皱起,神情很舒适恬淡,甚至,还带着些许甜美。

谭文彬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时候环境不合适,而且吸烟有害健康,二手烟危害也极大,他也戒烟了且之前身上那包给自己老爹了……

但他真想在此时就这么躺在这里点上一根,然后连续吐出一个个兴奋的小烟圈,跟动画片里蒸汽火车头那样:“嘟嘟嘟!”

将女孩的手挪开,将她温柔地安顿好,盖上被子。

谭文彬下了床,先低头查看了一眼那三根还在正常燃烧的蜡烛,然后直起身,轻轻扭了扭腰和脖子。

小远哥和自己亲爹去调查了,也不晓得亲爹有没有遗传够自己的优秀天赋,能不能好好配合小远哥。

忽然间,谭文彬感觉似乎有一股阴风吹了进来,吹到了他的脸上,让他额头一凉。

病房的门窗,都是关着的,不通风。

经历了这么多事,谭文彬也有经验了:有情况。

他左手伸入口袋里掏符,右手从包里抽出黄河铲。

缓步绕过病床,面朝病房门。

以前,他习惯站在小远哥面前,现在自己身后,又多了一个需要自己后背的人。

深夜的医院,显得很是宁静,这一层又是单人病房,能住在这里的,要么是病人的病情特殊,要么就是病人的身份特殊。

所以,今晚,除了这里,这一层的病房,其实都是空置的。

一名身穿白色破洞背心,背着竹筐,左手拄着木棍的老头,通过楼梯,来到了这一层。

他看起来约莫七十岁,但实际年龄可能没那么大,因为那张褶皱干瘦的脸,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在农村饱经生活风霜的老农。

脚上的那双新布鞋,是他全身上下的唯一体面,这一身打扮,像是出门赶集。

老头扬起手中木棍,往背上竹筐里一挑,再向前一甩。

一个脏脏破破的布娃娃,落在了地上。

老头喉咙里发出晦涩杂糅的音节,手中木棍围绕着布娃娃连续画圈。

布娃娃开始颤抖,一缕缕黑烟从布娃娃身上窜出,最后在前方,凝聚出一个十四五岁一身破烂狼狈的少女。

少女的身上满是缝补的痕迹,一根根银针更是遍布全身,散乱的头发,将脸完全遮住。

她开始前进,沿着廊道,一步拖着一步,来到了那间病房前。

她转身,想要进去,但身形刚钻入一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弹开,倒退了出去。

身后,老头目露疑惑。

病房内。

没走阴的谭文彬只觉得阴风忽然加剧,却又戛然而止,病房四周,传来轻颤与摩擦声。

他马上回头看去,见病床底下的三盏蜡烛只是轻微晃了一下,却还在继续正常燃烧,不由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寂静的医院大楼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啪!”

三根蜡烛,瞬间熄灭!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正在进行第二次进入尝试,她的身体先穿过了一半,然后,全部进去了。

老头见状,脸上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带矜持的笑容:

“呵呵,一个小小的都没听说过的捞尸人,居然敢跟我家要说法。

那好,老头子我今天,就满足你。

不知道,这个说法,你满不满意啊?”

这时,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

“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