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追了两步就站在原地不动了,掏出手帕当扇子使。确实,大厅里比深秋的老北京热多了。
“快点吧,我家老钱等急了,开始骂娘了”海伦像幽灵一般突然冒出,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行遁术,金木水火土,海伦玩的是那一招呀?惠子是一招也不会。已经二次见到海伦玩闪现了,不信也得信了。
“这个老钱是吃饱了撑的,跟我这儿玩什么花活儿?”嘿呀,老活宝、老机灵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得了,惠子也识相点儿,别问了。
“走,会会这老鬼头。”好,惠子头前带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没错,但往哪个方向迈腿哪?
“海伦,在哪里?怎么去?快快带路。我家老爷子也是急茬儿的,但不会骂娘。”
“惠子姐姐,请随着地面上的脚印走。”嚯,路真的在脚下了,地板上真出现了亮晶晶的脚印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惠子边唱边走,走中带扭显喜气儿。回头看,老爷子憋着八字,嬉皮笑脸,亦步亦趋地跟着,只是惠子身后那指路的脚印不见了。惠子走快两步,脚印也走快,走慢,它也慢。
“抽什么羊角疯?”老爷子嗔怒抱怨。
“据《老人圈》报告,被动变速变向走有利于锻炼大小脑和心脏,防老健身,益处多多。您受累试几天呗,若喜欢了,咱们就天天抽羊角疯,好不?”老爷子都是为您好,周围没有人,您不用担心别人笑话,再说了,让人笑一笑岂不更好。
“又没有观众,扭秧歌给谁看?”惠子完全搞错了,老爷子是想出风头。看来心情极佳,人来疯占上风,那还怕人说笑。
到了展厅出口处,脚印止步,海伦再现。这回她只有10厘米高,迷你(MINI)版海伦活灵活现地站在脚印上。她从空中信手抓出一件鲜红色的防寒服,一举手一甩肩一摇头,长发飘飘泛着玫瑰香气,碧眼放光夺目撩人,红装裹身妖娆万分。因海伦骚首弄姿,脚印沾光,俨然就是一个华贵的舞台。嗷,惠子明白了,出门前要穿衣打扮,除臭添香,且还要防寒。
“快点儿,磨蹭什么?”老爷子冷不丁推了一把惠子,一个趔趄差点儿踢到小海伦,幸亏她躲闪及时,耍出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飘到了下一个脚印上了。正好,惠子借势,迈出剪刀步,扭腰耍出回头望月。不妥,与其说是回头望月,倒不如说成望梅兴叹更贴切。为啥?由下往上看老爷子的侧脸,就像看到了在酒中泡久了的梅子,不禁感慨:人生之蹉跎,岁月之苍茫。
“好的,稍安勿躁。咱们要出门了,这里数九寒天,可不是您刚刚逛过的秋风扫着落叶的老北京。外面冷得很,您呀,先裹严实再走。”懒死了?还是笨死了?殷勤周到的衣架把防寒服送到了您身后,撑开了领口,提起了袖口,就等着您老人家稍稍勤快一下,轻舒双臂,伸手即可穿衣走人。得,惠子帮您穿上。小海伦蹦起来,在老爷子眼前翻白眼吐舌头,一连串的怪像,无一不是对懒惰者的一种羞臊。
“后脑勺没长眼睛真好,看过了白眼,看变脸。”嗨,光说不练自打趣儿。
“海伦作怪,调皮可爱;海伦调戏有情人,打是亲来骂是爱,愿打愿挨!”若换了惠子老爷子早就动用家法,拳脚相加了。所以怂恿啰嗦说句怪话,以解不平。
“我自己能行,走走走,走了。”怪惠子自找没趣,多余帮他整理领口。
出了门,有风,脚印也有几份凌乱。它这是在述说风的无常、路的曲折?还是它自身的不凡?的确,与精巧和亮晶晶相比,残雪之上扭曲的黑乎乎的脚印,更有几分豪放不羁,散发着野性、雄性,赋有诗意。
老爷子追着脚印小跑,他试图踩上脚印,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调皮的脚印,你就不能让老人家踩上一脚吗?不行,脚印用实际行动说话。惠子唯有紧随左右,保驾护航。这样下去可不行,老爷子会因缺氧而嗝屁的。
“海伦,生死攸关!请让脚印放慢速度,让我家老爷子踏上它。”
“惠子姐姐,这是时光的脚印,恕海伦无能为力。”海伦故弄玄虚,十有八九源于钱老先生的潜移默化--其根脉是哲学还是玄学?大有廉价兜售学问之嫌。
天上的云在急行,地上的脚印和雪粒在翻腾滚动,老爷子的腿在蹒跚,心脏如战鼓隆隆作响。要命的心率一路小跑向上攀升。下一秒,再下一秒,惠子随时准备着背起老爷子。背个百八十斤不在话下,只是背起了他老人家的体重,就要践踏他崇高的自尊,再挂上“不自量力”的标签。
万幸,脚印终于原地踏步了,时光仍伴随着云卷云舒在流淌。老爷子和惠子的足迹尚且存在,静静地接受着时光的雕琢和大自然的风化。老爷子呀,您的自强、好奇与冲动都跑丢了?您搞明白了脚印的意图?不再做无畏的尝试了?怎么?用喘气去迎合踏步的节拍了,算您有自知之明。
脚印来了一个后跟并拢,像是军人做庄严的立正,是一种仪式吗?向老爷子致敬吗?猜测总有不靠谱的时候,它来了个180度转向。它带错路了?又猜错了,脚印蹬鼻子上脸,踩到了头顶上了。地裂开了,下沉了,天不见了。脚印还在头顶,肆意张狂,泛着红、绿、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