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寸笔记本大小、十几厘米厚的木箱里,只有半箱东西,居然还全都是信。虽然梁泊雨倒也没指望里面能有什么无价之宝、武功秘籍啥的,但看着白花花的半箱信封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梁泊雨挠挠贴着头皮的短发,心想:既然梁峥煞有介事地把这箱子上了锁,那想必眼前的应该是些重要信件。于是他耐着性子打开了一个个信封。
这样半个小时之后,梁泊雨彻底傻眼,一连看了十几封,竟然是清一色的草书。实在没办法,他只好把那些信在桌上一字排开,相互对比着努力辨认。最后梁泊雨断定:这些书信出自一人之手,而且都是家信。因为字里行间尚有“汝兄”“吾儿”“为父”等字迹依稀可辨。梁泊雨思量片刻:难不成都是梁峥的老爸写的?
又看了一会儿,梁泊雨还是没办法看懂信里写的什么,只好放弃。拿起箱子里剩下的信,正犹豫要不要也打开都看一遍,他忽然在箱子的最底层看见了一块白布。把布拿起来,布里又掉出一张纸条。
梁泊雨来了精神,终于看见点儿特别的了。他赶紧把纸条捡起来,展开,这回是工整的小楷,只有八个字:无耻之徒,羞与尔言。
这繁体字梁泊雨倒是认得,意思他也明白。可为什么会写出这么一句话来呢?如果这是写给梁峥的,那就是在骂他,不想跟他说话还非要写出来告诉他,不吃饱了撑的吗?更奇怪的是,梁峥被骂了还要把这字条用白手绢包起来放在上锁的箱底,这不明摆着犯贱吗?
梁泊雨又看了看手上的白布,这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手绢。一边是压了几层、缝得整整齐齐的外缘,另一边却是暴露在外、龇牙咧嘴的毛茬儿,分明是从衣服上硬撕下来的一角。梁泊雨仔细看了一下这块白布的材质:绝对百分之百纯棉。他又低头掀了掀自己身上的衣服:内衣、中衣、外袍,全都滑得溜手,应该是丝绸。
实在研究不出什么了,梁泊雨把所有的东西又都放回了木箱。但箱子已经裂成了两半,他只好从地上捡起一根被他翻出来丢在外面的腰带把它捆好后塞到了床下。
木头箱子摧残完了,梁泊雨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没上锁的锦盒。刚才之所以没有先把它打开,是因为梁泊雨一向都对有神秘感的东西比较感兴趣。现在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锦盒,却发现这回自己错了。锦盒里的装的是远比木箱里那些天书般的信更能吸引他的东西。
梁泊雨拿起躺在锦盒正中一根凸凹有致的铜管,并在上面找到了密密麻麻的几排小字:骁骑右卫胜字肆百叁号长铳筒重貳斤拾壹两洪武三十年八月吉日宝源局造。梁泊雨赶紧在锦盒里翻了翻,又找到了一支木柄、一根铁棍、一捆细绳和一袋粉末。他捻起一点儿粉末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果然是火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前身──手铳?!梁泊雨激动不已。
可是……怎么玩儿呢?梁泊雨试了几下,轻而易举地把手柄按到了铜管上,但当他拿起火药的时候却犯了难,该怎么装,怎么点燃?他不敢乱试了。这屋里他现在能看到的唯一火源就是两盏不知道在烧着什么的灯。最后梁泊雨决定等明天见了余信,再详细地问问他这手铳该怎么用。对于男人来说,拥有致命杀伤力的武器,才是最具有诱惑力的性感尤物。况且梁泊雨清楚得很:夏天枪里的子弹有限,威力再大,早晚也会变成废钢一块。
第二天一早,梁泊雨在痛不欲生中醒来。而这痛的根源就是他脑袋下那几乎令他颈椎断掉的瓷枕。昨天临睡觉前,梁泊雨看着床上的青花瓷枕确实犹豫了一下,不过因为一时好奇就忍不住躺下试了试。可没想到的是,大热天儿里他这脸往瓷枕上一贴,竟觉得非常舒服,于是梁泊雨懒得再动,一路就这么睡了下来。
梁泊雨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坐起来,醒了几秒钟的神儿,然后转头朝屋里看了一圈儿。嗯,依然是屏风、圈椅、漆柜,穿越果然不是梦。
“小石头?!”梁泊雨试探着喊了一声。
“唉!”脆生生地一应,余信推门进来了。
“大……大人,您这屋里……”
“哦,我自己翻的。你怎么这么早就守在门外了?”
“早?都过了卯时,上晡已经在准备了。”
“卯时?”梁泊雨又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哦,七点多。还是挺早啊。”
“大人以前一般都天一亮就起呢。”
“是吗?那一定是因为枕头太不舒服了。”
“枕头?”余信走到床边看了看,“大人夏天不都是睡这个枕头吗?还是您专门让我从大宁带来的呢。”
“大宁?”
“大人的家在大宁。”
“哦,那我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嗯……”余信翻着眼睛想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细数起来,“有老爷、老夫人、二少爷、三少爷、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少夫人,还有嫁到了宣化府去的大小姐,大小姐家还有……”
“等等!”梁泊雨已经云山雾绕了,“怎么这么一大家子人,这老爷和老夫人是我的……父母吗?”
“是啊。”看过了头一天“梁大人”的各种异常行为,余信现在可以接受梁泊雨对任何事情提出疑问,所以即便梁泊雨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那二少爷呢?”
“大人的二哥。”
“三少爷是三哥?”
“嗯。”
“那我是老几?”
“大人排行第五。”
“那老大和老四呢?”
“大少爷和四少爷都已经过世了。”
“怎么死的?”
“战死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是……”
“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夫人。”
梁泊雨算了算,“那少夫人呢?”
“是大人去年刚娶过门的新夫人。”
“新夫人?!我结……成亲了?!”
“是。前几天还听大人说少夫人有喜了呢?”
“有……喜?哈哈哈哈……”梁泊雨趴到床上,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
余信以为他是高兴,跟着傻笑了几声,“嘿嘿,虽然小人已经恭喜过大人了,不过大人既然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那我就再恭喜大人一次。”
看余信拱手,梁泊雨强忍住笑连连摆手,“不……不用了。那我再问你,大小姐是……”
“是大人的长姐。”
“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就是小孩儿了,大人的几个侄儿和侄女。”
“嗯,行,我明白了。”梁泊雨点点头,“你过来。”
余信又靠近一些,梁泊雨把手铳从被窝里拿了出来,“这个,怎么用?”
“哦,这个是大人的手铳嘛。”
“你会用吗?”
“小人没用过,不过我见大人用过几次。大概是这样……”余信说着话,便伸手拿起了装手铳的锦盒,“先把这个火药放进去。”
余信拿起铁棍,“再用这个搠杖把药捣实,再装铁砂,再捣实。”
他又拿起那捆细绳,“然后把这个火绳放进上面的孔里,最后点火就行了。”
“用什么点火?”
余信放下锦盒,从腰里摸出样东西,“大人不说我都忘了,这个还您。昨天刚换了衣服,夏大人就找人让您过去,一时匆忙忘了给您戴上。”
“咦?这是……火镰!”
古时几乎人手一个的火镰,在现代已经成了珍贵的收藏品。梁泊雨隐约记得自己在逛古玩市场时见过一些。他把火镰接过来,颠来倒去地仔细看了一会儿,“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款式的呢?这东西应该很少有一模一样的吧?”
“是,有的虽然差不多的,但一般不会完全相同。不过这个样子的倒是有两个,是以前大人进京的时候专门找金陵的银匠做的。”
“金陵……是南京吧。在长江那边吗?”
“是,您说另一个要送给少夫人。”
“那我送了吗?”
余信诡异地笑笑,“不知道,小人没见少夫人用过,不过另一个也不见了。”
梁泊雨撇撇嘴,“你笑什么笑?我又不知道另一个去了哪儿。好了,再给我找身衣服,我今天要去见燕王。”
“啊?可是大人的头发……”
“没事,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梁泊雨看到的文字我直接用的繁体字,可是后来觉得有点麻烦,所以改回来了,看着心里知道就好。
这章里说的大宁,不是现在山西的大宁县,是今内蒙古宁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