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师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夏少校点上了今天的第一支烟,低头瞅瞅手表,九点五十分。汪师长正在召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柳副官将他让进师长的办公室等候,奉上茶后就离开了。昨天下午,柳副官身着便装,亲自来老桂酒馆找夏少校,说汪师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亲自谈,请他明天上午务必回师部一趟。
自从夏少校来31师报到时见过汪师长一面后,这大半年来根本没再和汪师长照过面,今天为什么要单独召见他,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少校背靠沙发,悠闲地抽着烟,心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太行神枪”的身份暴露了,但就算身份暴露了又如何,难道说杀鬼子也有罪吗,更何况自己还有重庆的朋友作后台,量汪师长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唯一令夏少校担心的,就是自己和共产党八路军私下接触这件事,他在这方面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得不小心谨慎,弄不好是要连累重庆的朋友的。重庆的蒋委员长嘴上说国共合作,一致抗日,背地里却暗示各战区的军队与共产党搞摩擦,“皖南事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八路军的主力都在第二战区内,摩擦自然不可避免,31师就曾和刘伯承的129师搞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结果便宜没占到,反倒损失了一个营的兵力,吃了个哑巴亏。
军统那帮龟孙子无孔不入,说不定师部里就有他们的人,自己又有通共的“前科”,当然是重点的监视对象了,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千万大意不得!
掐灭香烟后五分钟,汪师长回来了,夏少校立刻起身敬礼。
汪师长立即笑容满面的快步走到夏少校身前,直接按住他敬礼手往下一拉道:“我说夏老弟,你我兄弟就不必来这套了,快坐,快坐!”
夏少校对汪师长的热情还有点不适应,忙伸手说:“师座先请!”
汪师长没有回办公桌,直接拉着夏少校坐在长沙发上,然后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香烟,抽一支递给夏少校,夏少校摆摆手,说自己刚掐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汪师长故意一板脸道,“嫌烟次啊!”
夏少校除了接烟外还能说什么,当即掏出打火机先给汪师长点上,接着自己也点上了。
汪师长盯着夏少校的金制打火机看了又看,似乎很感兴趣。夏少校微笑着将打火机递给汪师长,请他给品评品评。汪师长先把打火机拿到眼前仔细瞅了瞅,随后又托在掌心处掂了掂,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好东西!”
夏少校道:“师座要是喜欢就留着用吧。”
汪师长立即摇摇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我这个大老粗也用不惯这种精细的东西,白糟蹋了,”
这时,柳副官走了进来,重新给两人换了新茶。
汪师长挥挥手,柳副官知趣地退了出去。
“夏老弟,”汪师长端起茶碗,掀盖啜了一口,然后神秘兮兮地问道:“听说你在羊井镇认识了个美人儿,那天也带来让老哥见识见识吗!”
“美人儿谈不上,只不过是个命苦的女人罢了!”夏少校不相信汪师长特意叫他了就是为了谈这个,他不主动说,自己又何必急着问呢。
“这年头好女人不多,你可要珍惜啊,”汪师长拍拍夏少校的肩膀道,“什么时候喝喜酒,我好准备份子钱呀!”
“日寇不逐,何以为家!”
“鬼子要打,婚也要结吗!咱们赶不走鬼子,还有下一代吗,看谁耗的过谁!”
汪师长说完,狠狠地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看来是有感而发,估计要说正事了。
果不其然,汪师长喝口茶清清嗓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扭头对夏少校说:“不瞒你说夏老弟,老哥我遇到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儿,想请老弟帮帮忙。”
夏少校正色道:“我是31师教官,师座有事尽管下命令。”
汪师长摆摆手道:“你老弟只是暂时屈就于我这座小庙罢了,凭你的能力,早晚会受重用的,老哥怎敢给你下命令呀!再说此事很危险,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没法跟上峰交代呀!”
夏少校心里冷笑道:你姓汪可真滑头,这不明摆着那话来逼我吗,自己在这里充好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在人家的屋檐下混饭吃,不出点力是不行的,当下便道:“怕危险还当什么兵,师座有事尽管吩咐,万死不辞!”
“好,老弟真是个痛快人,”汪师长竖起大拇指道,“那老哥我就直说了,”
夏少校点点头道:“师座请讲。”
汪师长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叹口气道:“上个星期,咱们师的一个团长在他的驻地强奸了一名少女,那女孩当天就自杀了,在当地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民愤极大。我当天就派宪兵队去逮捕他,谁知这狗东西竟然逃到了日本人那里,当了汉奸。最重要的是,他清楚31师的兵力部署,而这正是日本人所需要的。”
夏少校皱眉道:“那就必须马上调整兵力部署了!”
“我已经下令重新调整部署了,但这需要时间呀!而且最让人生气的是,这狗东西居然派人来策反他那个团投降日本人,条件非常优厚,听说还真有不少人动心了!”
“那就派人干掉他,即能杀一儆百,也可稳定军心。”
“我已经派去了两批人,但都没能成功,日本人对他保护的很严密,根本无法接近。”
“师座的意思是让我去?”
“对,”汪师长点头道,“老弟的枪法一流,又擅长远程狙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事我一个人干不成,需要有人配合才行。”夏少校想了想说,“首先要搞清楚对方的活动规律,然后才能制定狙击计划。”
“这些是不用你担心,已经有人在准备了,到时候老弟只需要扣一下扳机就行了。”
“那家伙现在在那儿?”
“长治,由日本宪兵队直接保护。”
“我什么时候出发?去了和谁联系?”
“柳副官会和你一起去,联系的事由他负责,老弟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务必一枪绝杀!”
汪师长说完,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封卷宗,走回来递给夏少校,沉声说:“这里面是那叛徒的个人资料,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柳副官。”
夏少校明白此次狙杀任务的负责人是柳副官,自己只不过是充当一个枪手罢了,看来汪师长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不想让他知道更多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倒也挺适合自己这个闲人的身份,问多了反倒惹人怀疑。
夏少校手拿卷宗,起身立正敬礼道:“师座要是没什么吩咐,卑职这就回去准备了。”
汪师长略一颔首道:“一切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齐一鸣喘息着从那个日本女人光溜溜的身子上滑下来,翻身仰面朝天躺在榻榻米上,伸手摸过香烟盒,取一支点燃,深吸一口入肺,然后又惬意地喷吐出来。这日本娘们儿比那个青涩的乡下小妞强百倍,皮肤白嫩的就他娘的像是在牛奶桶里给泡大的,尤其是那一对又大又挺的奶子,光看一眼就能令人销魂。
女人蛇一般攀缠过来,抬手抢过齐一鸣的香烟,边吸边用敏感部位刺激他,似乎还未满足。可齐一鸣却有点吃不消了,今天下午还要出城办事呢,不能太过放纵,到时候双腿发软出不了门,岂不让那些原本就瞧不起他的日本宪兵看笑话吗!
他最怕出城了,现在汪师长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外面不知有多少枪手正等着要他的命呢,待在长治城里是最安全的。但冢田大佐非要让他跟宪兵队一起行动,说是要搜捕国军的谍报人员,抓到人后由他亲自辨认。这不是扯淡吗,自己是31师作战部队的团长,与师部的情报部门毫无往来,就算抓住了也不认识呀!
但他又不敢不去,知道日本人这是在试探他,怕中了苦肉计。自己当叛徒也有一个星期了,除了提供31师的兵力部署外,其它实质性的情报一点没有,难怪人家要怀疑他了。兵力部署是可以随时调整的,尽管需要一些时间,但日本人要想进攻31师,也需要时间作部署,这一来一去,最佳的战机就浪费了,自己的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
他原本不想叛逃,不就是玩了一个小妞吗,赔点钱摆平也就是了。谁料那小妞竟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她家里人直接抬着尸体去师部告的状,自己的祸闯大了!他不等师部的宪兵到来,一口气逃到了长治,径直去日军守备司令部表明自己的身份,说要投降皇军。
女人一个劲儿地缠着齐一鸣求欢,搞得他心猿意马,渐渐把持不住了。好色是他的弱点,可又有那个男人不好色呢,为此他当了叛徒汉奸,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想活命只有死死抱住日本人的大腿才行。
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他再一次翻身压住女人,情欲和恐惧同时爆发……
院子里静悄悄的,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院中央栽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枝桠间已是一片醒目的新绿,沐浴春雨后更显葱翠,不时有细小晶亮的雨珠从嫩嫩的叶片上滚落。
夏少校默默地坐在窗前,擦拭一新的毛瑟98K狙击步枪横在膝头,阳光散落下来,钢制枪身发出幽暗的光泽。他手指间夹着香烟,却没有点燃,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珠,想分辨出它下落的轨迹,借此来练习目力。
这里是他和柳副官在长治的落脚点,是由31师住长治情报站提供的,位于城市的西北角,较为僻静,很少有闲杂人员往来。为了安全起见,他这两天来一直没有出去,对外联络的事全部由柳副官负责。他已看过齐一鸣的个人档案,此人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上过任何军校,但打仗确实有两下子,能当上团长全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来的。
但此人的弱点就是太好色,曾因此受过两次处分,若不是汪师长爱惜他的军事才华,早就把他这个团长给撸了。
长治城是日军的重要据点,防守的非常严密,城墙上每隔两米就一个永固的火力点,护城的壕沟宽达十几米,真可谓金城汤池,易守难攻。31师情报站在守城的伪军中有内线,是一名营长,所以夏少校和柳副官是化妆成伪军混进城的,大摇大摆地背着枪从鬼子身边走过,瞄准镜当然是要先取下来的。
城是轻易混进来了,但要想成功狙杀齐一鸣可就没那没容易了,除了日军守备司令冢田大佐外,任何人也不知道他住在那里,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而且经过前两次的暗杀失败后,这家伙的警惕性更高了,从不轻易露面,连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狙杀呢!
夏少校现在只是一个枪手,不负责前期的侦查工作,要等柳副官把情况摸清楚了,两人再一起制定狙杀计划。柳副官为人精明干练,做事也很谨慎,两人相处的很融洽。虽然夏少校不清楚长治情报站的能力如何,但前两次的失败足以说明他们计划的不够周密,而且很可能已经引起日军的注意了,所以柳副官每一次外出他都很担心。
如今毕竟是身处敌人的腹心,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引来灾难性的后果。
滴落的雨珠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洼,飞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夺目。夏少校慢慢收回目光,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起眼假寐。他需要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狙杀的机会可能随时都会到来,临时再调整状态就晚了。
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憋了两天,夏少校依然是心如止水,不急不躁,一次成功的狙杀,有百分之九十九取决于耐心的等待,剩下那百分之一就是扣动扳机了。他把等待当成一种战斗,是和自己的心理作战,想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
敏、虎子、老村长、素娥、赵山……这些他最关心的人,现在只能暂抛脑后了。
摒除一切杂念,将身体和心理调整到最佳状态。
心一乱,手必软,敌未死,我先亡。
妄念消除,心静如佛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是柳副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