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慢,先生请留步!”一个穿长衫带眼镜的中年男子从药铺的后堂走了出来,高声叫住夏少校。

“你是谁?”夏少校回头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问道。他看过成老板的照片,不是此人。

“鄙人姓李,草字鸿儒,是店里的管账先生。”中年男子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来是管账先生,失敬了!”夏少校拱拱手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大概是从刘禹锡的《陋室铭》中借来的吧,,不过看此人到像是个管事的,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

李鸿儒也拱手还礼道:“店里的伙计新来不懂事,顶撞了先生,还望多多包涵!”

说完,李鸿儒扭头冲小伙计一挥手,命令他去给夏少校端茶。小伙计冷冷地瞥了夏少校一眼,怏怏不乐地走了。

夏少校不理会小伙计的冷眼,摆手道:“不用了,我这就走。”

李鸿儒微笑道:“先生既然是来找我们成老板的,我自然不能怠慢了,敢问先生贵姓?”

夏少校道:“免贵姓董。”

李鸿儒道:“董先生,你来的真不巧,我们成老板老家出了点急事,他昨天就赶回去了,店里的事暂时有我代管。如果您真有急事的话可以跟我说,在这里不方便谈,咱们可以去后堂叙话。”

李鸿儒在说谎,成老板是情报站的负责人,怎能轻易离开,夏少校断定情报站很可能已遭到了破坏,而眼前的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日军的特务。他当然不会跟李鸿儒去后堂,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埋伏,当即便道:“不是我不相信李先生,只是这件东西很重要,我必须亲自交给成老板,而且他还答应给我——”

李鸿儒见夏少校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成老板,并且欲说还休,双眼顿时一亮,但仍然很冷静地说道:“董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的药材要交给成老板呀,!要是这样您尽管放心的交给我,只要是真货,价格上绝亏待不了董先生!”

夏少校见对方上钩了,心想不如再给他丢块鱼饵,便连忙摇头道:“不是什么贵重药材,是一份……算了,给你说了也没用,告辞了!”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开。

李鸿儒赶忙起身,虚手一栏道:“董先生,实不相瞒,鄙人和成老板是生死之交,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您尽可放心地把东西交给我,他答应给你多少钱,我保证一分不少地如数奉上。”

夏少校故意沉思片刻道:“真的?”

李鸿儒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夏少校心里暗骂,你要是君子,我这个夏字就倒着写,随后说道:“他答应给我五百块大洋,而且是当面付清,你拿的出来吗?”

五百块大洋足够买好几家成记药铺了,他故意狮子大开口,且看李鸿儒如何应对。

谁料,李鸿儒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道:“五百块大洋没问题,不过需要时间凑一下,还请董先生耐心等候。而且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先看一下东西?”

至此,夏少校再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情报站果然已经遭到了破坏,随即冷哼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能带在身上,你先准备钱吧,到时候自然会给你看的,告辞!”

李鸿儒忙又伸手虚拦道:“等一下董先生,请您告诉我住在那里,凑好钱后亲自给你送去!”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夏少校暗自冷笑,嘴上却道:“我住在城南的黄家客栈,凑好钱后就来找我吧,别拖的太久,我可没工夫等,买家不只你一个!”

他这一招够绝,既能让李鸿儒露出原形,又可将姓董的猎赏人引出来,一箭双雕,妙哉!

李鸿儒含笑将夏少校送出店门外,拱手作别,目送他混入熙来攘往的人群,眼神瞬间变得冷酷起来。他悄然打出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便衣男子快速钻入人群,跟踪夏少校而去。

夏少校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但他不想采取什么行动,跟踪的人只是小罗喽,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反到会打草惊蛇。他也不打算直接去城南的黄家客栈,姓董的肯定有他的照片,万一撞上就麻烦了,还是先甩掉身后的跟踪者,然后再去黄家客栈坐山观虎斗。

他装出毫无戒心的样子在人群中穿行,不一会便走出火磨街,迈着悠闲的步伐朝城南走去。两名跟踪者很老练,不远不近地跟着,拐了几次弯都没能甩掉,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夏少校拐上一条长街,快步走出一段路后,突然钻进临街的一家成衣铺。两名跟踪者担心跟丢夏少校,立马急匆匆地赶上来,可刚想进店,却猛然发现夏少校正站在店门口笑呵呵地望着他们,甚至还抬手朝他们挥了挥,嘲弄的意味极为明显。

两人非常尴尬的低下头,迅速从成衣铺门前走过,躲在不远处守候。

夏少校微笑着转身走入店中,头发花白的店主快步上前问道:“先生要买衣服吗?”

成衣铺不大,四周的衣架上挂满了长衫、西装和各色旗袍,样式还挺全。夏少校说声看看,然后径直走到一排旗袍前,伸手摘下一件鲜艳的缎制旗袍,用手轻抚那柔滑如丝的表面,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敏也有一件这种质地和颜色的旗袍,配上高跟鞋和丝袜,穿起来后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夏少校的心突然如针扎般疼痛起来,眉头紧皱。

“先生,先生,”店主见夏少校皱眉不语,连叫两声道,“您是给太太买旗袍吗?”

“不,”夏少校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扭头对店主说,“你这里有后门吗?”

店主听得一愣,疑惑地问道:“先生,您……”

夏少校不等他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个蓝皮证件在店主眼前晃了晃,随即加重语气说道: “便衣队的,问你有没有后门?”

那个蓝皮小本是他在长治从真便衣队身上搜来的,一直没有扔,认为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今天果然用上了。

店主一听是便衣队的,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有后……后门……”

夏少校本不想吓唬此等升斗小民,但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继续问道:“后门在那儿?”

店主哆哆嗦嗦地抬手一指店内右侧角落里的一扇小门道:“在那里。”

夏少校快速掏出两块大洋塞入店主手中,低声说道:“有人进来找我,就说我从后门走了,听明白了吗?”

店主茫然点头的同时,夏少校已然消失在后门内。

五分钟后,两名跟踪者冲入成衣铺中,发现夏少校不见了,马上厉声询问店主,其中一人还掏出手枪相威胁。店主那里见过这阵势,腿都吓软了,急忙告诉他们客人已经从后门走了。两人立马丢下店主,持枪冲进后门,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店主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稳定心神,刚要撑地而起,突然瞧见后门又被推开了,走出来的居然是夏少校。店主吓得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夏少校,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夏少校说声谢谢,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出店门扬长而去。

入夜,黄家客栈外的一条小巷中。

“笨蛋,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盯不住!”李鸿儒抬手给了那两名跟踪者几个耳光,低声训斥道。

“队长,不是我们没用,是那家伙太狡猾了,谁知道他会从后门溜走呢!”其中一人辩解道。

“闭嘴,”那人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令李鸿儒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抬手再扇他几个耳光出气,却突然瞥见有人影闪进小巷内,立即说道,“等这件事办完了再收拾你们!”

人影快速走到李鸿儒面前,赫然正是成记药材铺的那名小伙计,只见他飞快地说道:“队长,都查清楚了,黄家客栈里确实住着一个姓董的人,而且现在就在店中。”

李鸿儒马上问道:“他们有几个人?”

小伙计道:“登记薄上写的是三个人,分别住在二楼的208和209房内。

李鸿儒道:“姓董的叫什么?”

小伙计道:“董勇。”

“董永?”李鸿儒立刻骂道,“还他妈七仙女呢,跑这儿给老子来唱戏了!”

“是勇敢的勇。”小伙计解释道。

“管他娘什么勇,今晚要是不交出那东西就让他变成死勇!”李鸿儒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晚谁要是放跑了这个董勇,我就剥了他的皮,听清楚没有?”

“是!”三人齐声答道。

李鸿儒又阴沉着脸问小伙计:“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小伙计道:“都到齐了,宪兵队派来支援的人也已经就位了,就等队长下命令抓人了!”

李鸿儒说道:“前后门各派五个人把守,其他人跟我一起进店抓人!”

小伙计想了想说:“队长,你真认为那份失窃的作战计划在姓董的手里?”

李鸿儒道:“在不在抓住后一问便知。咱们没从姓成的身上找到,藤田参谋长非常不高兴,几乎天天在催我,如今也只好碰碰运气了!”

小伙计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李鸿儒道:“事不迟疑,马上动手!”

片刻后,四人离开小巷,大步朝黄家客栈走去。小伙计边走边朝四周挥手,随即便有一个个人影从昏暗处现身,快步朝四人聚龙过来,不一会就汇集了三十多人,一同走到黄家客栈门前。

黄家客栈斜对面的街角旁停着一辆黄包车,头戴破毡帽的车夫蹲在地上,默默地抽着烟,大概是在等客人。

李鸿儒瞟了黄包车夫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随后便率领手下冲进黄家客栈。客栈内的伙计和老板大概已经得到了警告,见到李鸿儒带人闯进来,连忙躲到角落了不敢吭气。李鸿儒留下十个人把守前后门,然后拔出手枪,第一个朝二楼走去。

二十多人快速跑上二楼,随即凶神恶煞般朝208和209房间扑去。二十多人的脚步声震得楼板直颤,同时也惊动了二楼上的客人,纷纷看门观瞧,一看是手持武器的暴客,吓得急忙缩回屋内,关门插牢,再也不敢露头了。

208房的客人也出来了,正好和跑的最快的小伙计照了个面,他刚要缩回屋内,忽见来人举枪瞄准他,同时大声喝道:“站着别动,不然打死你!”

208房的客人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前,望着小伙计和李鸿儒走近。

李鸿儒命令小伙计带人去抓209房间内的人,自己带几个人留下来,随后用枪指着208房的客人问道:“你叫什么?”

208房的客人不解地说道:“我叫刘明远,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用枪指着我?”

李鸿儒看此人不像是董勇的保镖,立刻问道:“董勇在那里?”

刘明远道:“他和我换房了,住在203。”

这时,小伙计回来了,低声对李鸿儒说:“209房没人住,是空的。”

李鸿儒马上又问刘明远:“209房间的人呢?”

刘明远摇头道:“不清楚,可能是和董勇住在一起吧?”

李鸿儒心说不好,董勇这家伙真狡猾,居然临时换房间了,刚才的动静肯定引起了他的警觉,必须马上行动,绝不能让他跑掉。他当即大声喊道:“快去包围203房,千万别让董勇跑了!”

李鸿儒的话音未落,203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三个人影快速闪出,飞快的跑向楼梯。

“站住,不然开枪了!”李鸿儒高喊道。

“哒哒哒……”其中一人突然转过身来,手里竟然端着一支冲锋枪,火舌狂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