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四人仿佛对羊井镇的街道非常熟悉,七拐八绕地走进了镇南的一条小巷中。夏少校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躲在巷口偷眼观瞧,看到四人敲开了一户院门,随即闪身而入。小巷内空无一人,夏少校想了想还是没有贸然进入,不能打草惊蛇,先到附近转转再说。

夏少校认准了院门的方位,然后迅速离开了巷口,这地方没有合适的观察点,不益久留。他了几步就发现离巷口五十米的路边,有一个烤红薯的摊儿,正好位于两条街的教汇处,来往的行人不少,是个理想的观察点。

买烤红薯的老头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穿一身缀满补丁的灰黑色棉衣裤,正揣着手叫卖。夏少校走过去,把双手伸到烤炉上方暖手,含笑对老人说:“老人家,给我来块烤红薯,要个大的!”

“好嘞,您稍后。”老头快速掀开烤炉盖,低头朝烤炉内瞧了瞧,随后麻利地把手往里一伸一缩,一个烤好的红薯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老头正要将红薯放到秤上去秤,夏少校却抬手把一块大洋放到烤炉上,“不用秤了,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当时在华北流通的主要货币有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有日本人发行的金圆券,有共产党发行的边区票,但上述三中货币都是没有准备金,毫无信誉可言,通货膨胀非常严重,购买力低下,没有人愿意使用,真金白银就成了硬通货。

老头卖三天烤红薯也赚不到一块大洋,连忙千恩万谢地将烤红薯递给夏少校,同时受好大洋,感激地说道:“这年头想您这样慷慨的人可不多了!”

夏少校掰开红薯,红嫩的薯瓤冒这热气,烫得很难下口。他吹吹热气说:“您老这大冷天的买红薯也不容易,再客气就见外了!”

老人见夏少校是个爽快之人,自己再谢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便问道:“听口音您不像是本地人,敢问仙乡何处?”

“家在南边,”夏少校咬口红薯,吸着气说,“离苏杭二州不远。”

“那可是好地方啊!”老人羡慕地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

“现在都让小鬼给占了,天堂已经变成地狱了!”

“唉,该死的小鬼子,不知那一天才能将这帮畜生赶出中国去!”

夏少校不愿再闲扯,快速地切入了正题,“老人家,贵镇上的人似乎不太欢迎外地人呀!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碰上了四个小伙子,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他们就撸胳膊挽袖子地要揍我,幸亏我跑的快,不然非挨揍不可!”

“不能吧,我们镇上的人挺好客的!”老人不信地问夏少校,“您在那儿碰到那些人的?”

“就在那里!”夏少校抬手一指小巷口,“那四个小伙子走进了巷子,您老认识他们吗?”

老人脸色一便,赶忙按下夏少校抬起的手臂,低声说:“这些人不是我们镇上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再此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出出进进的没一个好人!您最好别招惹他们,免得吃亏。”

“我一个外地人那敢惹事,只是觉得有点怨,看了一眼就要挨揍,那要是说句话还不得杀人了!”

“这年月到那里说里去,劝您还是忍一忍吧!”

“我过几天就走了,忍忍也无所谓,只是你们和这些人作邻居不害怕吗?”

“他们待不长的。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干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好事!”

夏少校还想细问,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远处小巷内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正是他曾经见过的马脸汉子,凶蛮蠢笨的摸样一点也没变。夏少校很自然地移动了一下脚步,用老人的身体遮挡住自己,低头吃红薯,不去看马脸汉子几人。

马脸汉子等人似乎有什么事要半,根本没主意站在靠红薯摊前的夏少校,脚步匆匆地向北去了,正是老桂酒馆的方向。夏少校赶忙与老人别过,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担心他们是去找老桂的麻烦。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只好提前动手了,为了敏的安全他不惜大开杀戒!

天色阴的很厉害,看起来又要下雪了,路上的行人都急着往家赶,整个羊井镇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了。夏少校适当放缓了脚步,以免跟的太近被对方发现。跟了大约十几分钟,马脸汉子等人走进了一家经营百货的商铺,若再望前行百米右转就是老桂酒馆了。夏少校无法跟进去,停在一个拐角处隐蔽观察。

不一会,一名身材干瘦的男子从老桂酒馆方向快步走来,径直钻入商铺中。夏少校心里难免有些担心,怕自己外出这段时间了老桂和敏会有麻烦,但是马脸汉子只带来三个人,白天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也许是来探路的。

不管那姓麻的有什么计划,今晚非除掉这帮混蛋不可,省得今后进山时牵挂敏的安危。

五分钟后,干瘦的汉子走出商铺,机警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后,这才迈步顺来路而去。马脸汉子随后也出现在店门口,无声地挥挥手,示意身后三人分散跟着干瘦汉子,目的地应该就是老桂酒馆。

马脸汉子等几人走远,边飞快地掉头往回走,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夏少校真想跟上去抓住他问个明白,可有担心惊动了麻老大,如果让这个阴谋的策划者逃跑了,再想找他可就麻烦了!

最好是一网打尽!

夏少校放过马脸汉子,紧紧盯着他留下来的的人,逐渐靠近了老桂酒馆。他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如同螳螂身后的黄雀,等待最佳的出击时刻。

干瘦汉子和另外三人散布在老桂家附近,主要是盯着侧门,时刻留意是否有人进出。夏少校现在不能直接会老桂家示警了,自己独力对付四个人也没把握,杀死他们容易,但关键是要留活口问消息,这就难了。他正发愁之际,老桂家的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居然是虎子。

夏少校顿时喜出望外,正愁没帮手呢,虎子回来的可真及时啊!虎子出了侧门,大步走到大街上,脚步不停向北面的山区走去。干瘦汉子朝另外三人使个眼色,立时有两个人跟上了虎子。

夏少校也马上离开了藏身处,扮做行人从干瘦汉子身旁走过,心里盘算着如何与虎子取得联系。干瘦汉子看了夏少校一眼,没在意,继续盯者老桂家的侧门。

虎子走出二百米后,突然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路,盯他的两名汉子也相继拐入。夏少校感觉虎子是在故意引盯梢者进入小路,当下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他拐上小路后,加速赶超两名汉子,最里含着一大口唾沫,等超越二人时故意吐到右边那名汉子裤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

这一大口唾沫可把那名汉子给恶心坏了,立刻对着夏少校破口大骂道:“喂,你他妈的给我站住,瞎了狗眼啦,往那儿吐呢!”

夏少校是故意找茬,马上回身反骂道:“狗杂种骂谁?”

那汉子正在气头上,没留意夏少校话中有话,“我骂的就是你这不长眼的混蛋!”

“那你就是狗杂种了!”

“你他妈的才是狗杂种呢!”

“你妈不是跟狗睡才生了你吗?你自然是货真价实的狗杂种了!”

那汉子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就朝夏少校扑了过来。夏少校冷冷一笑,沉腰错步,双手抬起,摆好格斗的架势,竟准备徒手斗白刃。军事格斗术讲究迅急狠辣,简单实用,一招就能致敌于死命或瞬间丧失抵抗能力。

面对毫无章法、只凭蛮力扑过来的对手,夏少校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一瞬间杀死他,但此时要留活口,不能下手过重,让他丧失抵抗能力就行。他闪身躲过对手猛刺向自己小腹的匕首,同时并掌如刀,猛劈对手握短匕的手腕,腕骨顿时应掌而折,匕首落地。

那汉子惨叫着抱腕后退,痛得脸白如纸,直冒冷汗。另一名汉子见同伴吃了亏,也急忙掏出一把匕首奔过来帮忙。但还不等他靠近夏少校,原本相距较远的虎子去突然闪现在他身旁,拳发如电,记记着肉,眨眼间便将他撂趴下了,无力再抵抗。

原来虎子到夏少校的声音后,立刻止步转身,见他正和一名盯梢者对骂,随后就动起手来。虎子当即便明白夏少校是故意激怒对方,大概是想捉活口搞情报,这事他怎能落后,马上飞身赶过去出手相助。

护送王玉良夫妇抵达安全地点后,虎子便直接去了舅舅家,买得礼物藏在白蟒庙附近已无法取回,只好又是空手而来,等过年的时候在补上吧!舅舅见虎子失踪数月后突然平安归来,真是惊喜交加,他就这么一个外甥了,若再出什么闪失,叫他如何对得起惨死的妹妹和妹夫呀!

榆树沟大屠杀发生后不久,他偷偷地去过几次,发现了有人为妹妹一家立了坟,心想一定是虎子所为。他本以为虎子回去投靠他,可虎子却一直没有出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清楚虎子的脾气和功夫,担心他去找鬼子拼命,白白送死。他寻遍了方圆十几里的村镇,一无所获,急得他每晚会都失眠。

今日见虎子终于安然无恙地归来,舅舅急忙让老婆去买些酒菜来,准备给虎子接风压惊。虎子知道舅舅过得并不宽裕,只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家里很少有闲钱,怎能让舅舅再破费呢!他当即掏出夏少校给的十块大洋塞给舅妈,说自己来时忘了买礼物,就用这钱去买酒菜吧!

舅舅见虎子一次拿出这么多钱来,心中立刻起疑,马上询问他从那里得来的钱,害怕他仗着会功夫去抢人财物。虎子早猜到舅舅会有此一问,临来时就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了。

他告诉舅舅自己在长治的一家银号里干活,那里的老板看上了他一身的好功夫,请他当保镖,不但衣食无忧,每月还给发工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虎子遍的故事合情合理,尤其说是靠功夫吃饭,不由舅舅不信。

十块大样对穷苦人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过惯了紧巴日子的舅妈那里见过这么多钱,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直夸虎子有出息。

虎子原本想在舅舅家多住几天,但是白蟒庙镇的日军发现高翻译官等人无故失踪后,怀疑是当地共产党游击队所为,立即派兵清查附近的村镇,发现可疑人员马上就逮捕,敢反抗者就当场杀死。虎子可不想给舅舅一家惹来麻烦,说好过年的时候在来,然后快速离开返回羊井镇。

一走到老桂酒馆附近,虎子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大白天店门禁闭,周边还有可疑的陌生人在转悠,心想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虎子的意外归来让老桂心花怒放,有他和夏少校坐镇,再也不用害怕麻老六了。他马上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跟虎子讲了,还说夏少校已经到镇上找线索去了,应该会有收获。虎子问老桂知不知道有陌生人在附近盯梢。老桂说知道,今天上午只一个人,而现在则变成了四个。

虎子说死等不是办法,想出去找找夏少校,顺便把盯梢者引到僻静处动手逼问消息,不比毫无头绪的乱找强多了。老桂劝他还是等夏少校回来在行动,可虎子却不愿坐这傻等,带上盒子炮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