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是说得热闹,我瞧着啊,这画也就是幅劣作,且不如你前些时日画得那副傲雪红梅。”一边说,王妃一边将画作卷起,交到旁边丫鬟手中,“快收起来,别在诸位夫人跟前丢丑了。”
裕王府三少爷赵嘉毓的画在京中可算是出了名的,便是幅劣作也是千金难求的。裕王王妃向来以此为荣,坐在她身边的几位夫人甚至都早就凑过头去赏画,夸奖的话也早已在腹中准备好了,可王妃娘娘这态度明显是不欲多谈,在座的自然都极有眼色的将溢美之词咽了回去。
可都好奇的用余光打量着柳香雪……倒是个美人,怪不得毓哥儿都忍不住起了画意。可惜这性子太闷了,王妃娘娘瞧不上。要不然若是能攀上裕王府,也算是她们柳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杨氏因着身份低自然坐不到王妃娘娘跟前,是以并不知晓裕王三少爷的画是一副美人图,而且上面的美人正是她的宝贝女儿柳香雪。诸位夫人早就说说笑笑的转移了话题,她也跟着说话凑趣。
倒是少年们的那桌个个都朝着赵嘉毓挤眉弄眼的,这位三少爷,也是动了凡心咯!可惜,王妃娘娘那样的态度毓哥儿能不能抱得美人归还做不得准呢!
柳宏瑞要是有个尾巴肯定早就翘的老高了,他丝毫没有自家配不上裕王府的烦恼,只要是三少爷和自己妹妹情投意合,那王妃再拧,能拧的过儿子?这都是他从小在自己娘亲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从小到大他文不成武不就,唯有闯祸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哪一次不是娘亲帮着他擦屁股?
不光是他娘亲杨氏,就是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家也是,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做什么,便是开始不同意,最后没有不妥协的。
旁边之人殷勤的给柳宏瑞倒酒,柳宏瑞连句客气话也没有,端起来就干了。这是已然把自己当成王府的自己人、裕王三少爷的大舅子了,三少爷那是龙子龙孙,他是龙子龙孙的大舅子,那也是皇亲国戚啊!
酒意上头,柳宏瑞美得不要不要的,看看自家妹妹,长得那真是貌若天仙,便是见惯了美人的三少爷,不也是拜倒在他妹妹的石榴裙下?
只是可惜……五妹妹长得更是绝色,却可惜了跟了个粗人!连三少爷的一半都不如!
一桌子的人话题都围绕着赵嘉毓打趣,倒是没注意席上还有个人阴沉着一张脸,不时看向柳香雪……
“小姐!小姐!”大冬天的,秋意额头上却挂着汗珠,双手攥着拳头捂在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香雪看到十分不悦,“怎么回事?作何慌慌张张的?”
在席上她总是走神,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一定是在怔怔的盯着蒋小将军看。明知道不可为,可柳香雪就是忍不住,她控制不了自己……生怕自己失态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连忙借着更衣(如厕)的借口出来转转。
在她赏玩王府的梅树时秋意忽然说肚子疼要去茅厕,等她回来时就是这幅模样了。柳香雪皱紧了眉头,显然对她这样慌慌张张的做派十分看不上。别说花开了,就是以前的春暖,虽然性子喜好掐尖要强,却也比她强上百倍。
春暖……想到她,柳香雪又开始惆怅了。
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秋意才算是定了定神,将攥紧的拳头在柳香雪跟前展开,“小姐,方才奴婢去如厕,出来时被一个小厮给撞了一下,手里就被他塞进了这个东西。”
是一个纸团,上面是男子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三小姐亲启’。
很明显,这是借着秋意在给柳香雪传话呢。
从她一时兴起离席而出到现在不过是短短一盏茶时间,却将纸团递到了她面前?是谁?是谁这么关注着她?
忽然,柳香雪的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一个呼之欲出却又不能说得出口的名字就在停在嘴边,她用略微颤抖的手接过秋意手中的纸团,看着上面刚劲有力的字迹甚至有几分心怀虔诚。
避开秋意的视线,颤巍巍的将纸团展开。里面的字迹有几分潦草,看得出来写得时候十分急促。上面写着:王府旁,羊肠胡同,悦来客栈,盼与小姐相见。
落款:知名不具。
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纸团上潦草的落款,知名不具,是谁?
是他吗……会是他吗?
“小姐……这纸团……”秋意站在柳香雪身后,不知道纸团上到底写了什么,从接到这个纸团开始她就不自觉的开始哆嗦,上次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误,就被柳香雪关起来,只给水喝,三天都没吃过一点东西……她很怕,怕因为这个纸团再受罚。
纸团上‘三小姐亲启’明显是个男人的字迹,这样传递纸条已经算得上是私相授受……若是事发,别说她这个丫鬟,就是三小姐也讨不到好去。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鬼使神差的把纸团交到了三小姐手里。
秋意声音不大,却将柳香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攥紧纸条,警惕的看四周是否有人。幸好,此时不管是主人、客人还是下人,都在忙活王妃的宴席,除了她和秋意并没有人在这里,就连花开也早早被她支开了——她懒得再回宴席上,就命花开去和母亲说一声,若是王妃问起,就说她胸口有些闷,一个人出来转转。
“将这纸团交给你那人是谁?你可曾见过?”
秋意从来京城就跟在柳香雪身边,小姐不出门,她自然也是没机会的。认识的人十分有限,出了柳香雪居住的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她连二门外的下人都不识得呢,别说王府中突然撞到的人了!
“回小姐的话,那人我从未见过。”
“那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大约这么高……”柳香雪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模样清清秀秀的,肤色白净,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
柳香雪描述的这是蒋宜臻贴身小厮的模样——自打看到这张纸条起,她心跳的速度就没有慢下来过。在云州城,她明显能感觉到蒋小将军对她也是有好感的,要不是柳相思要嫁给他叔叔,说不定……说不定……
越想,柳香雪越觉得有可能这是蒋小将军派人给她递的纸条。毕竟这可是裕王府啊,若不是有些地位的,谁敢在此做些魑魅魍魉的事?至于方才小将军冷漠的样子……大概是为了避嫌吧?
就是这张纸条也足以看出此人的谨慎小心,并未出现任何称谓、除了约定地点外也没有说出任何能确定身份的话,便是没有成功的交到秋意手里而是被别人拿走了——谁能知道知名不具是谁呢?谁又能知道这个隐晦的三小姐又是指哪一位?今天的宴席上,王妃邀请来的小姐们至少有三四个在家中是行三的。
毕竟,他未娶,她未嫁……可惜,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是需要避嫌的。
柳香雪黯然神伤,可又忍不住期盼着这纸团正是蒋宜臻的小厮塞给秋意的。至少说明这不是她在单相思,而小将军心目中也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无比期盼的眼神落在秋意身上,直把秋意弄得亚历山大。
她就只是被撞了一下那人就跑了,哪里能看得清人的模样啊?
秋意也只是看了个背影,便是想破了脑袋也和柳香雪口中描绘的对不上号啊!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道:“唔……我只是看到了个背影,未曾看到他的模样……只是他的身高大概和小姐描述的差不多吧……”
身高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可摩挲着纸条上那个潦草的‘知名不具’柳香雪忽然觉得十分笃定,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柳香雪迫不及待的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拔脚便走,秋意在她身后也要小跑着才能追得上。
回到宴席上,她的小脸已然是变得十分红润,与方才雪山白莲的模样比起来像是沾染了一丝的人间烟火味。眸子装作不经意间往少年们那桌扫了一圈——他不在!
他不在他不在他不在!
柳香雪已是喜疯了!是他!真的是他!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了,直接到王妃跟前施了一礼,“王妃娘娘,香雪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胸口发闷……”
“既是如此,柳小姐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将养身体吧!”不等柳香雪说完,裕王妃便打断了她的话。
一般情况下,宴席上客人若是身体不适,主人家都会收拾出一间客房来供客人休息。可柳香雪明明就是精神奕奕的面色,却硬是要装病,已是对王府的不尊重了,再加上儿子方才为她作画明显是对她有好感,让王妃更是如鲠在喉,这样的态度已是表达了对柳香雪的不喜。
但却正中了她的下怀,她高高兴兴的给王妃行了礼,“王妃娘娘,告辞。”
不管席上杨氏的脸色有多难看,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羊肠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