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柳相思心里承受能力差,她长这么大,也就是年纪小时顽皮跟同龄孩子疯玩时摔一跤,受过些皮外伤。
像杨氏这样,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柳相思还真没见过。
尤其是想要人性命,偏还要做出一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模样的,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相思,都是娘对不住你啊,可娘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几个还没定亲的姐姐妹妹,娘也是不得已啊!”
叫不知内情的外人见了,说不准还真要误以为杨氏是那菩萨心肠的人呢!庶女坏了名节,嫡母为了府里的名声,不得不出此下策。
再找些人走街串巷的赞扬柳家女儿忠贞节烈,以后柳香雪说亲人家都要高看一眼。
真是一举两得。
柳相思看杨氏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心中一阵冷笑。这可真是嫌自己碍眼,恨不得她去死!庶女的命,果然不值钱!
戏做到份上了,杨氏便冲着孔妈妈使了个眼神。孔妈妈就把手里的托盘往柳相思跟前递了递,“五小姐,夫人也是一片苦心,您还是自己选一样吧。”
言下之意,五小姐您若是不干脆点自己了断,少不得就要老奴亲自动手了!
杨氏娘家跟京城里那些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没法比,可在这小小的云州城,也是数得上号的。但凡世家大族,内宅人多事杂,就没有消停的。
看孔妈妈面容如常,没有丝毫的紧张不安之感。指不定在娘家时就是杨氏的好帮手,帮衬着她做过多少类似的勾当了呢。
柳相思一把将孔妈妈手里的托盘推开,上面的两样东西掉下来正好砸在孔妈妈的脚上。剪子是她平时做绣活儿用的,很尖利,若不是她躲得快,就要在她的小脚上扎个窟窿。
跟在杨氏身边作威作福时间长了,很是要脸面,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一张老脸当即就红得发紫,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
“既然五小姐不识抬举,就别怪老奴以下犯上!到了阎王殿,小姐可千万别怪老奴,要怪就怪世道不好,遭了天灾人祸,那些个乱民坏了小姐的名声!”
说着,竟是从地上捡起那块金子,作势就要往柳相思的嘴里塞!
好歹毒的恶奴!
杨氏好歹还做做样子,给她个选择,或者死,或者绞了头发做姑子,孔妈妈比她狠毒多了,出手就是要命!
用不到柳相思出手,那孙嬷嬷就挡在柳相思身前,一个巧劲儿,就夺过孔妈妈手里的金锭子,还将她推了个大跟头。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手底下有准头,恰恰好就让她一屁股坐在剪子上了。疼得孔妈妈‘嗷’一声就喊了出来,站起来后衣服还被剪子划破好长一道口子。
衣衫不整,让孔妈妈脸上很是挂不住,一张脸红了又紫,紫的、了发黑。
“逆女!好你个逆女!反了!”杨氏拍案而起,把桌子上的茶杯碰倒了,茶水撒了她一身。
孔妈妈可是她的奶嬷嬷,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她亲娘都长,柳相思主仆这么对待孔妈妈,那是在打她的脸呐!
“母亲,孔妈妈仗着自己在您身边伺候了好些年,有些脸面,奴大欺主。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您还没发话呢,她就要置我于死地!对女儿她都敢如此,在府中背着您指不定该如何仗着您的名声作威作福呢!女儿真替您叫屈!”
孔妈妈气得直哆嗦,多少年都没吃过亏了,也是个不让人的性子,被柳相思一席话说得怒发冲冠,朝她就扑过去要撕了她的嘴!
孙嬷嬷瞥见了,身子未动,抬脚就踢在孔妈妈的小腿上。孔妈妈吃疼,失了重心,一下子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
赶巧,还是扑在剪刀的那个位置,只不过刚才是被硌了屁股、划了衣服,这回就没这么好运,整个脸都摔在那儿,整个人都磕懵了,鼻子、嘴上都是血,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劲儿。
“母亲,您瞧,说她两句,就要来跟我拼命,真是吓死人了!多亏了孙嬷嬷,不然就要叫这恶奴欺负了去!”柳相思抚抚胸口,作害怕状。
杨氏瞧她那做派恨得要死,小婊砸毫发未伤,孔妈妈却……
“来人!快来人!把这逆女给我绑起来!”杨氏本打算悄悄的将柳相思料理了,却没想到她如此棘手,顾不得慈母形象,大声喊人进来帮忙。
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站在门口,听候杨氏的差遣。
“都站在那看什么热闹呢?还不将五小姐绑起来?”孔妈妈气急败坏的嘶吼。
孔妈妈不出声,还没人注意到她。她一喊,就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小丫鬟们乍一看到房间内有个衣衫不整,满面是血的婆子都骇了一跳。
待仔细看看居然是孔妈妈时,彼此间互相传递眼神,有惊讶的,有幸灾乐祸的。
孔妈妈自觉在柳府中也是个人物,除了老爷、夫人、大少爷、三小姐,就属她最有脸面,夫人多数时间也肯听她的意见,就连大少爷、三小姐对她也很敬重,从没有如此形象被这么多人看去的时候。
一大把年纪还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不禁恼羞成怒。
“母亲,您看,我就说这孔妈妈奴大欺主吧?这您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开始指使上我柳家的下人了?柳家到底是您做主,还是孔妈妈做主?”
按理,孔妈妈的话就代表了夫人的意思,众人才牢牢将柳相思围住准备动手。可五小姐话一出,倒叫她们不知如何是好了——
夫人确实没有发话。
有和孔妈妈关系要好的婆子觑向杨氏,见夫人脸色不好,连一贯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连忙低下头盯着脚尖。
能在杨氏身边伺候的,都是极有眼色的人。现在明显是夫人和小姐斗法,她们牵扯进去讨不了好。夫人怎么说,她们怎么办就好。孔妈妈再得势,也不是主子。
见众人都却步不前,柳相思这才笑着说道:“母亲,看来您身边除了孔妈妈这恶奴,都是得力的。今日母亲要我自我了断保全府里的名声,怕也是受这恶奴蒙蔽吧?我好好的在庄子上养病,可是奉了母亲的命令的!母亲对我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天地可鉴,怎地会还未经调查,就判我个‘失节’的罪名呢?”
柳相思知道杨氏的势力在府中根深蒂固,对杨氏是动弹不得。万一惹恼怒了杨氏,鱼死网破,她也得不了好,就先从杨氏的臂膀孔妈妈身上开刀。
被人一口一个‘恶奴’的叫着,孔妈妈老脸发黑,气急败坏的吼道:“五小姐不必狡辩,夫人早就调查清楚了,庄子上遭到乱民攻击,几次来信求援,夫人惦念五小姐安危,心急如焚,想要去接您回来,可府中却分不出人手。耽误了时间,夫人心慈,要怨,您就怨老奴吧。”
外面世道乱,五小姐又是个不受宠的,府中对于在庄子上养病的说法很多人都早有猜测,孔妈妈这么一说,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有年龄小心软的,难免对柳相思投以同情的目光。
“回夫人的话,流民作乱属实。可五小姐聪明睿智,想出用沸水抗敌的法子,庄子上众人齐心合力,那些乱民悉数被赶跑,实在于五小姐的名节无碍。”
说话的是张嬷嬷,而刚才让孔妈妈吃了两个暗亏的,则是孙嬷嬷。她们两个一个擅言,一个身手极佳,都是老太太的好帮手。
孔妈妈在她们手下吃了亏,恨的是咬牙切齿。见张嬷嬷说话替柳相思辩白,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柳五小姐救了我家主子的命,我家主子心怀感激,派我二人在五小姐身前服侍,只不过是看不惯恶奴欺主,据实以报而已。”
张嬷嬷一点都不生气,面上依旧平淡如水,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帖子,双手递到杨氏跟前。
“我家主子对五小姐喜欢的紧,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有胆气有谋略,让人钦佩。”
杨氏略过夸赞柳相思的话语,接过烫金的帖子,眉头紧皱。不用翻开,就知道这帖子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入手很有份量。
待她看到里面书写的大字时,双手一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目光如炬的望向柳相思——
郑老王妃!
嘉和元年,新皇刚刚登基。
外敌来犯,老郑王被敌军暗算身亡。群龙无首,眼见敌军要攻入大羽朝,危难之时,郑老王妃秘不发丧,借老王爷之名发号施令,率领手下数万将士共抗强敌,一举将外敌赶出边境。
新皇江山稳定,特下旨表彰郑老王妃,还命人将老王妃的功绩编纂成书,供世人敬仰。
杨氏居于内宅,却也在走街串巷的说书人口中听过郑老王妃的名声,甚至年轻时也曾憧憬过成为老王妃那样的人物……
柳相思,她怎么会认识郑老王妃那样的人物?而且老王妃留下两个老仆,还有自己的名帖,又说了那样的话,摆明了是要给那小婊砸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