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柳相思醒来时,床上只余她自己。一夜好睡,只觉得神清气爽,腰酸背疼的感觉都没有了,若不是核桃提醒着他,她甚至都忘了身上还挂着红。
她精神头十足,倒是晚上给她值夜的丫鬟都没睡好。揉着太阳穴说道:“昨天晚上也不知是魇着了还是怎么的,早上起来浑身酸痛,脑袋都快炸了。”
另一个小丫鬟也是这种情况,俩人眼睛一对视,面面相觑,反而不敢说话了。
该不会这院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宅子里住的是前一任的云州城知州。那位知州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将他搜刮民脂民膏,收受贿赂的证据递到了圣上面前。
这知州府也是他其中的一项罪证。知州一年的俸禄不过千余两银子,知州府却修得很是豪奢,府里引了活水,还能泛舟,这样一处府邸修建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更别提他府库里存的那些金银珠宝了。
那几年圣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大怒,派人查实那位前任知州的罪证,将他一家老小上百号人都砍了。
可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皇上一开恩,就让新上任的知州柳明住了进来。
一介小小的知州,初来乍到的,皇上就赐了这么豪华的宅子,可见是很得皇上重用的,前途无量。柳明能娶上杨氏,也不无这宅子的关系。
云州城内的百姓都知道这宅子的来历,多年过去,他们早已忘却前任知州的暴虐。再提起这宅子,都是颂扬皇上的圣明,看重他们知州大人的话。仿佛知州大人能得皇上看重,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能叫皇上高看一眼似的。
但是两个小丫鬟同时觉得昨夜被梦魇住,这样灵异的事就不由得她们不往陈年旧事上胡乱寻思了。
柳相思心中知晓,不是被人点了睡穴,就是吸入了谜药,肯定是蒋峥嵘捣的鬼。有心安慰小丫鬟几句,叫她们不要胡思乱想。可被人夜谈香闺这样的话又不能明说,也只能摇摇头,由他们去了。
梳洗一番,柳相思带着杏仁进行每天必备的早自习——去松涛苑给杨氏请安。
昨天府里宴客的摆设还没有全都收走,一路上处处还都是百花齐放的美丽景象。昨日她心情不好,再美丽的景色,在眼眼里也是索然无味。今日才发现,花儿开的这么婀娜娇艳,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多看几眼。
到了松涛苑,杨氏和柳老爷都在。蒋宜臻也在,用余光往他身后瞄了瞄,昨晚那个偷偷摸到她房间去使坏的人不在。
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来,不然,她昨晚那么丢人,那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额,也说不上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只是又是哭,又是惹得他起火的,还不守妇道的没成亲就被人抱了身子……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
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给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请了安,又给蒋宜臻福了福。
蒋宜臻入住柳家的第一天,柳老爷就叫了妻子、儿女给蒋小将军介绍,意为亲近他,想结为通家之好的意思。所以蒋宜臻出现在柳家的早餐饭桌上,也是时有的事。
柳明也不怕蒋小将军看中他哪个女儿想要了去——那更好!那就不仅仅是通家之好,更可结为秦晋之好!哪怕是嫡女香雪也是好的啊!
柳相思对着蒋宜臻福了福身子时,蒋宜臻也连忙还了礼数。
倒叫人都愣住了……这在以前都是没有的,因为蒋宜臻是官身,又比柳家都几位小姐年龄大,无论怎么算,受几位小姐都礼都是担当的起都。
柳相思不敢受全礼,连忙避开身子。抬头都瞬间,就看见蒋宜臻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这是……瞧见她方才往他身后看了?以为她在找人?
脸上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天呢,不知道阿嵘和他都说了什么?
挨个请了安,柳相思就按序排坐,坐在了最末的位置上。前面几个姐姐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包括柳香雪在内。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落水。然而事发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却被杨氏在众人面前百般为难。
杨冬歆不在,昨日赏花宴结束,就跟着杨家的人回家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大情愿,一个蒋宜臻还在知州府,她想在他跟前多露露面也是好的。二来,就是想留在知州府,看看柳相思的热闹。
可她在柳府住了许久,府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想必杨氏也会事多起来,未必能照顾好这个外甥女,杨氏的大嫂就强硬的把人给带了回去。
只有二姐姐柳宛云,目光带着关心,很温暖。
柳相思报以一笑,让她安心。不知道她看的那些书里,有没有写小姐和小厮之间爱恨纠葛的?
不管她们都是怎么想的,反正让自己嫁给阿嵘,她是没有丝毫不甘愿的。
“柳大人、夫人,我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一路上有不少事要打点,就让荣辉先行一步去帮我安排行程。没顾得上来跟柳大人、夫人告辞,请二位恕罪。”
柳老爷面色很不好,显然,他是很不满意荣辉这个女婿的。
家里几个姑娘,嫡女贵重自是不提。剩下的几个里,没有能和小五相比的。就是放眼整个云州城,她的容貌也是拔尖的。本想金尊玉贵的养着,等回了京,凭她的容貌定能寻一门上好的亲事,谁曾想到,竟然就被杨氏给他的计划毁了!
“小将军能用得上荣辉,那是荣辉的福气。”
打点行程,那还不就是随从、下人干的活计吗?想到孙姨娘给自己生得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就这么倒贴给了个下人,柳老爷心情也不大明媚了。
嘴上虽然笑着说蒋宜臻看得上他,是荣辉的福气,可笑不到眼底,到底心中不悦,用余光不悦的扫了杨氏一眼,见她低眉顺目的,不跟自己对视,有火没处发,又不能在蒋宜臻面前露出来,硬生生深吸了一口气,给憋了回去。
“多谢柳大人体谅,只是荣辉临走之前还有一事相求,在下不日也要回京,今日老爷、夫人都在,在下就在您二位跟前提上一句,也不枉荣辉临行之前的重托。”
柳相思囧囧的想,阿嵘临行之前这是给蒋宜臻讲了多少事啊?他昨日夜里还去了妙蕊居,今日更是一大早就走了,什么时候和蒋宜臻辞行的?难不成是大早上起来就把蒋宜臻叫起来耳提面命、反复叮嘱?
可向来都是主子早起,奴才侍候着,还真没见过手下出门,主子早起送行的呢!
“小将军别客气,请说。”
“荣辉和五小姐既已商议妥订亲,就该互换庚帖。荣辉的庚帖寄于我手里,就等夫人将五小姐的庚帖写一份给我。说来惭愧,本该正正经经的请了媒人来换庚帖,可荣辉是帮我办差才急急忙忙回京的,也没来得及请媒人来府上,就请托我办了这事,还望柳大人、夫人恕在下冒昧。”
这是怕柳家反悔!
可不是嘛!他一个要饭的,容貌还那么丑陋,能娶到柳相思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是祖坟冒了青烟!就是他那死鬼老爹知道了,怕都会乐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当然,蒋峥嵘的爹不会从棺材里蹦出来,他用蒋宜臻给他埋的那具实体也不是他爹。
柳相思脸上通红,低头看着脚尖儿。
他哪里是怕柳家反悔?他是为了安她的心!想到昨天夜里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在他面前撒娇,使小性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爱情哪里分年龄呢?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她就算七老八十了,也还是小鸟依人的。
“小将军尽请放心,既是在众人面前说了的话,我们柳家就不会反悔。”杨氏不屑,到底没忍住,刺了蒋宜臻一句。
蒋宜臻一点不恼,面上仍旧笑呵呵的,不答杨氏的话,只看柳老爷。
柳明心中长叹一声,他与夫人向来是琴瑟和鸣,感情极深。不仅是对结发妻子的敬重,更是敬重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有才情又有手腕,帮他把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怎么一碰到故去的孙姨娘,还有小五相思的事,就糊涂了呢?
既是已经在众人面前许诺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何不卖蒋小将军一个面子?小将军那是怎样的家世,交好不易,怎么语气讥讽呢?
“夫人,知道你心疼小五,想多留她一段时间。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流成仇,既然小将军都张了口,你就将庚帖写了让小将军保存,安了荣辉的心吧。”
丈夫语气愉悦,杨氏这才凛然,她自诩贤内助,怎么能做出拖丈夫后腿的事呢?连忙收敛了不愿意的神态,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
为了缓解冷场的气氛,也为了彰显她大度、心善,满脸是笑的和柳老爷说:等小五出嫁时,将哪个几个庄子、哪几个铺子给她做陪嫁。叫她嫁过去就算是家徒四壁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蒋宜臻坐在旁边只是脸上含笑的听着,不发一言。
无知妇人,目光短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