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泫,你别扭个什么劲啊?别说人家不是我什么人,就算他是我什么什么,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一连好几天说话一直爱搭不理,做饭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认准了卓越对我没安好心,你算哪根葱啊?再说我那天是为了谁啊,不然你臭小子不知道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去耍酷赚银子?
“那你说啊,他是你什么什么啊?”秦飞泫笔直地挺着身子冲我喊。
“客户客户啊我去!”我要让这小子彻底搞脑残了,“是我们行里重要客户,那天喝多了难受,我不就拍拍人后背么,你犯哪门子神经?”
看他气哼哼那样子,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
随他便吧,反正再过几年他就彻底滚蛋了。
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准备上班,临关门前想了想,还是蛮真诚的冲他说了一句,“说实话秦飞泫,你声音还真挺治愈的。”
自从那次“酒吧事件”之后,我们经理对我似乎更好了些。大概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平日里也不挑我小毛小病了,没事还夸夸我服务精神饱满什么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相比之下,小邵就惨多了。“社交无能”的帽子通过上次的场子算是正式扣在他那枚清秀的小脑袋上了,经理现在没事就挤兑他,其他人也都跟着看人下菜碟,一有个什么不清不楚的就都推给小邵。小邵本来就心直口拙的,一急更说不出个一二三。更何况本就是一个组的,很多时候到底是谁的失误根本说不清,几次下来,小邵在行里的地位几乎垫底了。
我几次提醒他,票据账目都仔细点,是你经手的就是你经手的,不关你事就不要参合。这拉起来就是千万甚至上亿的案子,万一哪天真出了大纰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心帮别人,出了事人家只会往你身上推。
小邵每次都认真听着,听完还用力点点头。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秦飞泫的寒假眼看过了一半。最近他也很忙,年前打工的那家咖啡店老板一家过完年早早回来了,他下午就过去帮忙直到晚上打烊,然后就颠儿到酒吧赶场。据他说他们老板娘对他特别好,薪水给的比一般驻唱都高,还说上次那件事他们老板娘还挺愧疚,保证加强保卫措施,一遇到喝醉酒闹事的就立马拖走什么的。
我懒得管他,他长大了知道拼命攒钱了再好不过,早攒够早滚蛋。
卓越中间又找过我几次,他对我的态度让我很不解。他不冷不热地跟我保持着联系,时而或以工作或以私人的名义请我吃饭喝茶,见了面倒也不说什么题外话,更没有什么别的暗示。感觉好像真的是熟识的老朋友一般,好久不见,只想问问最近过得好不好。
卓越就像个迷,我越来越琢磨不透他。
这天晚上卓越又约我看芭蕾舞剧,我觉得好笑,跟他说我五音都不全,浑身上下没一丁点儿艺术细胞,更别说欣赏芭蕾那么高雅的艺术了。可卓越说这舞团是国外来的,难得来国内做一次演出。好不容易搞来两张票,他想去,又找不到人陪。
我只好哭丧着一张脸陪他去看了一晚上天鹅湖。
看完舞剧,卓越又开车送我回家,车停到了我家楼下,我下车冲他摆摆手,“谢谢卓总,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芭蕾,您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卓越皱皱眉头,“你怎么就改不过来呢,叫卓越就好了,也别再您您的了。”
我笑着点头称是,一开车门就蹿下来了。
可没想到卓越也跟着开车门出来了,站着冲我笑,“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怔了一大会儿,头皮开始发麻,“这个,很晚了已经,不耽误您……你休息吗?”
卓越低头看看表,“才九点多,还好,喝杯茶我就走。”
我抬头看看楼上等没亮,秦飞泫这个点不会回来。
我硬着头皮把卓越领进家。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请人家坐,“卓……越你坐吧,地方比较小,别见怪啊。”
卓越不介意地点点头,随意地坐在沙发一角。
我们家木质沙发还是十几年前我们一家刚搬到这里时买的,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一年级。我还记得我爸骑着他那辆老式的自行车,前面载着我,先去木材厂选木料,再跑到小作坊找老木匠加工,这样子比在家具店直接买成品要便宜。这套沙发兢兢业业在我们家工作了十几年,可惜岁数大了,木头糟了,也不那么结实了。几年前我和秦飞泫吵架,气急了猛地推了那小子一把,他那么高的个子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这老伙计就很无辜地废了一条腿。我没钱换,就找了几根木棍铁钉自己敲敲打打,下面还撑个木头凳子。反正这么凑合着用了几年,也安然无事。
可这会子卓越坐在上面,我就特别担心这老伙计会突然崩溃。我无法想象卓越一屁股坐塌我家沙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你跟我说过你家里只有你和你弟弟是吧?他不在吗?”卓越很有礼貌地没有四下打量屋子,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问。
“嗯对,父母去世得早,就我们俩。他一般这个时候都在夜店打工,赚钱交学费呢。”我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
“那很懂事啊,你们姐弟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在卓越脸上,不过还好我最后关头忍住了,只是呛了下,“咳咳……还、还行吧。”
卓越这才抬头望望客厅的墙壁,冲我笑笑,“你们家也没挂个你们姐弟的合影什么的?”
我心想鬼才要跟他合影。
“不过,我还是见过一次的,”卓越端起杯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上次在酒吧唱歌的那是他吧?”
他果然看到了那天的糗事,我脸上红了红,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讪讪地说,“那天白总喝多了,跟他闹着玩呢,他小孩子不懂事,让您看笑话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那么能喝酒?”
“啊?”我抬起头看着卓越。
卓越放下杯子,凑近了些看着我,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眼神,缓缓地说,“那天看你在台子上一口气喝了一瓶酒,还有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
我听见这话就愣住了,这是卓越第一次提那件事。他这样的人,逢场作戏应该早就习惯了。平日必然不会放在心上,如今无意间提起来,也跟捉狭似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带着点玩味。
我觉得脑门子都冒汗了,当着卓越的面又不敢伸手去抹,只能稍稍往后挪了挪身子,“也没有……那天在夜店,喝的是黑啤,度数很低的。第一次见你,那是……”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接,总不能直接跟卓越说我就想跟您喝酒挂交情,回来去应聘的时候好托托关系直接走后门吧?
卓越墨玉一样的眸子盯着我,静静地等我说完。
这时候,忽然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还没等我起身,秦飞泫就出现在门口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子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忙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跟他招呼,“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来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姓卓,卓总。”
我又扭头跟卓越介绍,“卓总,这就是我弟,您在酒吧也见过的,秦飞泫,你叫他小泫就成。”
卓越点点头,望着站在门口的秦飞泫,坐着没动。
秦飞泫却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酒吧,什么酒吧?”
我咽了口吐沫,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好该怎么接。
秦飞泫站在那儿上下打量着卓越,又把眼睛落我脸上,盯着我阴沉沉地说,“卓总?秦沫雪,这个就是上次跟你在1973又是搂又是抱的那个卓总吧?你现在能耐了啊,不但学会了傍大款,还敢把野男人往家里带?”
我难堪的要命,更该死的是,我最忌讳的那件事,还被这小子当着卓越的面一语道破。我牙齿紧紧磕在下嘴唇上,都快咬出血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闭嘴。”
当着卓越的面我不想闹得太难看,谁知道秦飞泫看我不吭声,居然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冲我大声吼,“你给我说清楚,你跟这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除夕那天你一整晚都跑到哪儿去了?你在哪儿睡的?你是不是就跟这个男的……”
我一巴掌扇过去,他登时住了口,偏着头,白生生的半边脸上登时显出五个血红的手指头印子。
我恨得牙根儿痒痒,指着他的脸说,“你他妈给我马上滚。”
秦飞泫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摔上门就走了。
我在门口默默站了一小会儿,捏了捏有点发酸的鼻子,转身冲卓越挤了个笑,“不好意思啊卓总,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让您看笑话了。”
卓越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听见我这话才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走到门口看了我一眼,低头说了句,“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就走出门下楼了。
卓越走了以后,我傻傻地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想起来关门。忽然觉得特别累,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就关上灯回屋躺着了。
秦飞泫一晚上没回来,我也懒得给他打电话,他死在外面才好。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白眼狼,养了他十年,居然敢这样对我。和他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还起气得直哼哼。脑子里根有个投影仪似的,不停地放映秦飞泫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弄得我一上午跟人说话都没好气,惹得顾客都低声抱怨,“现在的小业务员啊,真是比老板还大牌儿。”
午休的时候我跑去洗水间用凉水狂泼了几下脸,脑子里那个投影仪才终于灭灯了。
下午回到办公室又看见小邵被思雨他们几个招呼着弄这弄那。我没心思管他,回柜默默处理自己手头的活。好不容易熬到快下班了,我绷着最后一根神经清完帐,恨不得飞回家躺着。一偏头瞅见小邵还在隔壁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一阵噼里啪啦,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还忙着呢,我先走了啊,你也快清清帐下班吧,这么努力想当行长啊。”
小邵在键盘上忙活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指头尖儿都微微颤抖着,我觉得不太对劲,忙弯下腰仔细地瞅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怎么了?”
小邵声音听起来都是虚脱的,“不对……帐不对。”
我一听一身冷汗也下来了,“不会不会,哪不对啊,你再好好算算。”
小邵茫然的对着屏幕,僵硬地摇摇头,“不对,我算了好几遍了,对不上。”
我也慌了,“那,那是哪里不对?错了多少?”
小邵费力地吞了口吐沫,转过头来看着我,“少了一张票,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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