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开始下山了,晚霞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留恋,这是黑暗来临前,光明最后一次展示它那迷人的光彩的时间。
看着下面老百姓和好多军人一起,忙着用沙袋把那道口子堵上,他们干的是热火朝天,可我却没有去帮忙。我用一块青油布轻轻地擦拭着冲锋手枪,站在北城楼上,仔细的听着城外一线天方向传来的枪炮声,此时那边的枪声已经小了不少。我暗自着急,更为那些跟随自己到这来报仇的兄弟担心。
小鬼头急冲冲地向我跑来,我身后那个通讯兵连忙对他摇了摇头,他这才自己的看我一眼,见我紧锁着眉头看着一线天方向,他轻轻地对我说:“大哥!只剩下一座酒楼还没拿下来,小鬼子的指挥部就在那里,现在他们拒绝投降,估计是打算等鬼子援军过来。三个团长为到底打还是不打这座酒楼而激烈的争论着,你快去看看吧!”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到小鬼头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他那机灵劲儿已经被一种淡淡地忧虑而取代了,我心里叹了口气:叫他去杀了那个小孩子,我到底有没有做错?他现在的这种眼神,是成熟的表现,还是——
没容我多想,突然,我本能地感觉到可怕的一种寂静,那是一种仿佛亡灵在内心呼唤的寂静,我猛地转身看着一线天方向,不错!再也没有枪声传来了。
“城内的老百姓都控制起来了吗?鬼子和汉奸的财务都封存了吗?城外的日本侨民都找回来了吗?”我抽出冲锋手枪,边把冲锋手枪的弹匣压上膛边问。
“都控制起来了,就在那个鬼子训练的小广场中。城外的侨民嘛——有好些人都受了伤,我们的救护人员正在医救。”小鬼头有些奇怪我怎么问他这个。
“有多少人?确认哪些是汉奸哪些是商人了吗?找到那个杀害大彪的张云了吗?老子要亲手剥了他的皮做鼓。”我心情很不好,咬牙切齿的看着小鬼头说。
“按你的吩咐,除去老人妇女和孩子外,差不多有四千多人。我们还没来得及清查他们的职业,所以还不清楚。现在都由54师389团田团长的一个连控制着,他们正在和当地游击队一起清查着,估计再有个吧小时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叫他们都给老子看紧了,要是让张云溜掉的话,我让他们来尝尝剥皮刮骨的滋味。”
“是!”
我快速的点了下头,向通讯兵急促的说:“你带几个麻利点的兄弟往一线天的方向去探探路,记住,不可和鬼子干仗,免得打草惊蛇了。要把一线天的准确消息尽快的传回来,懂吗?”
“明白!”看着通讯兵向远处跑去后,我回过头来,就像在跟亲人诀别似的向一线天的方向看了眼,猛地一咬牙,带着小鬼头就向下面城墙被炸掉口子的地方跑去,见一名连长正指挥大家扛沙袋,我没时间和他废话:“让弟兄们都不要扛沙袋了,趁还有点时间,让大家休息一下,准备战斗。叫老百姓立即进山去躲起来,给所有自愿参加战斗的青壮年,发枪和子弹。快去!鬼子的援兵过会儿就会到。”
说完我就转身向城内跑去,连那名连长向我敬礼都没时间回礼。
“小鬼头,给老子精神着点,你这样子让老子特想揍你,快点跑,前面带路。”我跑到一个十字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只得回头对小鬼头吼着。
满目沧仪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已经死亡的双方士兵,时间紧迫,没有人会在另一场可能会更加激烈的战斗前,不抓紧休息,而来给这些死难的士兵来收尸的。我边皱着眉头从这些可敬的士兵身边跑过,尽量让自己的鞋子不碰到他们,尽量不去想他们是为什么来参加这场残酷的战斗,可是,不论我怎么样无视着他们,我脑海中始终有他们的影子在闪现,越往城市中心跑,尸体越多,淤红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可见这场战斗是何等的激烈。
四分多钟的路程,我只用了三分钟就跑过了。到了那处四层楼的大酒楼,酒楼正处于安县城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东南面,是清朝时期修建的老式砖瓦房。按说这种三面攻一面的地形,加上有上百名狙击手环部在其周围进行精确狙击,应该很容易就打下来的啊!真不知道那几个团长还要争论到什么时候,把时间白白地浪费掉。
临时指挥所设在离那酒楼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在踏进门前,我专门看了看酒楼周围的情况,见街道上都被我军士兵用几张门板和桌子围成了一个临时的环行工事,士兵们不分颜色的蹲在里面,阴深深地机枪或步枪被架在上面,原本杀红了眼的士兵们露出脑袋,各个紧握着枪,死死地盯着那栋大酒楼不放,专等着‘开枪’的命令。
“炮兵在什么位置?”我向小鬼头问。
“在西北面,从我们这,刚好看不到他们的位置。大哥,该进去了。”小鬼头立即回答,然后又好心的提醒时间不多了。
我没理他,反而抬头向四周高地搜寻起来,在街道二楼处,有几挺机枪和狙击手混合在一起。我又向四周三楼看去,终于发现了一个狙击手正潜伏在那酒楼斜对面三楼的一处破石墙后面,要不是我本身就是狙击手,知道哪些地形有利于掩藏,还绝对发现不了这小子。又向那些有利于隐藏和狙击的好位置看了看,又看到好几名兄弟。我放心的向门口一个还在举手敬礼的士兵问:“这样梯字混合配制的部署,真是面面俱到,是谁安排的?”
“报告长官!是王团长安排的。”
真没想到,那个尖嘴猴腮,一脸欠揍样的家伙还有这等本事,先前我到是小看他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快步向里面走去,刚穿过前面的大厅,就听见了扬团长那厚重的声音:“按你们的攻击方案,那不叫进攻,那等于是捆着士兵的双手让他们去自杀,我坚决反对你们的意见,我——”
“那照你的方法,我们几炮打过去,鬼子是完蛋了,可我们就没有人质在手了,后面鬼子援军过来,我们怎么去为自己赢得时间。”田团长的声音也不小。
“好了,好了,两位仁兄,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一点点小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呢?还是等李团长过来再说吧,毕竟他是这次打安县的发起人,让他决定最好。都消消气,消消气……”王团长很会做人的打着圆场,可他不知道,我在外面正暗自骂他老娘了。
我知道,扬团长这次打安县,对于没有按约定时间赶到的那两人很气愤,让他的团先前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来又参加了主攻,我从小鬼头那得知,扬团长带领的那个团,这次打安县城,表现十分让人敬佩,可代价也是巨大的,全团2800人,现在只剩下1700多人了(不算罗营长那一营的人),这还是把那些负伤的八路军战士一起算在内的,这个团都快被打残了,看着如手足一样的兄弟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地倒下,要是换了我的话,我现在绝对不会遵守什么军纪法规和别人在这儿磨牙,老子绝对火冒三丈的跳起来,命令炮兵开炮,轰死他个狗日的鬼子,谁敢挡老子,老子就宰了谁,天王老子来了都没商量的余地。
而王-田两位团长的意思我也明白,先前的鬼子俘虏,大多被守城的鬼子给打死了,剩下的那二三十个,是我和八路军共同俘获的,他俩绝对不好意思向我要俘虏,所以也想抓个大点的鬼子军官,那样一来,他们肩上现在所扛的军衔就得换换了,说白了,他俩不把手下当人看,拿手下的命去换取更高的职位。真想知道,他俩怎么看待就快到来的鬼子援兵。火都要烧到屁股上了,还不忘升官发财,这种人真该死。
我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整了整狙击手专用的野战服,然后猛地大声咳嗽了一声,在慢慢地穿过那条碎石铺成的小道,来到三人所在的简陋房间内。
扬团长是满脸的气愤的坐在椅子上,满怀希望的看着我,田团长有点心虚的不敢和我对视,而王团长却双手按在大圆桌子的地图上抬头看着我,那表情,就好象他正忙的不可开交一样,没有一点使坏的意思,看得我特佩服他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
我可没时间和他们磨牙,边向大圆桌子走去边直接的说:“三位大哥刚才的话,小弟来时正好听了点,既然三位大哥让小弟我来指挥这次的战斗,那小弟就厚颜了。”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指着地图上一线天的方向说:“我刚刚发现了一线天的方向,没有枪声了,估计鬼子已经突破那道防线。扬大哥你先别激动,鬼子只是突破,罗营长上一线天防守时,我命令过他:如战斗吃紧,就赶紧向安县城内撤退,想来,他已经向我们这边撤退,或者向深山老林里撤退了。放心,吉人自有天福。”
在我的安慰声中,扬大哥紧握着拳头,无声地慢慢坐下,只是嘴唇正在微微地颤抖,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痛心疾首的神色让人不忍相看。
我有些气愤的指着地图说:“估计还有二十分钟鬼子就可到达城下,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为酒楼上那些鬼子的问题,而浪费时间和兵力。所以,我认为应该对他们开炮,炸死这些狗日的鬼子和汉奸。”
“可是——?”
“时间不等人,就这么办吧,后果由我一力承担。”我一看王团长要反对,立即大声的打断他下面的话,眯着眼严肃的看着王团长。
也许是我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起了作用吧,王团张轻轻地叹了口气,稍稍的点了下头。我立即对外面等着的小鬼头喊道:“小鬼头!去!命令炮兵开炮,如果有个别的小鬼子逃了出来,在不伤害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活捉。”
“是!”小鬼头在外面大声的回答。
“轰!轰!……”
没过一分钟,接连响起了十六声炮弹爆炸声,连一百多米外的我们,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和刺耳的炮弹‘开花’的声响,从房顶上落下了老厚一层灰,落得我们四人一身都是。
“哈!哈!……”扬大哥带着解气的神色,指着我笑。我一摸头顶,满头都是灰,再看看另外几人,都一个样,灰头土脸的,各个都跟灰熊一样,灰色中,有两盏‘灯泡’在一闪一闪地,十分搞笑,我也指着他们三人大笑起来。一时,四人对笑了起来。只是王团长笑的有点不自然,我知道,他那是放不下他的前程。
“走!走!走!几位大哥,都到外面去看看小钢炮的威力是怎么样的。请!”四人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我一把拉住扬团长的手就往外走。
我们四人走到外面一看,好家伙!整个大楼都坍塌了。酒楼四周都是灰蒙蒙地一片,我们只能隐约看见那栋四层高的房子不见了,地上,到处都是残手断腿,斑斑血迹染红了那堵侧面面对着我们的破墙上,墙下,有几个鬼子在那忍不住的轻声痛呼。
我接过小鬼头递来的望远镜,有些解气的望向那堵破墙,一条拖的几米长的鲜红血迹吸引了我的视线,血迹上面还有几条长长地肠子在向前移动,一些小块的碎肉散乱的洒落在上面,顺着血迹找到源头,只见一个下半身被齐腰炸断的鬼子兵,正个脸都被熏黑了,他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向那堵破墙上爬去,他那麻木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面对死亡的恐惧,看的我都有些不忍心了,对小鬼头轻声的说:“叫个翻译去喊话,让那些鬼子投降,我们将给予他们一个勇士应得的待遇。”
“对面的日本士兵听着,作为一名勇士,你们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已经能毫无愧疚的回家了。我们长官要求你们立即投降,我方将保证给予你们一个勇士所应得的待遇,让你们能活着回到自己的故乡……”
安静!诡异般的安静,没有一名活着的鬼子投降。
“叫士兵上去,给他们一枪。作为一名值得敬佩的对手,能让他们不在这种痛苦中安息,也是对他们和我们自己的尊敬。”我放下望远镜,看着那片灰色中闪现出来的红色,头也不回的对小鬼头平静地说。
二十名接到命令的士兵小心的向残破的地方小心前行,很快就传来了十几声零乱的枪声,我们都无声的听着。
“走吧,我们进屋去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吧!”扬团长黯然的说,说完就自己先进屋去了,我们几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是相互看了眼后,就跟着扬团长进屋了。
四人看着地图,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我先说了:“几位大哥,兄弟所带的部队,最擅长的就是在野外打鬼子,活动空间越大越好,所以兄弟想带着手下的弟兄到野外去活动,扰乱鬼子的部署和狙杀鬼子炮兵阵地上的炮手,不知道几位大哥同意吗?”
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相互看了眼,谁都是一副有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意思,我突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是想问‘我走后,谁来指挥剩下的兵力防守县城?’这不奇怪,这次打安县的战斗,扬团长他们本来早就想拔掉这颗安插在自己防守区域中心的‘钉子’,所以扬团长自己很主动的就来帮忙;而另两为团长,一来是想捞点好处,二来就是我用戴笠招牌去请他们的上级出兵,他们不得不给点面子,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来;而我是这次打安县的发起人,所以正好从两者间得利,他们这才勉为其难的让我指挥,现在我走了,他们三人间的配合嘛——嘿!嘿!
“三位大哥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看,鬼子仗着自己的武器比我们先进,弹药比我们充足,历来就看不起我们,都是娇纵惯了的主,从鬼子现在来的方向,很可能会直接攻打正面面对他们的北门。先前扬团长的人损失过大,已经不利于在防守北门了,就请王大哥防守北门,在从田大哥的团里抽调出一个营来配合防守北门;田大哥的389团负责西面,扬大哥负责东面和南面,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和炮兵,作为后备力量,哪方面吃紧就往哪方面增援,不知道几位大哥对这样的安排有何看法?”我指着地图连续的说。
“北面作为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很吃紧,应该把炮兵向北门靠近点,这样——”田团长立即接话道。
“报告!”就在这个时候,小鬼头在外面大声的喊了声报告。
“进来!什么事?”我很不习惯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会议的进行,不快的道。
小鬼头一进门就向我们几人敬礼,然后兴奋的大声说:“报告几位长官,刚刚通讯兵通过无线电传回来的消息,鬼子的增援部队突然向彭县城方向撤退了,我方的观察人员正在进行跟踪,这是电文。”
还没等我接过电文,扬团长激动的一把抢过电文,看了看后,眼中闪着泪花对天大笑起来。
我是最后一位看到电文的,看着上面的写着‘战斗激烈……鬼子败退’等等字样,我心里也高兴,就跟失而复得到某样宝贵的东西一样高兴。
“派出所有哨兵,把安县城方圆五十里的各条路口都给我安排上暗哨,免得这是鬼子的诡计,去吧!”我兴奋的对小鬼头小道。
“等一下,再叫炊事人员多杀几头猪,不够就到老百姓家中去买,今晚要好好的犒赏三军。”扬大哥高兴的对叫住了小鬼头。
“几位大哥,是不是到了去和汉奸们算算老帐的时候了。哈!哈!哈!……请!请!”我笑着转身对三人说。
“对!是时候了。”三人同时点头说。
可惜,他们没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