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小小的自己仿佛在照片里动了起来,怔忡间,她脚背一疼,不由痛呼出声,回过神,发觉是手松了,书砸在了脚上。陆维钧抬头一看,见她神色不大对,走过来问道:“若初,怎么了?”
林若初把照片递给他,抿了抿嘴,轻声道:“为什么你叔叔的书里会有我小时候的照片?”
陆维钧看了照片里粉嘟嘟的女娃娃一眼,又看了看她,心底也开始狐疑。他弯腰拾起书,抖了抖,没有别的照片。
“脚砸伤没?”
她摇了摇头。
陆维钧又看了看照片,眉头渐渐皱起。照片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到他三叔陆诩这里来的,除非他早就认识林知闲或者景如画。
他翻过照片,只见背面有几行钢笔楷书,墨迹已经有些褪色了,正是陆诩的笔迹。陆诩平日写字很快,一般都是写的行书,这样认认真真的用楷书写字,极为少见。陆维钧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一九八x年十一月三日,再见若初,玉雪可爱,健康活泼,遥想去年九月出生之时气息奄奄之状,庆幸之余,不由后怕。愿上天保佑我的若初平安喜乐一生。
陆维钧不由得皱起眉,如果陆诩和林家过从甚密,为何他自小没听过林家的事?如果关系普通,为什么他又会在照片背后珍重留言?
林若初从他手里抽出照片,看了上面的字,也愣了:“这是你三叔写的?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出生时差点养不活的事?”
陆维钧抿紧唇,良久,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三叔竟然和你家有渊源……”
林若初转身抱下很多书,一本一本的找,却再没发现照片,陆维钧轻轻一叹,从后面抱住她道:“若初,这样瞎找不是办法,我去调查,你回去问问你爸爸,不是更容易?”
林若初摩挲着书本的封皮,喃喃道:“问?我觉得这不是随便能问的,如果交情那么好,为什么我爸爸从来没告诉过我,我家竟然有个这么有背景的故人?”她又把照片背后的字看了一遍,指着上面某处道,“我的若初……他应该很喜欢我,可是,为什么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为什么爸爸没有告诉我,有一个叔叔对我好呢?还有,你也说了,你都不知道你三叔和我家的事……对了,你三叔结过婚,听说有个女儿?”
陆维钧点头:“陆海渝,我妹妹,在国外留学,耶鲁法学院读书,今年十八。”
“海渝?哪两个字?”
他贴在她耳边低语:“海枯石烂,两情不渝。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
她脸颊倏地一红,静了静,开口道:“这样一说,你三叔和你三婶感情很好。”
陆维钧抚着她的脸:“三婶也算苦尽甘来,她喜欢我三叔整整七年,终于修成正果。三叔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既然你三叔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多东西都留给你了呢?”
陆维钧微笑:“海渝对经商毫无兴趣,再说,肯定也没有亏了她的。”
“这样说来,你三叔把你当亲儿子呢,这么疼你,你都不知道他和我家的关系……”林若初低下头轻轻说道,“爸爸,还有你们陆家,都瞒着什么呢?”她回忆着唯一一次与陆家长辈的交流,那是她给秦风打电话,却被陆谦接了,陆谦的态度虽然礼貌,却透出对她的排斥来,这其中除了觉得她和陆家三个晚辈纠缠不清很可耻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牵扯到上一代的过节?
她这样一想,忽的回忆起一事,扭头看着陆维钧道:“维钧,楚将军认识我妈……感觉也很熟的样子。我问过爸爸,他没说什么,妈妈的事……我也不敢多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她咬住嘴唇,停了停,又道,“妈妈以前和一个有钱的神秘人走了,我……我想搞清楚……”
陆维钧摸摸她的头:“好,我尽力,只是你不要太急,长辈既然都瞒着,肯定有他们的原因,我也不能直接去问,所以会花一点时间。”
林若初点点头,又问:“我还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照片,可以给我看看你三叔的相册吗?”
陆维钧温言道:“都放在北京老宅里。”
林若初“唔”了一声,面上难掩失望,继续在书架上翻找,陆维钧知道她心念念母亲的事,也不阻止,一边帮她翻,一边说:“三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存在呢?最好就在你那么点大的时候就抱到我面前,咱们可以少走多少弯路。”
“去你的,你和那么多女孩子一起长大,可是到后来都不喜欢。”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揽住她肩膀,认真道:“你不一样。”
“楚维维说你小时候可不带小女孩玩,那次楚骁把她带来一起,你还有意见,说女的麻烦,她一下就哭了,楚骁为此和你打了一架……”
“我会带你玩。”
她撇撇嘴:“哼。”
“今后都带你玩。”他在她耳朵上亲了下。
她做出不稀罕的样子,可是唇角还是禁不住往上扬起。
书被一本一本的拿下又放回去,林若初翻了很久,终于又找到一张。枫树之下,一个俊美的男人正把小小的她高高举起,她双臂张开,笑得欢畅,头发乱蓬蓬的,被阳光一照,仿佛金色的雾,景如画站在他旁边,温柔的笑着。
“这是你三叔?”
陆维钧点头,脸上浮出微笑,又渐渐转为惆怅:“爸以前在部队,转业之前很少回家,他也不想回家,和妈的关系几乎只是政治上的合作,如果没有我,估计也早散了……有时候爷爷会把我带过去看看他。我和三叔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懂事之前,基本都是他在带我。可惜,那次高速公路连环车祸,他……”
林若初抱住他:“维钧……”
陆维钧敛去眼中的伤感,看着照片里的她,伸手去摸那张小小的脸:“三叔看来真的很疼你,怎么,后来都没联系过了?”
林若初点头,把照片翻过来,背面依然有字:若初很聪明,会叫叔叔了,如果她叫……
后面的字迹被像是泪痕一样的水迹给晕开,辨认不出。
陆维钧把照片收好,又把书一本一本放回去,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椅子前,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说道:“好了,这样也看不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来龙去脉,你我两家的渊源,还有你妈妈的事情,我都努力给你打探清楚,好不好?既然你爸爸身体不大好,你就先别多问了,毕竟,那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为伤心的事。”
如今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林若初闭了闭眼,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他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舌尖吻了许久才放开,拥着她继续处理公务。
十一点的样子,陆维钧拉着她出了门,沿着山路缓缓往古镇走,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枫叶撒过来,仿佛在两人身上布满碎金子,风一动,金斑也跟着动起来,就像一只只蝴蝶振翅欲飞。林若初曾经和他出行都是车接车送,难得和他这样缓缓漫步,不由得拉紧他的手,闭上眼,感觉眼前有叶片阴影不停掠过。陆维钧低头看着她,枫叶的红映在她脸上,更添了一分妩媚,这妩媚之中,又透出几分天真来。他忽的想起她的曾经,以前在学校,她是不是也拉着陆桓之的手,闭着眼睛慢慢走,把所有的方向感都交予对方手上?
这么好的女孩,陆桓之又是怎样狠得下心,对她如此绝情,还百般诋毁?
她现在笑得那么轻松,在他面前展露她活泼调皮的一面,再不沉闷,是不是因为她真的决定放下曾经的伤害,安安心心的和他在一起了?
他忍不住微微躬身,把她圈在怀里,低喃道:“若初……”
她在他鞋尖踩了一脚,一扭身跑开,他笑了,她越来越放肆,不过,他本就欠她那么多,即使把她纵容上天了也心甘情愿。
整个下午便在古镇和山路上耗尽,傍晚,两人在镇上买了点菜回去,吃饭,睡觉,周日依然这样亲热又平静的度过,把林若初送上回w市的动车的时候,陆维钧还觉得有些恍惚,这两天快得仿佛弹指一瞬间。
子弹头列车在面前呼隆隆远去,陆维钧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脸上的温柔之色渐渐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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