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曦道:“在下司城玄曦,上午曾经来过,和云老先生有约,可否通报一声?”
那家丁还认得他,道:“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这家丁走了,另一个家丁还在,司城玄曦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件事?”
那家丁抱拳道:“公子客气了,请讲!”
司城玄曦微笑:“刚才进府的那位丰姿翩然,谦谦如玉的公子,可也是云老先生的贵客么?”
听到自家王爷问出这个问题,莫朗也明白过来,他这是在确定,王妃是不是云家少爷云霄,他不知道自己昨夜夜探时已经见过王妃,还恐王妃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巧合。
其实莫朗也有些不确定,如果王妃是云霄,事情很简单。可如果王妃不是云霄,还另有一个云霄公子,而王妃与他关系匪浅,那,那可怎么办啊?莫朗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家丁笑了笑,语气中满透着骄傲和敬意,道:“那是我家少爷!”
司城玄曦道:“哦,你家少爷?莫非就是名满天下的云霄公子?”
那家丁笑着,与有荣焉地道:“正是。”
有了家丁的这番话,莫朗又开始挠头了,昨夜他是闹了多大一个乌龙啊,他拿剑指着王妃,还对着王妃立下誓,说要杀了云霄公子。还以为王妃移情别恋,还当面骂了她,这个,以下犯上,是要领多少棍来的?
莫朗的脸色有些发黑,两百棍,他的屁股岂不是要被打烂?
可是,又一想,王爷找到王妃,从此就不用再江湖奔波,餐风露宿,他这两百棍又算得了什么?
从家丁口中得到证实之后,司城玄曦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云老爷子看他的眼神会透着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与关切,那样殷殷,那样恳切,云老爷子的心里,是愿意接受他的么?
但是,他又忐忑起来,宵露不想见他啊。
先前通报的家丁回来,对司城玄曦道:“司城先生,我家老爷有请!请随我来!”
司城玄曦道:“有劳!”他回头看了踯躅的莫朗一眼,对他的迟疑虽然生出几分疑惑,却没有多说。莫朗硬着头皮跟上。
这次见面的地方不在前厅,家丁把司城玄曦领进院子后,华溪来迎,引着他往后院走,走到左偏院去,华溪却对着莫朗笑了笑。
莫朗会意,道:“公子,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司城玄曦点头道:“也好!”
华溪微笑着带了司城玄曦绕过左偏院,再走了几十米,便到了一个精舍之中,精舍里有一面书墙,云重山站在桌前,桌面上摊开着一幅画,他正看着那幅画,若有所思。
华溪道:“老爷,司城公子到了!”
云重山回头,亲切一笑,道:“失礼失礼,司城公子请坐!”
华溪退了出去,司城玄曦看到精舍中只有云重山和他,倒也并没有感觉拘束,走过去对着云重山恭敬地跪了下去,叫道:“爷爷!”
云重山淡淡一笑,避开半步,没有受他的礼。
司城玄曦大礼行过之后,自行站了起来,不卑不亢,不焦不燥,好像刚才这一礼是最正常普通不过,又好像没有看见云重山的避开。
云重山目光深邃如湖,道:“你既然这么叫我,那你知道霄儿的身份了?”
司城玄曦道:“上午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就在府外等候,刚才,亲眼看见宵露回来!”
云重山淡然一笑,道:“或者,你叫她云霄更好一点!”
司城玄曦深敛的眼神中现出一丝苦笑,一个名字,看似简单,却透着很多信息。蓝宵露,云霄,明明是一个人,但是,不同的名字代表的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身份代表的是不同的态度。
云重山是在提醒他,现在的云霄,已经不是当年的蓝宵露了。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心,已经不是了。
他明白,以前的蓝宵露,到底脱不开蓝家的影子,更脱不开被他毁去名节之后那狼藉的名声,那个蓝宵露是卑微的,苦痛的,无奈的。一道圣旨,她就得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命难违,夫命难违,她只能苦苦坚持,苦苦奋战,才以路三的身份,另外辟出一片天来;
可是现在的云霄,已经没有了那些桎梏,她是赫赫有名的云家商号少主,她是风神如玉云霄公子,她是商场游刃有余的一只灵狐,她是天下人人艳羡的千金之身。
她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
以前的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左右不了别人来改变她的生活。
现在的她,却已经把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控在自己的手中,再也不会有人能改变她的生活。他不行,端木长安不行,蓝成宣不行,东夏皇帝也不行。
她不再属于他,也不再属于东夏。
她属于云家,坐拥天下三成财富的云家。
她有一个疼爱她的爷爷,一个深不可测,能凭空造出一个商业王国来的爷爷。
司城玄曦的出身已经很优秀了,他的经历也算很传奇了,但蓝宵露似乎更优秀,更传奇。
一个名字的改变,改变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司城玄曦懂,不过,他心中并没有懊丧的感觉。她能免受颠沛流离之苦,能在爷爷的呵护下不受人欺负,不受伤害,他应该替她高兴。虽然这样一来,他离她更远了。
司城玄曦道:“是,爷爷!”
云重山呵呵一笑,道:“爷爷这两个字,我也不敢轻易应承,他日你问过云霄之后再说吧。来来来,既然你来了,帮我看看这幅画!”
司城玄曦尽管此时满心都在云霄身上,却也不能拒绝面前老人的邀请。云重山已经奖他引到书桌前,那一幅摊开的画,画的竟是东夏的京城。
画中的景色应是三月暮,京城琉璃白墙的禁宫,金碧辉煌的皇家园林,豪华大气的府院宅第,斑驳寒酸的民居,纵横的街巷如阡陌,房屋鳞次栉比,星罗棋布,人群如蚁,熙熙攘攘,街市热闹繁华。画面繁而不乱,严密紧凑,整幅画作气势宏大、构图严谨、笔法细致。
司城玄曦脸现惊讶,道:“这建筑屋宇,街市房屋,是东夏的京城,可是又不是现今的京城模样。看这画纸泛黄,墨浸入纸三分,这画应该有些有些年头了!”
云重山淡淡一笑,道:“能看出是何人手笔?”
司城玄曦凝神道:“画工深厚,技法严整,年代距今至少一百年,那应该是前朝或本朝初期。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应是前朝名士高子维所出!”
云重山点了点头,道:“高子维惊才绝艳,书画双绝,这画正是他所作!”他看着司城玄曦,道:“高子维一生作画不足十幅,独独这一幅虽是他的真迹,却没有名字。你觉得,应该取什么名字为好?”
司城玄曦道:“小子不敢妄言!”
“这儿也没有外人,不必拘泥!”
司城玄曦看着云重山意味深长的眼神,知道这是考较他来的。他一个当朝皇子,要评一个前朝名士所画的京城图,这京城,是前朝的京城,这街道,是前朝的街道,这百姓,也是前朝的百姓。
他道:“朝代更替,山河易主,一将功成万骨枯,繁华依旧,人面已改,万寿无疆终是梦。当年明月当年事,留与后代做点评!对着这图,也只叹一声山河依旧了。”
云重山哈哈一笑,道:“据说,高子维完成此画之时,也是喟不已,说今日京城繁华地,他日狐兔出没所,王侯将相,草民匹夫,终不免尘归尘,土归土,故而一时委决不下,不知道当取何名。你这山河依旧四个字,倒也应景!”
司城玄曦忙道:“小子胡言乱语,贻笑大方了。”
云重山捋须一笑,道:“山河易主,一将功成万骨枯,看你口气之中充满悲悯。可朝代更替,总是天道使然,人力无法回天!”
司城玄曦摇头:“朝代更替也许是天数,更多是人为。但凡为皇帝者,心中有百姓,励精图治,知人善用,远离奸佞;为臣者,精忠职守,上报君恩辅朝政,下体民情查冤狱。这天数,也是可以改变的。”
“哪有一家之天下?”云重山不以为然地道:“每一朝每一代,长的几百年,短的几十年,可见皇帝并不是一家的皇帝,天下,永远不可能是一家的天下!”
这话如果换了别人来问,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但云重山身份特殊,他既不属于东夏人,也不属于西启人,而且,他的财富是傲视任何一国的,说这话就没有什么不妥了。
“天下是不是一家统治不重要,但天下易主,苦的,是百姓!”司城玄曦皱了皱眉。
云重山道:“你说的对,战事一起,百姓命如蝼蚁,无力自主。”
司城玄曦想起东夏现在的现状,不由沉沉一叹,齐王与太子已经分庭抗礼,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若是东夏内乱,他国虎视眈眈,东夏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