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唉——”苏氏抹了一把泪,语气里无尽的心酸“还不是这屋里孤儿寡母的受别人欺负——”
夏子漓轻轻一愣,随即眼里有些黯然,看来,纵然是平民,不用为天下之事烦心,不用为权力欲望苦苦纠缠,但是,所谓的烦恼一样的存在,现实就是这样,争斗无处不在。
“是鹅自己过去的。狗蛋已经去追了。可是。鹅不听话…”狗蛋仿佛一提起更觉得委屈,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小手在脸上浑抹着,衣服的袖口都沾满了泪和鼻涕,湿哒哒的黏在一块。
蓉儿端了一锅鸡汤出来,走至夏子漓椅子旁边的矮几,眼睛一瞟上面,想看看那碗水梨汁有没有喝下,结果,一眼就看见碗被小孩子捧在手里,不满的撇了撇嘴,脸上有些沉,撅着嘴,将手中的鸡汤放下,就知道,小姐又给别人喝了,难为她忙了一个上午,真是的,小孩子太贪吃,大人在旁也不教教,明知道是给孕妇滋补的东西也不在旁阻止阻止。夏子漓轻轻抬头便看见蓉儿不满的神色,心下了然,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她摇头,蓉儿也知道夏子漓叫她别计较,可是心里还是愤愤的,小姐总是太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殊不知,人太善良有时候是会被欺负的,只不过小姐从小生在官宦之家,后来又嫁进燕王府,没有吃过穷人的苦头,所以,对平常人家的这些事,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
但是气归气,把小姐照顾好是她的责任,又回头看了那小孩手中的碗,精致的白瓷碗已经被黏上了一层脏脏的黏黏的东西,看起来黑黢黢的很恶心,赌气一横,不要了,那样脏的碗怎么给小姐盛东西吃,就算洗干净了,也觉得不舒服,若不是还顾着夏子漓的面子,她现在很想发火。
夏子漓所有用的物品全部是京城派人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东西,那小孩手中的薄胚白瓷碗,是邢窑里烧出的上好的瓷器,一套价值上千两白银,小姐不知道是不识货,还是在富贵的生活里过的久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她根本不知道,夏子漓在王府用的东西起码比这好千百倍,也没引起过她任何的重视。
“奶娘,那碗就送你了,你可收好,还能卖几个钱呢——”
“蓉儿——”夏子漓忍不住皱起蛾眉轻斥,怎么能对奶娘这样说话呢,她知道,蓉儿一定是觉得奶娘纵容了孙儿喝了她端给他的那碗水梨汁,但是,那是她的主意,她怎么把怒火发给其他不相关的人呢,奶娘也算她半个亲人了,就算家穷也不能这样打趣人家。
奶娘明显还反应过来,蓉儿却又是俏皮的一笑,对着夏子漓做了个鬼脸便跑屋里去了。
随后又拿了副碗筷出来,将矮几上锅子的盖子揭开,一层白腾腾的烟带着一股香气弥漫开来。
蓉儿端着碗,一手小心翼翼的拿了勺子,舀了汤往碗里盛,锅子中间是一只很大的鸡,黄澄澄的,散发着香味,格外的诱人。
狗蛋两只眼睛从锅子揭开开始,就一直盯着那鸡,口水啪啪的往下掉。
“这是今天去市集上买的老母鸡,听说炖了给孕妇补身体最好,小姐多少喝点——”蓉儿盛满了一碗汤,掂了掂手,小心翼翼的递给夏子漓。
汤还有点烫,夏子漓轻轻接了吹着那上面的雾气,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那微微凸起的小腹,显得很小心,保护欲很强。
轻轻的吹凉了,喝了两口,旁边就是一顿狂吞口水的声音,还不停的打着咯,夏子漓有些惊诧的稍稍抬头,看见狗蛋两只眼睛如同黑葡萄般亮晶晶的,里面是垂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碗。
夏子漓看见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突然间喝不下去了,蓉儿一见,脸色有些糗,连忙招了狗蛋过去,狗蛋一见,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抱着碗急忙的跑过去,奶娘在一边瞧着,脸色有些讪。
拿着狗蛋手中的碗,蓉儿本来要舀汤给他,谁都知道营养在汤里,谁知狗蛋却一个劲的指着鸡
“肉。肉。狗蛋要吃肉…”
“狗蛋。过来,别不听话,那是给小姐熬的,你在旁边干什么,还不过来…”
奶娘急忙出声,看着自己的孙子没大没小,再怎么说,夏子漓也算她的主子,岂有奴才找主子要东西的理,再说,从夏子漓来了之后,明里暗里也接济了她不少,就算小姐不计较,但是当下人的要自觉才好。
奶娘一出口,蓉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狗蛋一见有吃的哪里会走,蓉儿本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凡是行事作风虽然乖张了点还是也通人情,那鸡本来炖的够烂,扯着鸡腿,用勺子就按着就扯下了一大块,给狗蛋放进碗里,狗蛋自然乐呵乐呵的拿着鸡腿跑到一边栅栏蹲在一角啃起来。
夏子漓见他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微微一笑,还哪里喝的下汤,便把碗放在一边了。
“好哇——正说我家的那只老母鸡怎么不见了。原来被是被你们偷了,一家人煮了躲在这里,悄悄的吃——”
本来静谧安宁的环境就这样被一道高亢的妖声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协同夏子漓定睛一看,一个穿着大红的绸料衣裳,绿色撒花裙的肥胖妇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栅栏旁边,狠狠地扯着狗蛋的耳朵,两张厚嘴唇因为说话的节奏一张一合,脸上的肥肉颤抖,头发不知道是汗还是擦了头油,紧紧的贴在头皮上,湿哒哒的黏在耳旁,看着恶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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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漓一看那头发忍不住的撑着扶手呕起来,连忙用手绢捂住嘴巴。
狗蛋在旁边整个耳朵被揪起来,连带着能把狗蛋瘦弱的身体扯起,小小的耳朵被那几根肥硕的手指用力掐的红红的,几乎渗要出血,整个小脸都扯歪了,哇哇的大哭,一看就知道那胖女人有多用力。
女人一边手用力掐耳朵,另一只手黑黢黢的指甲用力的掐着狗蛋脏兮兮的小脸,瞪着两只三角眼,一边嘴里大咧咧的骂着。
“叫你偷吃。叫你偷吃…”
狗蛋的阿婆见到这一幕,怎么肯依,连忙奔上前去,一把抢下刘大婶子手下的狗蛋牢牢护在怀里,死活的拼命纠在一起,仰着头哭诉
“刘大婶子。刘大婶子。这鸡不是你家的。你弄错了。弄错了。”
那刘大家的见苏氏不顾一切的冲过来,重重的扇了个耳刮子过去,苏氏年老,如果受的起着这一耳光,嘴角都打出了血,也顾不得其他,只死死的拽住刘大家的手,怕她再打狗蛋,一时间,刘大家的不得不停下来,瞪了眼,将手从苏氏的手里抽出来,双手叉腰,拉起粗狂的大嗓门狠狠骂道:
“该死的老东西,弄错了?怎么会弄错,明明是我家的母鸡,我们家下蛋的七个母鸡,现在只有六个,你还抵死不认账是不是,不认账,我们去找谭老爷主持公道,我要拉你报官——”
苏氏当然知道她说的谭老爷就是镇上东面那座大宅子的谭员外,七老八十了,身体还硬朗的很,年纪大却十分好色,目前为止已经娶了三十多房姬妾,那三十房是去年才纳进去的,就是刘大家的那幺女,才十六岁,长的水灵灵的倒是有些姿色,现在是谭大老爷房里的新宠加独宠,那刘大家的就是仗着自己的谭老爷的亲家整天在村子里作威作福,说东家撵西家,别人都懒得理她,唯独着苏氏一家两妇人加上一孩子长期在里,家里没什么男丁,也没人撑腰,就变成了经常被欺负的对象。
报官,她们就输定了,苏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喂,你说什么呢,谁偷你的鸡了,你真着眼睛说瞎话吧,当心舌头上长丁子——”蓉儿在一旁一见着阵势就来了劲,她从小长在大府人家,何曾把这些小乡小民的放在眼里,一听到别人冤枉她那鸡是偷的,这火一上来怎么咽的下去——
“你个死丫头从哪冒出来你。居然敢咒我——”刘大家的一听气的眉毛炸起,有谭老爷撑腰,怕什么啊,这山水镇有谁强大的过谭老爷去。
腰身一挺,两道弯眉毛一挑,挺着肉肉的大胸脯,走到蓉儿面前,趾高气扬道“下流的小娼妇儿,知道姑奶奶是谁么,今天你们偷了这鸡必须给我换回来,否则,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哼”
摆了摆肥臀,刘大家的满足将手朝腰上一插,就着两步上前。
蓉儿听到这话却转了脸笑嘻嘻的迎上去“哎哟,我说刘大婶子,你说这鸡它实在不好分辨,你说是你家的,但是这鸡的确是我从市集上买回来的,不如这样,这鸡毛还在后面,只要刘大婶子说出你家丢的这鸡毛的颜色,如果婶子说的对了,不管是不是你的我今天都赔银子给你,若是说错了,那就说明的确不是婶子的鸡,这理到了衙门也说的通,婶子,你说是不是——”
那刘大婶子突然被这蓉儿的一番话绕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经事的小丫头嘴里的道理倒是一大串,她根本就没有丢鸡,只是找到机会想要折辱一下苏家罢了,此时,见到这小丫头如此牙尖嘴利,倒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怎么样,刘大婶子。你家鸡到底是什么颜色,想好了说出来我带你去后面看看——”
蓉儿笑的欢快,夏子漓坐在藤椅里懒懒的听,也不开口,唇角弯曲,扯起一丝轻笑,她知道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应付的来,午后的阳光白花花的,那刘大家的也没注意这旁边还坐了个人。
那刘大家的顿了顿,眼一横,语气一软,顿时没有底气“当然是黄色…”一般的老母鸡都是黄色的。
“刘大婶子可想好了,确定是黄色么——”蓉儿依然笑嘻嘻的模样,这样子,无辜的模样,却让人生不了气。
让她确定,才不能找机会反悔。
这时苏氏也抱着狗蛋起来了,狗蛋在苏氏的怀里瑟瑟发抖
“是黄色——”刘大家的佯装镇定,一口咬紧。
“哦。”蓉儿故意的哦了一声,两步走过去,轻轻说道“那可真不巧了…我买回来那只鸡是黑色。”
黑色。刘大家的脸唰的一下子变色,刚刚的嚣张一下子不见了“现在鸡毛在后面呢,是否要蓉儿带路去看看,免得婶子不放心——”蓉儿故意说的委屈,好像颇有其事
“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回去再数数看。”
蓉儿站在不远处不停的给夏子漓挤眉弄眼,夏子漓知道她在耍着小诡计,也一笑置之,不戳破,故意纵着她
“那婶子不去后面看看么”蓉儿捂着嘴偷笑,故意如此说,却见刘大家的已经转了身,又急忙在后面加了一句“那婶子回去好好数数,下次可别再这么心慌慌的跑来了——”
刘大家拖着胖墩墩的身材回返,一听见这话就知道这蹄子是故意奚落她,牙齿恨恨一咬。
也没看脚下,突然脚踩在一块大鹅卵石上,踩滑了,‘嘭’的一声笨重的身体直直栽倒在地上,放出巨大的响声,后面立即快来一阵哄然的笑,那刘大家的更觉得颜面尽失,眼里的恨意更加明显,轻哼一声,努力从地方爬起来。
来日方长,她才不信,今天这面子讨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