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翎何时说过,朱二小姐推你姐姐下水了?”绾翎反问道,意味深长的语气,明显地点出了朱瑜的心虚。
是啊,绾翎的话里可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而且为了撇清干系,她还说明是因为朱氏姐妹吵架,所以她有意回避,对于事件原委并未看清楚。哪怕是在礼数上,这也是绝对值得称道的。
朱瑜被顶得一下子噎在了那里,许氏一看不对,立刻道:“孰是谁非的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词,刚才在场的,除了叶家二小姐,不是还有位叶家的堂小姐在吗?”
叶绾莀看众人的焦点突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禁一愣,转瞬之间,她心头已是千回百转思虑了无数。
本来她是要为朱瑜作证,是朱瑾将妹妹推下水的,而绾翎则是那个挑唆朱氏姐妹的居心不良者,借此坏了绾翎的名声,可是现在落水的却是朱瑾,那原计划就不能再继续了。
可叶绾莀又岂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刚才江夫人提出让绾翎作证时,她一下子就有了新的主意。那次朱瑾在锦衣阁外推绾翎的时候,她就在边上,知道两人关系不好,所以这次,她想,只要绾翎说是朱瑾自己掉进去的,那她就立刻出来指证,是朱瑜推朱瑾下去的,那绾翎还是会落下一个作伪证的名声。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绾翎竟然会帮着朱瑾说话,当然她也可以继续唱反调,但是就在刚才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消息,让她顿时觉得,朱瑾此人不能太得罪。
“方才我在跟我家堂妹说话,所以也没看清楚,隐约间,好像也听到那么一句半句的,什么不要推我……”叶绾莀故作为难地低着头,有些含糊其辞,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朱瑾肯定是被朱瑜给推下水的无疑了!
绾翎的目光扫过叶绾莀娇怯怯的侧脸,心道,这小白花果然厉害,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定是听说了有关朱瑾表哥的事。
朱瑾的娘是老来女,出生的时候侄子侄女都老大了,所以导致朱瑾的表亲们都比她大好多。她有个京城里的表哥,也是行伍出身,算起来还是振威将军的上官,现在在西山大营任职,近两年很得皇上信重。最重要的是,朱瑾这个表哥自己没孩子,把这个唯一的小表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知道她受委屈,能直接拎起长-枪跟朱将军干架!
“你……你胡说什么?”朱瑜没想到叶绾莀会这么说,明明前一刻还是自己的同盟,怎么现在就反口了。那句“不要推我”,明明是她为了诬陷朱瑾,故意喊的,现在倒成了指认自己的证据!
她本来就怀疑,就凭朱瑾那脑子,怎么都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诬陷她,那现在看来,搞不好就是叶绾莀她们串通好了,共同来对付她的!
朱瑜越想越生气,就在她忍不住想冲过去的时候,被许氏悄悄拉住了,揩了揩眼角的泪,抽泣道:“唉,咱们母女就是命苦,真有什么,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有话说不清。”
这是红果果地转移话题啊,有什么说不清的,根本就是许氏母女辩无可辩之下,故意装可怜的。可偏偏朱将军就是吃这一套,他固然还算是敬重朱夫人,可是在娇柔的许氏面前,他几乎是没有招架之力,现在见她哭诉,心中大为不忍。
“好了,你就快进去吧,免得生了病,回头再传染给瑜儿。”朱将军其实心里也有了点数,可他看着倔强的朱瑾,就是生不出怜惜来。于是就想帮着许氏和朱瑜,把今天这事给含糊过去算了。
朱瑾刚听到前头半句,心中还稍稍好过了些,可没想到,父亲根本不是关心她的身体,怕她得病也不过是,担心她会传染给朱瑜罢了!
她又伤心又愤恨之下,几欲呕出血来,她刚想抬头再次顶撞,却感觉到一旁有束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朝自己射了过来。她本能地抬头看去,却见到绾翎正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是啊,朱大小姐,你还是快回房吧,得了病可就不好了。”绾翎顺着朱将军的话说了一句,平静的眼底却透着无限深意,澄亮的眸子里更是映出朱瑾满面水渍、鬓发散乱的样子。
朱瑾不知是被自己的模样给打击到了,还是突然开了窍,只觉得脑中“哄”的一声响,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现在这样,不就是最柔弱不过的么?
“爹爹,我错了,娘至今病着毫无起色,我一时情急就口不择言与妹妹拌了几句嘴,都是我的错……”朱瑾扑到朱将军的脚下,用力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原本张扬的双眸和略显棱角的五官,此刻就好像柔成了一汪水。
朱将军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大女儿如此服软,果然一贯刚强的人,难得扮起柔弱来,会比那些天生柔弱的人,效果要好得多,他见朱瑾的头都磕红了,一下子软了心肠,扶起她来,叹气道:“瑾儿,快起来吧。”
“你装什么装,明明就是你自己跳进水里,还要陷害我的,还故意作出这副样子来骗取爹爹的怜惜!”朱瑜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爆发了。
每次她和朱瑾闹矛盾,无论谁对谁错,只要她哭诉两声,父亲绝对是站在她身边帮她的,何曾对朱瑾这样温言软语过?
“瑜儿!”许氏大为懊恼,她了解自己女儿,搞不好真就是她把朱瑾推下去的。好不容易局面扭转,此事就快要被揭过去了,可朱瑜这么一骂,现场气氛就又变了。
朱将军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他不是不清楚许氏母女平日里动的那些手脚,可只要无伤大雅,他愿意宠着、惯着,可今天的事,他相信朱瑾虽然霸道了些,可绝对没有这个心机,多半是朱瑜下的手,他本来想轻轻揭过就算了,没想到朱瑜却不懂得珍惜他的苦心,如此当众撒泼,他就是想包庇都实在说不过去了。
“原来妹妹做了错事,只要哭两声就好了,而姐姐跪下认错,反倒是装可怜。”江夫人头一个开口道,“今天这事姑且不论,当妹子的这么说自己的姐姐,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瑜儿,还不快向你姐姐认错!”朱将军碍不过面,只得对朱瑜道。
朱瑜这回是真哭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任性地叫道:“我不!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还要来害我!”
“妹妹,好了,你别说了,现在这么多人在呢,就当是姐姐自己跳下去的,跟妹妹没关系,姐姐向你认错了!”朱瑾哭着过去拽住朱瑜的手,哭着道歉,尖利的指甲在斗篷的掩盖下,狠狠地掐在了她手臂内侧的嫩肉上。
“你不要假惺惺……啊!你干什么?”朱瑜吃痛,一下子甩开朱瑾的手,把她推了个踉跄,正好摔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
朱瑾捂住手心,秀丽的五官痛苦地纠结了起来,绾翎站的位置离她最近,马上把她扶起来。
“天哪!”绾翎一声惊呼,暗中却悄悄地掰开朱瑾的手心,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些红色药粉。这种药粉遇血后即会化为液体,和血混合在一起,就会让伤口看起来严重数倍。
在场之人都看到了,朱瑾的手心划破了一长条,血珠子流到白嫩的手背上,显得触目惊心。
“朱瑜!”朱将军也被吓了一跳,他是真怒了,“快去请大夫,给大小姐治伤!”
“是她先掐我的!”朱瑜也有些害怕起来,可现在还有谁在意她的话呢?别人只看到,朱瑾忍着委屈向她道歉,她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还把朱瑾给推倒了。
朱瑜觉得自己快被冤枉死了,可她又不能当众把手臂给露出来!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呢,以前都是朱瑾吃了暗亏,有苦说不出的。
“堂堂将军府嫡长女,却要给一个平妻之女低三下四地认错,受了委屈只能往肚里咽,现在倒好,当众就被伤成这样,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定怎么样呢!”
“唉,没了亲娘的庇护,就是不一样啊。”这就是连着朱将军和许氏,也被议论进去了。
听到这些话,朱瑾的眼泪更是流得止都止不住,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成功了。原来,装可怜、耍心机也没有那么难,只是从前她不屑于去做,她觉得像自己母亲那样,才是真正的大家贵女的风采,但从今起,怕是不得不如此了。
“爹爹,叶小姐的医术就很好,让她给女儿看看就行了。”朱瑾虚弱地捂着手心道。
“那就麻烦叶小姐了。”朱将军说完,不顾许氏的哭诉哀求,拂袖而走,但是到了也没给许氏和朱瑜一丁点儿惩罚。
朱瑾看着父亲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失望,不过也不算什么,她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刚才是你害我掉进池塘的?”到了朱瑾房中,屏退众人后,她看着绾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