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父过誉了。”凌澈影拱手谦虚,转头看向绾翎的眼神就有些恍惚,多日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越加美好了,只觉得此刻胸中激荡,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出一句,“多日不见,叶姑娘可还别来无恙?”
“你可别夸他!”泊远侯这时指着儿子对叶景城道,“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我们当年的豪爽恣肆,公子姑娘的,见外就不说了,还如此酸腐!”
凌澈影眼中就透出几分落寞来,他也不想这么称呼绾翎的,但是刚才绾翎一来就叫他凌公子,他此刻若是过于亲近,岂非让绾翎难堪?何况那次……绾翎虽未明确拒绝他,但那疏离的态度,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绾翎低垂着头,只淡淡笑着并未说话,她曾答应过某人,除了亲兄长外,再不唤旁人“哥哥”,既然应下了,总还是要信守诺言的。
“哎,既然是年轻人的事,咱们这些老头子就不要管啦!”叶景城“哈哈”笑着,明显是在为绾翎解围,虽然他也觉得绾翎刚才的称呼有些见外了,但在他看来,大约也就是姑娘家比较腼腆,和凌澈影还不够相熟的缘故。
绾翎既然已经出来见过礼了,随后没多说几句也就告辞离开了。方才她过来时就注意到,叶绾滢并没有出现,想来是她已定了亲事,就不便再见外男了。可是父亲特意把她叫出来,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呢?
虽然兰若皇朝并不像前世的古代那样,女子的普遍婚龄并没有那么早,但是她毕竟已经及笄了,就算不急着成亲,可婚事也该定下了,想必这两年,叶景城和姜月灵都已经在为她打算了。
想到这方面,绾翎莫名有些烦躁,要是在前世,十几岁分明还是小孩子,哪里就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虽然以她的心理年龄来说,早就已经不小了,可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她的婚事究竟会怎样呢?
凌家父子用过午膳就回去了,绾翎看着桌上的一堆礼物,眼中划过一抹不耐,但想到那个温润的身影,又觉得自己有些迁怒旁人了,说话时语气就带了三分无奈,三分寥落:“把东西收起来吧。”
木兰照着绾翎的意思默默把东西收起来,眼神中尽是不解,垂下帘子退出后,正看到坐在窗边的胭脂,手里捧着本诗集,眸子却有些空洞,焦点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一个个的都想些什么呢?”木兰摇着头,轻声嘀咕着坐在了旁边,手里拿起绣棚,做着绣活儿随时等候绾翎的吩咐。
听到木兰这犹如长者一般的感叹声,胭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木兰姐,你是多大年纪了,口口声声叫我们小姑娘?”
“可不是?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好几年饭呢……”
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两个女孩子的说笑声,绾翎的心思倒是转到了别的上头,木兰的年龄的确是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她二十五的生辰了。
其实之前绾翎也就此事跟木兰谈过,可她却坚定地表示,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就打算陪着小姐一辈子。绾翎倒并不是觉得女子就一定得嫁人才行,可毕竟是这个时代……
就在这样淡淡的烦乱之中,没几天就到了正月十五。无论在哪个时代,元宵节大约都是倍受时人重视的盛大节日吧。
在这一天,不论男女老少,大多都不受限制,可以随意出入灯会赏灯猜谜凑热闹,即便是闺中的待嫁女子,只要身边带好侍卫保证安全,也完全可以出去,毕竟嫁了人就再难有这么自由的时候了。
“妹妹,你今儿这一身可真真是好看!”绾翎带着胭脂和木兰刚从正门出来,就见叶绾滢和叶景菡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叶绾滢笑盈盈地走过来,略略打量了绾翎一眼,眼中就透出赞赏来。
绾翎今天穿了一条杏黄色的襦裙,袖口绣了几朵枚红色的蔷薇,整个人清新淡雅中带着一丝丝的喜气,但又不会过分张扬。再看叶景菡和叶绾滢二人,也都是人比花娇,笑意盈然。
“倒是让姐姐和姑姑等了。”绾翎歉意一笑,就随众人一起上了马车。今天三人约好了一同在晚膳后出去看灯会,叶景城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侍卫暗中保护她们。
“京城果真是比锦州要繁华很多。”还在路上,叶景菡就已经忍不住了稍稍打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忍不住惊叹。
叶绾滢看起来要比叶景菡镇定很多,甚至有些见怪不怪,想必是在江南见足了世面,即便是京城的繁华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吧,只听她点头道:“天子脚下,比起锦州自然是热闹得多,而且因京城的地理位置,此处的气候也比锦州好得多,还在正月里,很多花儿却都已经开了。”
这倒的确是让绾翎很高兴的地方,京城气候温暖,雨水适中,物种也比锦州要丰富得多,正好师父给她的那本《毒医宝典》里,需要用到很多稀有的动植物,不管是培植药草还是试验医药,都会好很多。
“绾翎,你看那边的牡丹花灯,真是美极了!”叶景菡看到前方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拉着绾翎一起看,“锦州的灯会上可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花灯,前两年……”
绾翎随着叶景菡的示意看过去,的确是精巧绝伦,即便是在前世她也没见过做工这么精致的花灯,越是现代化,很多手工艺术就越是流失得厉害。
“额,绾翎,对不起……”绾翎原本正在欣赏花灯,却听叶景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十分抱歉地看着她。
绾翎这才想到,对啊,前两年,真正的叶绾翎还在尼姑庵里受罪呢,哪里有机会参加什么灯会?想必叶景菡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担心触到了她的伤心事。
“姑姑,那些都过去了,没什么的。”绾翎释然一笑,她本就是异世灵魂,即便是身体里原本带着的那些怨恨与不甘,也都在缪氏垮掉后,渐渐消散了开去。没想到叶绾滢却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绾翎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颤抖,只见她轻轻咬着嘴唇,面色苍白了几分,眼中盛满了愧意,“绾翎,前些年你受苦了,没想到缪氏会狠心至此,姐姐没能保护好你,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不得不说,看着叶绾滢这样子,绾翎真的能感觉到她的真心,真的相信她绝非虚情假意,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又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哪里有些不对,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叶绾滢到底是缪氏亲生女儿的缘故,让绾翎想到那个恶毒的女人就难以相信,母女俩的差距竟会有这么大。但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还是因为算计多了,就变得不再轻易相信人了?
“姐姐,我早就说过了,那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事,就再也别提了,从今往后我们只要是好姐妹,就永远都是亲姐妹。”绾翎暂且不去想别的,看着叶绾滢的眼睛真诚说道。
最后一句话听来有些饶舌,但绾翎却是说得极认真的,她相信,叶绾滢一定也听懂了。
不管缪氏对绾翎做过什么,也不管叶绾滢是谁的女儿,只要从今往后,她不做对不起绾翎的事,那她们就永远都是亲姐妹。否则,缪氏的下场,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是当然。”叶绾滢感受到握着的手掌有一抹微凉,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简单有力的四个字像是在表达着她的某种决心,清澈的眼眸在那一瞬间显得有些幽深,转瞬即恢复如常,一派姐妹情深。
叶景菡自然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她唇角带笑在旁愣了一会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就兴奋地拉起两人的手,激动道:“灯会到了,我们赶快下去!”
等来到真正的灯会上,绾翎才不禁感慨,刚才一路上所见到的装饰花灯简直不值一提,再看眼前的这些,惟妙惟肖的百花绽放、仙人送福、五子登科等等,各种寓意吉祥的画面均被匠人的一双双巧手呈现在众人眼前,灯火在五彩斑斓的绢纸映衬下,构造出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哎,这不是叶小姐吗?”还没走几步,绾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耳熟的女音,抬头看去,竟是那天在码头上缠着颜离的女子。
来到京城后的这几天,绾翎虽然还没有出过门,并不十分了解京中各方面情形,但对于某些“格外出名”、“广为流传”的人和事,她还是多少知晓了一二。
兰若皇朝战神睿王,六殿下颜离,俊美无双、文武兼备,却也冷酷嗜血、残暴骇人,有关其身世更是流言纷繁,所以即便今年已到了二十一岁“高龄”,仍没有哪家的小姐敢不怕死地打他的主意。
但凡事总有异数,苏丞相家的长女苏映璇,就是这个异数。京中几乎无人不知,苏大小姐“不畏人言、勇猛追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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