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替程十一理去额边的落发,动作自然而亲昵,眼神温柔而亲切,程十一的心里总算是有所温暖,太后去世的痛,稍微得到了缓解。“娘明日便派人进府来给你多做几身衣服,可不能让外人以为我们看不起野王。”说完,还朝着程十一逗趣的笑了笑。
程十一朝着柳氏福了福身,“初摇知道了。”
阳光正好,程十一起了个大早,绕来绕去,倒是绕到了后院的一处马厩里。转身起走,突然又想去看看南宫倾城的千里马在相府里的待遇怎么样,她也确实不想呆在房间里一个劲的胡思乱想。来到尹相府已经有两天了,从红绣的嘴里多少听到了一些有关相府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她帮了红绣,这丫头现在对她言听计从,完全将她当成了救命恩人。可是相府里的八卦她完全没有兴趣,她只是想想一个办法进宫,时间过得越久,太后去世的真相就会越渺茫。太后的事,一定另有蹊跷,不查清楚,她怎么对得起太后,怎么对得起南宫景?
现在南宫景是不是很伤心呢?不过,也已经与她无关了,他身边会有云碧歌在旁边安慰,她的温柔可以融化他心时的伤。而且,她既然进了尹相府,背了尹初摇这个身份,那么,她与南宫倾城的婚事,便已经落实,不得有违了。
马厩里此时正歇着一个马倌,见得有人来,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飞速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还没开口,倒是先愣了愣神,因为眼前俨然是个生面孔。
心中一动,马倌不禁飞快地上下打量了程十一一番。
体态纤细,却并非是弱不禁风的样子,通身气息均匀绵长,眉目如画也一如传闻中的那样绝美倾城。又见身上一身精贵的好料子,想来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相爷收的那个庶小姐。对于程十一的来历,这些相府中的下人自然是了解不多的,只听说是相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虽然没什么雄厚的身家背景,而且身份尴尬,必然不受家里主子的待见。不过听说认了柳姨娘为亲娘,既然已经进了相爷府,又给了个身份,到底算是个主子,能够讨好还是要先讨好一番的。马倌心思通透,不敢怠慢,忙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小姐是要选马?”
程十一颔首。
马倌“哎”了一声,忙引她去了马厩最右侧,不费多会儿,便领了一匹通身枣红的高头大马来,热情道,“小姐,您看这匹马如何?”
程十一瞟了一眼。
眼前的枣红马鬃毛浓密柔顺,梳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杂乱,定然是长期精心照料的缘故。四肢修长,筋骨分明,马肚结实,肉满膘肥。枣红的毛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绚烂异常。
然而更难得的是,马镫和马鞍皆是以一水儿的汉白玉打造,外裹厚厚的云锦,可谓华丽富贵。
她平生最偏好的就是金玉古董,见到这个不免欢喜地眯着眼睛来,很是满
意。
忽然间,她的眼神突然定了定,眸底的笑意也收敛了一些。
马倌面上挂着笑,一心想得到几个赏钱,却只听得程十一却是摇了摇头,微微蹙眉,毫不客气地下了评语,“华而不实。”
马倌面色稍稍一僵于是拱手,似笑非笑道,“那小姐您请自己挑吧。”
这匹马品相好,资质优,通身更是没有一丝杂色,可谓是马厩里的上上选,虽然不敢夸口是天下第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可见眼前这女子虽然如今有相爷府的荣光加持,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乡野丫头,说不定不过是在这里不懂装懂罢了。
程十一自然是听出了那马倌的弦外之音,却也懒得多加辩解。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转了一转,便已然将整个马厩一扫而过,忽然间,似乎找到了一个定点,毫不犹豫地抬步,向一个貌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马倌微微一愣,随即耐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位乡野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里确实正歇着一匹马。
四肢粗短,却无比健壮,爆出线条良好的肌肉,一看便知道是胡种马。全身毛色似锦缎火炭,唯有额上生着点点白斑,看起来很是煞风景。
程十一刚走近了几步,那匹看似病怏怏的马骤然仰起头来,朝天打了一声震破天际的响鼻,似是警告。
就连常年与各样马匹打交道的马倌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惊退了半步,然而程十一却半分没有动弹,面色沉静,只细细端详着那匹貌不惊人的马。
这匹马一双眼下无浮肉,颇有几分戾气,原本懒洋洋眯着的眸子随着她的步步逼近而缓缓睁开,深邃的异色双瞳里仿若包含进森罗万象。
马倌便是再不喜眼前这位挑刺的小姐,此时也不得不皱起眉头来,上前几步,好心劝告道,“小姐,这匹马虽然也不算差,但是毛色不好,偏偏又是个烈脾气的,难以驯服,恐怕……”余下的话,马倌碍于身份,到底是没敢说出来,然而话间流露出的含义已然很明显。
若是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乱子,哪怕只是磕着碰着了,连他也顺带着得跟着遭殃。
然而程十一面色却依旧是一片漫不经心,似乎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摆了摆手,“没事儿。”
马倌在心里暗骂了眼前这不知好歹的千金小姐无数遍,狠命咬咬牙,还未再想出什么劝阻的言语,程十一已然“咔”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马栏。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只是平平静静来回踱步在马厩中的那匹胡种马,在阻碍移开的一瞬间,蓦然长啸一声,如迅疾的闪电般冲刺到程十一跟前,竟高仰起大半个马身来。
眼瞧着那呼啸的铁蹄就要倏忽踏碎眼前这个娇小姐的脑袋,马倌下意识地别过了脸去,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然而空气静默了良久,马倌却始终没有嗅到半点血腥
味,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心里流转过数十种可能,马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还是在看到眼前场景时不禁瞪圆了双眼。
眼前的女子没有任何兵刃相助,仅凭那一双纤细得似乎随时都会折断的手,
似乎并不在意马倌的瞠目结舌,程十一足下猛地一蹬,轻轻松松地飞身跨上了马背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不带半分拖沓。
还未等马倌闭上嘴巴,程十一已然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下身来,朝他挥了挥手,笑眯眯地吩咐道,“装上马鞍罢。”
马倌终于缓过了神来,心悦诚服地垂首道,“是,是。”
套上了金丝笼头,马倌正准备将手中的缰绳交给程十一之时,却被一只五指染着红艳艳的凤仙花汁的青葱玉手顺其自然地接过。与其同时,一把娇俏而跋扈的女声随之响起,“这匹马不错,我要了。”
马倌心下一愣,忙抬眼看去,却是更加得罪不起的尹初茉。这位大小姐向来在府里向来盛气临人惯了,加上前次出的那桩丑事,虽然上面的主子瞒得紧,但这种事,又哪是他们能藏得住的。上次八王爷进府,不也是闹得了人尽皆知?只是碍于相爷的面子和他们自己的小命,才没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虽然大小姐刚出事的那几天躲在房里没有出来,但是也没听人提起相爷对她责罚过。再过一段时间更是要嫁给景王,景王爷啊,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但是大小姐居然胆敢跳湖自尽,为了不嫁给景王,这件事仍然也是闹得天下人皆知。只是,皇上的金口已开,纵然是相爷,也无能为力。
此时,她手中正握着一把乌黑油亮的马鞭,旁边还跟着一个骑奴打扮的壮硕汉子,身后背着一支雕金弓矢,华丽无比。
程十一微微眯起眼来,和尹初茉的这一仗确实在所难免。
马倌听得此话,忙第一时间小心地觑了一眼程十一,见她神色不虞,不禁挽着另外一头缰绳,为难道,“大小姐,这匹马已然被三小姐要走了,不然小的再为您寻一匹马?哝,那匹个儿高毛色艳的,最是衬您尊贵的身份了。”
马倌已然足够低声下气,然而尹初茉却是跋扈惯了的,半分也不领情,刹那间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厉声骂道,“你这个下作的刁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驳我的话,倒是好大的胆子!旁人选剩下的不要的才给我?我今个儿还便偏偏就要这匹!”
其实她并非是觉得这匹样子丑老的马有多么好,只是程十一点名要的,她便偏要抢来,是她把自己害得遭受万千侮辱。
说罢,尹初茉侧过头去,给身后那个健壮骑奴使了一个眼色。
骑奴沉默着阔步上前,面无表情便是劈手一掌,竟打落了那个马倌的半扇门牙,霎时血流了满地,可见力道之大。
程十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