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笼中鸟

你以为叫严嵩控制住府衙的各个出口,我就逃不出去了?

你以为密约严嵩和思琦在我的花厅算计我,我就没辙啦?

你以为我被抄了家,就会选择投降?

你以为派个小太监每半个时辰来看我一眼,我就不会发现?

哼!

慢慢和我的冰雕像,玩游戏去吧!

出这个郡守府,还需要走门吗?东园洗染池边上那棵歪脖子树。那是棵多好的梯子呀。放心,这个我不会告诉你的。再告诉你一件事,有个成语叫狡兔三窟,缴了我的银票,我就不会埋点金银珠宝?这么大的院子,处处都是我藏宝贝的地方。

嘿嘿,但是今天我还真不借这个机会逃跑。我得等着你和那两个家伙,合计完了对策,预演一遍给我看。

额……一大早被气得半死,躲起来发疯似地做了半天的雪雕,之后又巡视了半天的府衙。一整天,一点东西都没进肚,先找点吃的去。

大轩朝的皇帝陛下匆匆忙忙的赶到鱼文郡府后花园假山后面。

定睛一看,没有发现他的宝贝儿子。倒是找到了一座裹着绸缎绣袄的雪人。这个雪人做的倒是有些意思。真人等身大小,样貌形态以假乱真,再加上裹着那位殿下早上穿着的绣袍,从远处那么一看,足以迷惑众人。只是这表情,做得呲牙咧嘴,一脸怪相,说不清楚是想哭还是想笑。总之,面貌是极度扭曲的。

皇帝陛下看着这尊雪像,只是微微一笑。观察了半天,才冒出了句,“拿掉那件绣袍,小心点,别弄坏了下面的东西。”

紧随其后的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脱掉绣袍。只见绣袍底下的身子,单腿跪在地下,双手互握在胸前,身上雕的却是一件平常百姓穿的窄袖短衫。最最奇怪的是,背后多出两小翅膀来。从远处看,这尊像即像是跪地恳求,也像是展翅欲飞。

众人正在莫名其妙之际。只听见这位样貌俊秀的帝王轻轻说了句,“想飞?那可不容易。”

入夜的府衙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连一只猫叫都没有。整个大宅子,上百间房间,好像都变成了空的。当然不可能是空的。后宅便院西花厅里就有两个人。

禁军统领严嵩一进西花厅就看见他的皇帝陛下斜靠在软榻上,捧着早上从他儿子枕头里搜出的那四部书的一本。巴掌大的小书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他。

严嵩一时有些迷离。就在不久之前,有个十三岁的小孩,也是半躺在这张软榻上,也是看着什么东西,也是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大眼睛。只不过一个眼神严厉,一个眼神慵懒。但在君王面前,尤其是这位君王面前容不得一点疏失。统领大人迅速回过神,一字一句禀报调查的结果。

“陛下,臣以查明。五殿下大概是中午时分离开后花园。巡视整个府衙之后,大概是在黄昏时,躲在北院的小厨房里的。在北院殿下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在生火,做饭。”

“哦?做饭?那他今晚做了什么吃食呀?”软榻上的人继续翻书。

“回禀陛下,北院之前一直是下人们用的厨房。但由于五殿下喜静,不喜欢衙门里吵吵闹闹的,原先那些老侍从已经遣散回家。北院那个厨房就一直空着了,后来五殿下不喜欢西院的那个大厨房做的菜,就把那个小厨房设成了他自己的专属厨房。平时有殿下的贴身太监掌管。但从没有看到过太监们掌厨。在鱼文,五殿下的饮食向来都是他自己准备,所以臣不知。”严统领小心翼翼的回话。

“严嵩,你不奇怪吗?朕的儿子居然要亲自下厨,自己喂饱自己。”皇帝陛下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本书。

“额,五殿下向来特立独行。臣以为这就是殿下与众不同的地方。”严嵩有些诧异,不明白这位主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问。

“是啊,与众不同……”放下手中的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问题。

严嵩不敢吱声,只好跪在地上默默的等着。

隔了好一会儿,软榻上的皇帝才幽幽开口,“严嵩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内廷监贪污案?”

跪在地上的严嵩一愣,转瞬恢复,“臣记得,当时臣正好率禁军,勘察过太监光路的屋子,以及冷宫边上的那座小院子。”

“那你可记得光路贪污一事,是怎么暴露出来的?”皇帝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人。

“恩,臣记得是午夜暴雨,屋顶年久失修,不幸坍塌,正好压到在床上休息的光路。早上太监们清理时,发现床下的藏银。”严嵩回想到。

“恩,年久失修,不幸坍塌。怎么就正好压在了他身上?”皇帝反问。

“啊!大概是木榬老朽了。”

“那为什么其他的地方不塌,偏偏那个地方会塌。好好想想那间屋子的朝向。”

跪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呼,“那间房子南北朝向,那夜下刮的西风。按理说不会塌在那个位置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东侧。陛下……这……。难道,光路当年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就像他当时所说的那样?”

“那个太监也早就死无对证了。陷不陷害,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其后牵出的那件公主被杀案。倒是很值得推敲。”皇帝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软榻上。“严嵩,那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臣当年就一直觉得奇怪。腿被压折,再也不可能下床的光路。怎么有可能穿过大半个皇宫去冷宫附近,谋害六公主殿下及其母亲。如果是暗地里有人指使,谋害公主,只会把事情扩大,这不像是宫廷内斗会出现的状况。”

“当然不是内斗。按照刚刚光路被陷害的思路想呢?谁会去陷害一个小太监,甚至不惜‘杀死’一位公主?”皇帝闭上了眼睛。

“额!如果这件事情是因为仇视光路而引起的话……”严嵩没有再说话。

整个西花厅死一般的寂静……

隔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严嵩才犹犹豫豫的再次开口,“光路为人老实,平时发俸上也按时,几乎没什么人讨厌他。甚至事发后,依然有人出来为他说好话。要说真的恨他,讨厌他的。也只有被私扣了俸禄的六公主殿下和她的母亲。”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软榻上的皇帝,见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动静,才继续开口,“就算陷害光路的事情是六公主母女俩,但是这两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去光路屋子上做手脚。就算爬得上房梁,也不知道做哪块地方的手脚呀。这件事得由专门的匠师来完成。但是按照当时六公主殿下的状况,三餐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钱财去贿赂匠人。”严嵩又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琢磨了一番,“也不对。如果不是她们母女俩,光路又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如果光路是被陷害的,那么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六公主母女被扣了俸禄,也没有必要去杀害她们灭口。……恩……如果是六公主母女记恨光路私扣月俸,嫁祸光路,让他东窗事发。那么这件事情,就应该在光路被抓,查出贪污舞弊的证据时就停止。六公主母女就不会无缘无故惨死,弄得连尸体都找不到。”严嵩不解的看着软榻上仰面的皇帝。

“是啊,尸体都没有……”软榻上的皇帝叹了口气……

“陛下?!您这话是……”严嵩一惊。

皇帝回过头,眨巴眨巴眼睛,冷冷的看了看他……

“难道,人没死?!!可是,公主呢?”严嵩的嘴唇有些许颤抖……

“当然活着。而且你都见过……”皇帝的声音有些幽怨。

“陛下这……臣惶恐……”统领大人再次趴在了地上。

“一年前,有一起连环杀人案,死的都是大轩顶尖的匠师,你可知道?”皇帝看着趴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再次发问。

“这起案子震惊整个京城,臣当然知道。”他抬起头看着榻上的君主,“这和公主案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案子结束后,朕做了什么?”皇帝的语气有气无力。

“您做了很多事。查汾化克扣蝗灾赈灾银的事……对北方战事的协调……还有……”似乎接收到软榻上君主鄙视的眼光,跪在地上的统领严嵩吞咽了口吐沫,再也不出声了……

“再好好想想,朕让你办的。”

“臣?臣……突然奉命去城外青竹沟接五殿下回宫……”严嵩突然睁大眼睛,半张着嘴,半天嘟囔不出一句话来。

“五殿下就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内廷监贪污案朕死了个公主。连环杀人案朕得了个皇子。”软榻上的皇帝做起身,直直看着严嵩。

“这么说,五皇子殿下不是您的……”跪在地上的严大人脸色苍白。

“不是那些外臣猜测的什么私生子。他出生在皇宫里,母亲也曾正式下过诏书。他出生的时候有文贴,宗室府也备过案。但是问题就是出在这里,朕的儿子被稀里糊涂的当成女儿养大,惨兮兮的在宫廷的角落里艰难度日。如果他不策划出光路的案子来,朕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孩子。他恨那个宫廷,也恨朕这个父亲。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颓败……“早上你也看到了。那些东西,帐篷、厚毯、干粮、行靴、各式衣物、各银号的银票,等等……也许你觉得是久居宫廷,对外面的好奇心所至。如果是朕的其他儿子,你这样想不足为奇。但如果对象是雨儿,那就另是一回事了。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做的那尊雪像。你有什么想法?”

“臣……臣……只是一介武夫,不懂那些东西的。”严嵩有些犹豫。

“是啊。你可以不懂。但是朕就不能不懂。他是朕的儿子,就算他恨朕,但还是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他可以逃,逃走了最多向上一次那样,再来一起什么案件。但是这一次将会损失什么?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陛下……您放心……臣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严嵩擦擦额角的汗水,“那么,这回殿下嘱咐我们的事情呢?还要不要办?请陛下指示。”

“要办的事情?具体说说。”皇帝坐直,来了精神。

“殿下交给臣办的在这里。思琦那里应该还有另一份儿。”严嵩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低了上去,“由于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臣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翻看。”

皇帝接过信封,没有拆开,直接塞进了袖口。“好。你刚才说他是在北院的厨房?是吗?带朕过去。”

难得整个郡府这么安静。

哼!越是安静就越是没有好事。

我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在这里好好吃我的东西,算计我的计划。嘿嘿,不管你做什么,你是皇帝的事实改变不了。那么,在江山和美人面前,你选择什么呢?我亲爱的父皇。

闻闻味道,似乎牛肉炖好了。

开饭鸟~~~~~~

我讨厌北方的冬天,更讨厌古代北方的冬天。萝卜、白菜、南瓜、豆子、番薯,一整个冬天就只有这些个东西。想吃点土豆还得到南美洲去找,真是食物匮乏。好在入冬前早有准备,腌制了些蔬菜、水果。这才有的吃。

炖牛肉拌饭再配上点腌萝卜,成啦。我知足。

现在可真的没什么闲钱,买南方快马运来的高价奢侈品。还是安分守己的独自一人怀念温室大棚吧。

正狼吞虎咽的消灭碗里的美食,突然两人冲进厨房,惊得我差点没噎死。好不容易咽了嘴里食物,定睛这么一看。

哼!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克星,亲爱的变态老爹同志。真是的,当皇帝的就不知道,进屋前先敲门吗?真没素质。

可是话还不能这么说,谁让他是皇帝呢?

站起身,恭敬的行礼。

“请问父皇,这么急找儿臣何事?”

“没事。就是闻到味道,过来看看。”看着这人一脸安心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刚得到我在这里的消息,风风火火的冲过来看看,是不是跑了。

“哦,这样呀。那么我去再拿一个碗。如果您不介意,就尝尝。都是些粗糙的小菜,上不得台面的。”成,既然来了。那么就分你点儿吧。

准备了一双碗筷,看着旁边立着的呆木头严嵩同志,“严统领,您要不要一起尝尝?”

“这,殿下不用管臣。臣在这守着就好。”

“严嵩不用太拘谨,这里又不是京城。陪朕一起尝尝。”皇帝等不及发话了,“来吧,别傻站着。坐这里,坐朕旁边。快点。”

“是。”严大人低着头,默默唧唧,一点一点蹭过来,小心翼翼的挨在椅子边,马步下去。

无视这些君臣虚礼,又拿了双碗筷。盛上饭,递了过去。

席间没有人说话,完全按照严格的餐桌礼仪进行。

我发誓这是我这两辈子吃的最无趣的晚饭。

但是,无趣规无趣,还是有事让人目瞪口呆的。就是我炖的那十斤牛肉,一顿就被那两个人全部消灭光了。顺带扫荡没的,还有我腌的那半坛子甜萝卜。

……

这两人,我喂不起……

吃饱喝足,收拾利落了。这才跟着变态老爹,晃晃悠悠的溜达回我的那个小偏院。唉,这位老爹真的是准备赖上我了。赶又赶不得……算了,最多就当是痔疮范了吧……

跟着他走进内室,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青筋直跳。整个屋子别说以前我堆在地上的那些东西没了,就连原有那些陈设也没了。除了床上多出了个枕头,窗前多了张软榻。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没了……衣柜……桌子……椅子……这是什么鬼子进村鸟……

那人完全无视我的怒气,继续拉着我来的后面的梳洗间。只看见房间的中间摆了个盛满热水的浴桶。

这个人不会……

“脱了衣服进去。麻利点,别让我亲自动手。”某人倚在门框上,一副你敢出去,活剥了你的架势。

果然……

算了,听他的吧……我可不想这地方来一次,床上再来一次……

乖乖脱了衣服,用最快速度钻了进去。

这水还真是有点烫……但看了看门口的某人,还真不敢跳出去加凉水……

泡了一会儿,当我觉得我快要被煮熟了的时候。门口那位迈着方步,悠悠坦坦的走过来,支着桶边站定。

我不自觉的又往桶里缩了缩。

“热吗?水热吗?”

问这个干什么,没看见我都快晕了……

“热……”

“那就好。这就是我的答复。”他撩起水,试了试水温。

答复?什么答复?

“答复?”不解。

“你留给我的雪像的答复。不管你用雪雕了什么,我都会把他煮沸,留起来给你驱寒的。”那只湿漉漉的手,抚摩着我露在空气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