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这个江南小城已经是一派盛夏风光了。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快点!”江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一个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穿着一条洁白蕾丝裙的小天使一边奔跑,一边回头招呼大家。
“团团,你慢点,你等等奶奶!”肖妈妈在后面喊。
这是个周末,阴天,有些微风,很适合外出。肖子凯推着轮椅,姚远拎着一个大包跟在后头。
这个江滨公园离肖子凯的住处不远,步行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了。这里绿柳成荫,繁花似锦,江边的栏杆由一块块长方形的青石板组成,每块石板上都雕刻着一幅画,画的内容要么是一个成语故事,要么是一个典故。行走在这里,犹如行走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长廊里。间或点缀在繁花绿柳间的雕塑和亭台桥榭使它更有了一种浓浓的文化气息。
躺在床上养病的日子,把一向闲不住的肖爸爸闷坏了。为了给他解闷,肖子凯去买了一个电视摆进客房。姚远则把小城翻了个遍,给肖爸爸买了辆轮椅,每天晚饭后大家带着肖爸爸在小区里转转。这不,趁着周末大家就走远点了。
来到一处长方形的大沙坑前,团团兴奋地大叫一声,冲了进去。
姚远追上去,刚想阻止她,团团已经捧起了一捧沙子,一脸激动地对着她:“妈妈,妈妈,你看,沙子!是沙子哎!”
今年三月里,村子里有人造房子,将沙子堆在了肖家门口,房子建好了,多余的沙子就一直堆在那里,而团团就把那里当成了她游戏的乐园。这不,来到城里一个多月,团团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摸上沙子。
虽然很害怕待会儿团团会成一只泥猴子,但看着孩子一脸的激动和期待,姚远不忍心打击她,还是笑着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一看妈妈的表情,姚远就知道妈妈是允许了:“爸爸,爸爸,快来!造房子,造房子了!”。团团跳着脚,挥着手,兴奋地招呼着肖子凯。
肖子凯在团团的指挥下,卖力地垒着城堡,又在城堡的外头开挖了一条大大的护城河;肖妈妈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和肖爸爸一起幸福地看着忙碌的父女俩。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姚远心里暗自感慨。又猛地摇摇头,想要将自己这令人恐怖的想法甩出去。都已经离婚了,再这么想也太白痴了吧!姚远心里不停地唾弃自己。大概是最近家里的一切太美好、太和谐了,姚远又情不自禁地开始眷恋这个家。
想当初,坚决要离婚的是自己,如果现在自己又想复合,岂不是更令某人看不起自己,更何况当初让自己痛下决心要分道扬镳的原因事实上并没有得到有效处理。钻入脑海中的可怕念头象毒蛇一样挥之不去,善于教育人的姚远立马开始做起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既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能在一起一天就高兴一天吧!姚远幽幽地想,拿起数码照相机记录着现在还能抓住的幸福时刻。
造好了城堡,团团在她的领地前摆了无数个pose以作留念,又恩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在此留下自豪的身影,不过,可惜因为身体原因爷爷最后只好遗憾地婉拒了团团的一番好意。
眼见着中午时间到了,肖子凯把团团拽出沙坑,又细心地将女儿收拾干净。
团团撅着嘴,她还没玩够呢!造好了城堡,还需要一个大花园不是,要不然,等会儿公主要唱歌的时候,王子到哪儿摘玫瑰花给她呀。不过,当妈妈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的草坪上,铺好了报纸叫她的时候,她就连蹦带跳地跑过去,不再为花园纠结了。
姚远当着女儿的面陆陆续续地从她的百宝袋里变戏法一样地取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逗得团团一惊一乍的。肖子凯连忙将这一切都摄入了镜头。
用完了午餐,姚远和肖妈妈收拾东西。肖子凯推着肖爸爸来到水边,拿出了钓竿,上好鱼饵递给肖爸爸,自己也摆上了一根。团团不知打哪儿找来了一根小树枝,伸在水面上,学着爸爸和爷爷,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钓起鱼来。
看着这个小个小姜太公,一家人都不禁哑然失笑。姚远赶紧将三渔翁请入镜头。
团团坐在爸爸和爷爷之间,一会儿就开始坐不住了。粉妆玉琢的小脸上,一双黑玉似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一会儿转过来看看爷爷,一会儿又转过去瞅瞅爸爸。
“鱼来了!鱼来了!”眼尖的团团一瞅见肖爸爸这边的浮标在水面上晃了一下,大喊一声,一骨碌站起来,冲到肖爸爸跟前。
“小团团,你这个大嗓门,把爷爷的鱼吓跑啰!”看着团团期盼的眼神,肖爸爸提起了钓竿,可惜上面空空如也。
小团团怏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无精打采地坐下。一会儿,她就又找到了乐趣。一支蚂蚁小分队经历了长途跋涉,运输食物回家,正经过她的身边。团团开始一只只数蚂蚁,可惜数来数去数不清。于是又追踪着蚂蚁的脚步到了花圃。
“鱼儿上钩啰!快拿水桶来!”肖子凯一声喊,提起了钓竿。
“我来,我来!”小团团连忙扔下蚂蚁,屁颠屁颠跑过来,“奶奶,放下,团团来!”看着奶奶提起水桶,团团急了。
“哎,这也叫鱼,这么丁点大?”姚远又好气又好笑。
“丁点大怎么了,丁点大也叫鱼!”肖子凯不服气。
“丁点大也叫鱼!”团团奶声奶气地支援。
鱼虽然不大,不过已经足以让团团抛开蚂蚁,又开始关注起江面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毫无收获。小姜太公开始对着水面打起了瞌睡,姚远连忙将她抱起来,小姜太公勉强睁开眼看来妈妈一眼,嘟哝了一句:“妈妈,宝宝钓鱼。”挣扎了一下,在妈妈怀里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一看小祖宗拽着周公的衣角走了,大家连忙收拾好东西回家。
到了家,肖爸爸肖妈妈休息去了,姚远也抱着女儿进了房。肖子凯则把相机里的一切都拷贝到了电脑里。
“爸爸,这田七煲鸡是特意为您做的,我上网查过了,说是在3—4周的时候喝,有助于愈合伤口,您多吃点!”姚远盛了一碗汤放到肖爸爸面前。
“妈妈,团团也要!”团团大声抗议。
“来,团团吃鱼。小孩子吃鱼,会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漂亮哦!”姚远夹起一大块鱼,耐心地剔除鱼刺,“来,宝宝张嘴!”
“妈妈,真好吃!”团团开心地说,“哦,妈妈,这是爸爸钓回来的鱼吗?它怎么长这么大了?”
“是啊,是啊,团团都要长大,小鱼自然也会长大呀!”下午肖子凯钓到的那小不点,早被姚远送回龙宫了,带回来,是蒸好,还是煮好?要让团团知道,非得让妈妈变出一条还她不可,姚远可不敢惹这小魔女。
“哎,早知道这样,妈妈,我们就多养几天好了,那小鱼就会长得更大了!”团团叹了口气,看起来很遗憾。众人偷笑。
“哎,妈妈怎么没想到呢!以后我会注意的。来,咱们再来一口!”姚远耐心地哄着孩子,自己根本来不及动筷子。
“远远,你先吃吧!我来喂团团。”肖妈妈说。
“妈,不用了,我来就好了。待会儿冷了伤胃,您胃不好,先吃吧!”姚远笑着拒绝。
“我来吧!我吃好了。”肖子凯快手快脚地用完饭,接过了姚远手中的枪杆子。
晚饭后,肖子凯又把数码相机接到电视上,肖爸爸和肖妈妈坐在下面回味着这美妙的一天,小团团则手舞足蹈地担任着现场解说。
肖子凯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和女儿其乐融融样子,眼神复杂,目光频频地落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夜里,大家睡下后,肖子凯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许久。最后,站起身,来到卧室门口,举起手,想敲门,迟疑了片刻,又颓然放下。轻手轻脚地回到客房,躺下,却久久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