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周青不远,一道灿然之自天上坠下,光芒耀眼,垂地三五丈,倏尔宝气一展,时七郎踱步出来,银冠法衣,身姿挺拔,一双眼眸中,有着森然冷意。
他的身后,细细碎碎的星芒连绵成一片,横于左右,状若薄薄的一层轻纱,但任何的光打在上面,都会被其一引,变得晦涩凝重,难以动弹。
如果明眼人在此,见此异象,就可知道,这一位时七郎乃修炼的是青玄派的《斗星晦天书》。
此玄功非同小可,即使在炼气境界,修炼出的真气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磁力,主峰上他碰到的泷鹰,不管多少,甫一临近,就被其光罩身,如山岳压身,难以行动。然后被这一位青玄派的真传弟子轻轻松松收割了脊骨里的骨髓。
有统计以来,凡青玄派中修炼《斗星晦天书》的弟子来灵星峰,斩杀泷鹰,提取重元髓,向来无往不利。
只是现在这一位青玄派真传弟子时七郎皱着眉,面容上浮现出一缕阴霾,让他本来俊朗的五官上多了一层阴影。
他自到主峰后,一路横推,可到了现在,陡然间发现,泷鹰的数量比应该的少了不少。
自己一身星晦真气,因泷鹰数量一般,居然有一种大材小用之感。
泷鹰也太少了,根本不够打的!
“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则为妖,不同寻常,时七郎神情严肃,神识展开,如束宝鉴,四下映照,很快的,有细细碎碎的妖气浮现出来,散在镜面上,叮叮当当作响。
时七郎眼睛眯起,这分明是泷鹰被击杀之后落下的余气,聚于周围,凝而不散。
看样子,并不是这次反常,迁徙过来的泷鹰数目少,而是有人捷足先登,提前把泷鹰扫了?
只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比自己快这么快,清扫成群结队的泷鹰?
时七郎他想了想,大袖一展,继续向前,加快进度。
主峰之上,迁徙过来的泷鹰很多,他不愁收取到的重元髓不足,只不过这样的局面下,需要多跑几个地方,多费精力和时间罢了。
他倒是好奇,“罪魁祸首”是谁?
同一时间,又有一位上玄门的弟子,他年纪轻轻,但头戴高冠,腰束宝带,白面无须,身材消瘦,给人一种古板之感,正抬着头,看向远处。
在他的身后,真气稀稀疏疏而落,如傍晚的蕉雨,风吹后飘动的玉笛声,有一种清寒和凉意,丝丝缕缕入人眉宇,如诗如画间,令人陷入幻境。
他和时七郎一样,发现了古怪,也和时七郎一般,脚下加快速度,一道遁光起,向前面去。
就是要看一看,是谁能这样横扫泷鹰,快到不可思议!
在这一刻,凡是观察到主峰上泷鹰数目少不正常的玄门弟子,都一个动作,加速向前,他们都要看一看影响到他们的“罪魁祸首”!
斗母宫的弟子葛兰转过一角,美眸一动,她终于听到,前面传来妖禽一阵阵凄厉的叫声。
叫声非常尖锐,遥遥传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音轮,甚至染上淡淡的血色,透着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人觉得难受又绝望,没法改变。
即使妖体强横,凶戾霸道,但一朝面对死亡,还是忍不住感受到害怕和绝望。
听到这样的叫声,连人仿佛都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大难临头,非常痛苦。
“泷鹰王。”
只有泷鹰王才有这样绝望的叫声,让她都能受到影响。
想到这,葛兰脚下一点,真气罩身,如一轮明月升起,似缓实疾,投到场中。
下一刻,她就看到,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泷鹰王正在原地转圈,已经血肉模糊,不断发出凄厉的叫声。而在泷鹰王的上空,悬有一轮纯白无瑕的霜轮,其下缀着六个玲珑小轮,一道道的灿白剑气斩下,彼此交织,形成密不透风的剑网。
泷鹰王这样能够让一般炼气圆满的修士退避三舍的凶鸟,此时此刻,被一道道的剑气斩地妖血横飞,翎羽乱落,简直凄惨无比。
其下场,简直如落在猫爪下的小老鼠,被任意拿捏,无论怎么挣扎,最后绝然死路一条。
葛兰深知泷鹰王的厉害,这妖禽不但周围有成百上千的普通泷鹰护卫,而且本身皮糙肉厚,爪子锐利,无坚不摧,能将之这样戏耍,她可做不到。
想到这,葛兰不由得看向站在圈外静静站立的一位少年。
“咦,怎么背影看上去有点熟悉?”
似乎感应到葛兰的目光,站在圈外的少年转过身来,眸子清幽,不见其底,浑身上下,正有细小的金芒不断碰撞,发出击玉之声,刺人眉宇。
“是他。”
葛兰一怔之下,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正是自己刚赶到主峰之时所见的那一位真一宗的同辈。
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对方看上去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领。
葛兰转着念头,深深地看了周青一眼,要将之记住,她有感觉,以后总还会和对方打交道的。毕竟同为上玄门,斗母宫和真一宗的关系并不算太融洽。
几乎在同时,又有三四个人影踱步而出,他们有男有女,身上的气机或强或弱,但不约而同,俱是清气一片,非常纯正,没有任何的瑕疵。
毫无疑问,敢来主峰收集凝丹外药重元髓的人,基本都是玄门的优秀子弟,大多数甚至和周青一样,是上玄门的真传弟子,乃一等一的天才。
他们看向周青,都不说话,但念头转个不停,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周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自若地施展道术飞金帝白轮,将又一只泷鹰王斩杀,然后抽取了其体内脊骨里的骨髓。
再然后,周青手一招,百引针悬于它的顶门真气里,莹莹的光散开,有一种温润之感。
周青神识落在百引针里,看着内部囊里的重元髓,其质如星辰之光,偏偏又有一缕缕的血色,难以形容的生机在里面勃发,源源不断。
“足够了。”
周青见此,暗自点点头,他一路行来,斩杀了至少五千只的泷鹰和四只泷鹰王,积累下的重元髓绝对够自己用的了。
甚至他觉得,用完之后,余下的还能拿出来,或交给族中,或交给宗门,或直接出售,都是可以的。
所有凝丹外药全部经自己之手,不沾染一点杂气,才能保证外药纯粹无暇,有利于凝丹品阶的提高。但这是周青,他身为上玄门真传弟子,世家嫡系子弟,有实力、有资源、有条件做到,才会如此。
但绝大多数的修士没有这个实力和条件,只能降低要求,购买其他人出售的重元髓。周青念头转了转,他目光在来到的几位玄门同道身上掠过,微微和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一声长啸,一道灵金真气裹住身子,拔地而起,离开主峰。
北昌府,曹勋站在阁楼前,他头戴烈阳冠,身披法衣,眼瞳之上,如拢上一层琉璃玉,正眺望灵星峰方向。
他面无表情,静待消息。
周青不但是真一宗真传弟子,还是洛川周氏的嫡系子弟,在门中背景深,前途无量。保证周青收取燕矶地界有的四种凝丹外药,这件事最重要,压倒一切其他的事儿。
正在此时,一道灿金之光自远处激射而来,其速度很快,和大气摩擦,所过之处,气机裂开如大大小小的漩涡,绽放流光溢彩,将原本夜里的漆黑渲染地色彩缤纷,华丽非常。
只一看,就有一种意气风发。
“回来了。”
曹勋一看,心中有数,他大踏步向前,来到外面。刚刚抵达,就见金光坠地,四下一片灿色,蕴含锋锐之气,周青从里面踱步出来。
“曹师兄。”
周青看到曹勋,笑着打了个招呼。
曹勋见周青没掩饰眉宇间的笑意,提起来的心放到肚子里。
他倒是不认为以周青的实力取不了重元髓,他担心的是,周青眼界高,要求严,收取不到符合他心意的重元髓。
现在来看,一切顺利。
周青主动说起自己在灵星峰主峰上收拾泷鹰,收取重元髓,道:“重元髓我已收取完备,需要有个几天时间来处理。曹师兄,我希望在我出关后能继续收集余下的三种凝丹外药。”
曹勋自从周青来到燕矶,就没歇着,一直把所有人手发动起来,全力以赴做这个事儿。所以他心中有数,一点不慌。
听到周青的话,曹勋略一沉吟,组织语言,道:“周岛主,余下的三种凝丹外药中,补心草和天云锦获取难度不大,只只要被我们派出的人发现,然后通知岛主将之收取即可。唯一有点难的,是罡落金。”
说到这,曹勋顿了顿,道:“每月十五午时三刻,阳陨庭会有罡落金坠下。不过每次坠落下来的罡落金数量不一,品阶不同,如果要寻顶尖的罡落金得需要等待天时。”
“天时。”周青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道:“曹师兄的意思是,你已经加派人手到阳陨庭去盯着了,待发现会有高品阶的罡落金即将坠落之时,就回来通知?”
“不错。”曹勋深吸一口气,道:“我尽可能地派出了人手,盯在阳陨庭里。”
每月十五罡落金下落,但在前一天,就会有异象频现。根据异象,有很大几率判断第二日坠落罡落金的规模和品阶。
对于这样的事儿,不止真一宗在燕矶地界的北昌府,其他玄门驻地的修士,也早就了如指掌。
一旦真判断出第二天有顶尖罡落金,那么得到消息的人也多,他们也会赶过去。
人多金少,那就不够分了!
周青在宗门之时,已了解过一部分,此时听曹勋提及,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笑着道:“曹师兄,只要有确切的消息,到时候通知我,我自会处理。”
在灵星峰上,由于泷鹰数目众多,即使不少人一起上山,也可以收取足够的重元髓了,所以可以相安无事。但在收取罡落金之时,如果有人不想让,那肯定得斗法了。
虽然不可能真正的拼个你死我活,但到时候,你来我往,必不可少。
对于斗法,周青可不怵其他同境界的修士,即使他们也可能是出身上玄门,甚至也是上玄门的真传。
“好。”
曹勋听出自己这一位同门话语中的自信,反正他已经尽到提醒之意,不再多说。
周青重新回到自己的静室,在云榻上坐下,然后取出百引针,开始提炼里面所存的来自于泷鹰脊骨内的骨髓。
这样的骨髓并不是真正的凝丹外药,还需要他经过特殊的手法提炼,才能成为真正的重元髓。
提炼方法,并不复杂,不过整个过程需要他亲手完成,不能假手于人。
“提炼。”
周青神魂之中,流淌过一个个的符文,他不断地打出法诀,涌入到百引针里,拂过里面的脊髓。
整个过程,也是一个熟悉的过程,利于以后冲关之时服用重元髓这一外药。
燕矶,海门坞。
阁楼前,正悬有一面铜镜,莹莹的光亮起,接引四面八方的气机,化为大大小小的焰花,鸣玉生辉。
随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花落在台阶上,形成碰撞的涟漪,错落有致,晶白如霜,好像美丽的花,参差上下,暗香浮动。
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让人沉醉。
葛兰从外面进来,她青丝垂在身前,玉容之上,有着淡淡的冷色。
由于在灵星峰上出了一点意外,她用了比计划中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收集够足够的泷鹰的骨髓。
接下来,她需要把这些骨髓用手法提炼成凝丹外药之一的重元髓了。
“那个真一宗弟子。”
葛兰不由得想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眸光动了动,要找个机会,打探打探对方的底细。
正在此时,葛兰若有所觉,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就见远处一点金芒闪烁,须臾之后,越来越近,一下子跃出来,原来是一艘宝舟。
“有同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