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镖局”哀声一片。
正值壮年的总镖头“一棍朝天”,一夜之间,仿佛衰老了十岁,正由满脸痛惜的“九指神捕”敖近铁
敖大捕头陪着,在回廊里交谈。
无花大师没去打扰两人的说话,在仵作“剪心刀”银银刃的引领下,径直来到受害人梅花路梅大姑娘的闺房。
无花大师虽然睡得不好,但应付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精力已足够。
他看到了死者,“梅花镖局”的梅花路梅大姑娘,就在那不经意的一瞬间,无花大师的心绪又飘出很远……
——又是一个美艳的、年轻的、嘴角带“美人痣”的女子,死者的表情却不再从容,她脸上的痛苦表露无遗,在她死前,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定是做过垂死的挣扎。
凶手行凶前跟守护在镖局外的捕快遭遇了,“大胆捕快”桃僵的尸体就横在街上,他是被凶手用“分筋错骨”手法击毙的,手法跟无花大师的“惊花七十二路擒拿手”相同。
难道凶手是因为跟捕快桃僵交过手而损失了体力?或者梅总镖头的大妹子的高强武艺令凶手未能如前顺利地得手?但捕快桃僵的武功还未足以要凶手使出第二招,而这梅大姑娘的武艺也不足以阻碍凶手瞬间将她杀死。
那么凶手是怎么了?
他在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倒底怎么了?
在一个月前他就使“百花坊”老板娘林落花,死时露出了一丝的痛苦,虽然微小得难以查觉;而一个月后,他却犯下了更大的失误,甚至让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有了挣扎的机会,那么就证明凶手的体力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消耗了很多!
那他做了什么?
而无花大师在接下来的检查中发现,死者梅大姑娘的全身骨骼虽然也被捏碎,但皮肤却不再完好无损,凶手在皮肤表面留下了明显的捏痕。
可以断定,凶手在这一个月内体力下降了很多,已经无法完好、完整、完美地使出劲力。
无花大师的直觉告诉他,真相已遥遥相望,他即将揭开层层谜团——
这是一次如此重大的变化,凶手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无花大师甚至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异物,这一定是凶手留下的,有浅浅的血迹,很可能是凶手的皮肤。
无花大师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起来,他决定回到“流花寺”,他要静静地把这一切梳理理一遍……
坐在“流花寺”禅房里的无花大师,经过一场痛快的沐浴之后,已经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他开始去一步步解开案件的一些结。
——凶手是一个中年男人,武功高强,绝不在自己之下,练的是“拈花指”,已达深层功力,可做到伤内不伤外,指力与我也不相仲伯;而且从击毙捕快“大胆捕快”桃僵的手法来看,使的是“擒拿手”,一招制敌,跟自我自创的“擒拿手”法一样……只是我练的“七十二路惊花擒拿手”是自己独创的,凶手怎么也会?
当今武林中指力超绝的高手,多数以点击劲道为主,如排名第一的逍遥派“弹指神通”,位列第二的少林派“金刚指”,序居第三的天魔教“搜魂指”和第四的大理段氏“一阳指”,无不如是;
而以扣捏劲道称绝的,现知的也唯首推我无花的“拈花指”了,再次便是排名第九的飞鹰堡“凌空锁喉指”和第十三位的鹰爪门“大力鹰爪功”。
而练“拈花指”又称得上高手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无相师兄”,但指力排名却在二十名开外,功力只和我当年出道时候相当。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凶手所杀害的女子皆年轻貌美、嘴角带痣……
无花大师猛然惊醒!
惊!
醒!
无花大师突然发现,那些遇害女子的面容,或眉眼或五官某部与远在“白驼山”的她长得几分相似,尤其唇角那颗惊艳的“美人痣”!
难道这跟案件有关?
无花大师的心,又远远地飘离了,良久才又回收,继续这桩连环奸杀案件的分析。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那些相互之间毫无干联的女子呢?开始的时候他杀了两个,当我下山后,他却突然停止了,而三天后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使下一个死者脸上留下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痛,在我等候的那三天里,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体力有所下降?而在我进行的一个月漫长的等待中,他却没有出现,是在躲着我吗?而当我回到寺里来,他却又再度出现,但他的体力却已经下降得很厉害,他给死者留下了足够的痛苦的时间……
这一个月来,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无花大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纠缠在这些问题上,直到一勾冷月升上了天空,他也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作为案件突破口的关键。
无花大师最后停留在了凶手这一个月来都在干什么的问题上,他也在作漫长的等待吗?他在等待我离开城中的最高点“祭神台”吗?他的等待使他疲劳了吗?使他在行凶的时候,留给了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足够痛苦的时间吗?并且使梅大姑娘的指甲缝里留下了他的皮肤吗?那么梅大姑娘指甲里留下的应该是凶手什么部位的皮肤呢?凶手使的是“擒拿法”,那么梅大姑娘抓伤的很可能就是他的手……
无花大师的思索突然停止了,他再次发现了自己手上的那道浅浅的伤痕。
无花大师惊觉地从头再一次把思路顺了下来,直到月上中天,当那朵异艳的花儿,散发出诡异的香气时,无花大师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每一个破案者,都不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难道寻凶者就一定不是行凶者吗?”
残月如钩。
高高的“祭神台”上,端坐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无花大师,他正在抚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夜风中,有阵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一个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孩儿随之飘落高台。
“铮——”
琴声断,杀意起!
无花大师长长叹息:“其实三姑娘早已怀疑凶手就是无花,你亦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是也不是?”
冷若雅面带笑容的道:“只可惜我发现得太迟了,若雅宁愿怀疑世上的每一个人,也不愿怀疑到连琴声都不愿沾着杀气的无花大师身上。”
无花大师苦笑:“或许你不会相信,杀人的凶手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另外一个我,我这的不知道那个我,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的我,也在努力的要把那个杀人的我找出来,可是那个杀人的我隐藏的太深了,现在的我无能为力……谁是我?我又是谁……”
无花大师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甚至有了呜咽的声音……
台下人喊马叫,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与边将“断头将军”关山月正带着各自的手下向这边奔来,在后面是暗娼林眠花、梅添丁总镖头等大群受害者家属,举着火把,拎着兵器,群情激愤,气势汹涌。
第三个死者“百花坊”老板娘林落花,是林眠花的双胞胎姐姐,姐妹两个有着酷似的容貌和一样艳丽的“美人痣”。
无花大师神态渐渐恢复原本的骄傲和孤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道:“三姑娘,无论如何,无花也休想让下面的人沾我的一根手指,你帮帮我吧。”
冷若雅向无花大师郑重躬身,施礼,然后拔刀。
——相思刀。
无花大师闭目合十,拈花一笑。
冷若雅人已跃起,刀已出鞘,相思的刀光,于惊鸿一瞥中绝才惊艳。
怒潮般涌到“祭神台”下的士卒百姓,齐齐发出“啊——”的一声呼叫,几百双眼睛清楚的看到,无花大师整个人,在惊艳的刀光里一分为二。
人群里有惋惜的、有愤怒的、有咒骂的、有狐疑的,或者议论纷纭,或者拍手叫好,却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外,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长衫,一双阴毒至极的蛇目在高台上稍稍驻留之后,就驱使着爬行在地面上的数百条颜色、长短不同的毒蛇,穿街过巷,消失在夜色里……
“那个少年是谁?”“凉城”楼头,冷北城负手临风。
“欧阳净月,绰号‘蛇公子’,最近崛起‘西域’、杀人如麻的‘白驼山庄’少主,‘大漠明驼’欧阳驼和‘大漠狂花’梁惊花的宝贝儿子,骄纵的很,更阴毒的甚。”身后的花十八眉头紧锁,忽然又道:“不过妾身总觉着,这个‘蛇公子’在眉眼之间,和无花大师有些相像……”
听了花十八这句话,冷北城陡然心惊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三更半夜起床如厕,脚踝不小心被路边草丛里冷不丁窜出来的一条蛇,冷不丁地咬了一下!
第二天的清晨,“流花寺”早课的钟声,依然如期地敲响,湿润的晨风,依然把它传得很远很远。
当小沙弥圆悔来到主持方丈禅房房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无花大师并未在屋内。圆悔一路寻到花园,便看到园中那师父从“西域”带回的那朵被俗人戏谑称之为“杀马特”、诡艳之极的“曼陀罗”花,正在肆意的妖魅绽放。
小沙弥圆悔喜不自禁,不由自主的俯下身来,深深地嗅着花香,他的瞳孔慢慢的变得赤红,眼睛里,渐渐有了疯狂的欲望和厉芒……
这日中午,一群脚步飞快的荷刀捕快,拥着县衙的仵作“剪心刀”阴银刃神情匆忙地跑过“凉城客栈”门口,引起了店内绝大多数食客们的注意观望。
站在台阶上迎来送往的小伙计雷进宝,不禁好奇的大声招呼道:“李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带队的“细心捕快”李代,头也不回的奔跑着答道:“你的老相好,暗门子接客的窑姐儿林眠花昨晚在家中遇害了……”(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