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大手一挥,喝道:“走!”
“走”的意思,就是“逃”,一行八人越走越快,越逃越远。
他们一口气逃走到了“山鬼庙”,一座不供奉山神,只祭拜山鬼的破庙。
破庙破得不能再破,就如现在大家的心情,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云飞扬独自立在山风里对月浩叹,意气显得有些消沉。遍体鳞伤的“横刀立马”彭怒依旧身板挺得笔直,寸步不离的守卫着大龙头,尤其在冷北城出现后,这位忠直悍勇的刀客,更是如影随行、衣不解带的护卫着主人,不肯有丝毫的松懈和怠慢。
孟东堂与熊东怖在远处旗杆下的夜色里,好似在轻声争吵着什么;“铁口神算”诸葛喜和“捕风捉影”梁哀围在火堆边,上了年纪的闭目养神,岁数不大的唉声叹气。
年轻好动的“有所不为”何乐,出去走了一圈,兴奋的拎了一只山野鸡回来,就着火光屠宰、拔毛、清洗、烘烤,不一时,鸡肉的香味就传到了背靠着山鬼泥塑的安东野鼻孔里。
何乐兴奋的招呼养父和两位师兄过去吃东西,今晚的何乐格外显得兴奋,还有一点点小得意。
肚子“咕噜”地一声响,安东野咽了下口水,虽然已经几乎两天没吃东西了,他还是没过去,对方等人流露出的敌意和疏远,让他不得不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
云端姑娘走过来,手里拿着根鸡腿,递给他道:“白天的事,是姐姐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的年纪其实与安东野相仿佛,只大了一、两岁,她对这有勇有谋的青年人其实很有好感。
安东野也觉得云端是个美丽而美好的女子,美丽已不容易,何况人还很美好。
安东野浓眉一剔,突然道:“我想拜大龙头为师,与你们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听到这句话,云端姑娘笑了,笑的很温善。
那是一种看见小兔子、小乌龟、小鹦鹉似的那种笑容。
“好,找机会姐姐帮你和爹爹说去。”她说。
云端竭力装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整个人在月色下、火光里和安东野的眼中,显得非常非常的白皙而秀气、多愁而善感、慵懒而美丽。
安东野一直看着面前这位姑娘,毫不避讳,也不掩饰,他的眼睛里纯纯净净,纯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云端姑娘虽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她还是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她低首摆弄衣角嗔道:“东东你个小呆头鹅,不要再看了,爹爹和师兄弟们在一边看着呢……”
安东野果然不再看,而是直接抱住了云端,向山鬼泥塑脚下的杂草堆上滚过去。
一下子,云端姑娘脸儿飞红,她低叱一声,滚动中一指戳向安东野这个胆大妄为的“无礼之徒”!
不远处的师徒几人都自篝火旁闻声惊起,熊东怖更怒吼着抄刀奔将过来。
安东野硬生生受了云端姑娘一指,发出一声闷哼的同时,神情痛苦的他左手将云端揽腰抱到自己身后,右手迎空一抓,“嗖”地抓住了一枚凌空飞至的“流星锤”。
——这一枚“流星锤”原是射向云端姑娘背门的,现在已落到安东野的掌中。
“天外流星!”云飞扬一看到那暗器,便勃然作色道:“董三哥既已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一人怒道:“云老五,我本想先击杀了你的宝贝女儿、让你心浮意乱,再将你一举成擒,献给相爷,想不到被霍老四家这野种坏了老子的好事!”
来人已经现身。
狼腰猿臂,豹头狐眼,白净的面皮上,明显的散布着几颗又黑又亮的麻子,人看上去还算有些英豪气势。
——“关洛七雄”之三,董流星。
云端姑娘忿然回过身来了,给月色一映,美的如一盆怒放的昙花。
董流星看的清楚,阴阴地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贤侄女出落得越发招男人喜爱了,哈哈哈……”
云飞扬怒道:“董三哥,你家小女儿红绫满月未几,大家都是做父亲的,可要口下留德啊!”
董流星讪讪而笑:“迟早是要押去‘菜市口’凌迟处死的,侄女儿仙女一般的人儿,还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先便宜了自家人,让我这个伯伯拔个头筹……”
“无耻之尤!”熊东怖虎吼一声,作势欲扑。
安东野连忙急声道:“这有我顶着,大家保护大龙头先走!”
云飞扬不放心的道:“董流星武功高强,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安东野疾道:“董流星既然找上来了,他手下的十三护院‘流星十三剑’恐怕也会马上就到,大局为重,你们先撤!”
云飞扬深深望了安东野一眼,抱拳道:“我们‘毒目桥’会合!”
云端姑娘犹恋恋不舍,云飞扬抓了她的皓腕就往外闯。
“想走?!”董流星断喝一声,两手一合一开,二百七十六颗“飞星石”疾啸急射云飞扬父女等人的背后。
安东野大喝半声,双掌一开一合,汇聚成一张罡气内劲密织的无形壁网,将二百七十六颗“飞星石”在半空尽皆凝结拦截,一颗不落地给抓在那双厚实的巨掌中。
董流星厉笑着长身而起,掌剑齐施,一轮抢攻!
安东野利啸着飞身而迎,拳脚并用,一阵急挡!
“山鬼庙”脊瓦之上,半弯残月之下,两条人影兔起鹘落,进行着殊死决斗……
云飞扬率领着女儿门徒向西疾退,他们奔“毒目桥”急撤,那里是天崭栈道,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坚持到那里,就能暂时先稳住阵脚。
女儿云端边退边忧心忡忡:“不知道东东能否安全的退下来……”
父亲云飞扬即撤即浩叹连连:“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当年王荆公在位时,我云飞扬何等的风云?我们‘大风堂’何等的风光?‘大风旗’所至,连官府衙门、军队辕营也争相奉承阿谀,一呼百应!如今却好,荆公失势下野,奸佞当权,我们就成了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云端忧心未解,云风飞扬浩叹未尽,敌人的埋伏已起。
猝然而起!
当时“捕风捉影”梁哀走在最后,他忽然觉着心绪不宁,他一向小心翼翼。
“横刀立马”彭怒停下脚步扭头等他,取笑道:“东张西望地有啥好看的?你这个人就喜欢捕风捉影、疑神疑鬼的!”
“捕风捉影”是江湖朋友公送梁哀的诨号,他还真有个胞弟叫“疑神疑鬼”梁叹,也是“大风堂”的好手,在“汴京”城外与“三手将军”冷寒鸦的禁军一战中被打散了,现在也不知藏匿去了哪里,流落到了何处。
诸葛喜急忙拔了几根艾草,心慌意乱的蹲下身来卜算。
一看卦象,诸葛喜大吃一惊:“大凶之卦!不好!恐有埋伏……”
诸葛喜话未说完,四周高没头顶的草丛里,至少有二百二十二件暗器向他,还有八百八十八件暗器打向其他的同伴。
云飞扬最先警觉,他立刻发出啸声示警——
他身边的两大高足和四大高手当即作出反应,都在遭暗算的刹那抽出兵器,站定阵势。
六个人,一左一右,前后各二,六人背背相对,死死围护住了中枢的云飞扬父女。
伏兵的暗器多而快,密而集。
“捕风捉影”梁哀全身颤栗,他已受伤,他兀自生挺着、硬撑着,与彭怒并肩而立,匡护着大龙头的后路。
敌人这一千一百件暗器,有一千件是梁哀一个人拨落打掉的。
剩下的一百件,几乎都射中他的身上。
因为他最先预感到危机,心里早有防备;更因为他是“太平庄”梁家的子弟,他的轻功一流。
所以他为同门接下了大多数的暗器。
所以他也中了最多的暗器。
梁哀虽然也很害怕,但他没退缩。也并不是每个“梁家”的人,都如“神州八骏”里的“飞天公子”梁贱贱那般贪生怕死。
梁哀终然胆小如鼠,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和兄弟间的义气。自从进了“大风堂”、跟了“大龙头”,梁衰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面叱咤风云、永远屹立不倒的“大风旗”。
他拼得捱上上百件暗器,为同伴赢取了布阵的宝贵时间。
现在,阵势已成,梁哀已伤。
重伤。
他还没来得及哼一声,敌群已潮水般拥了上来,草丛间满眼跟着人影飞掠的剑光,草木皆兵。
梁哀哼也不哼就迎了上去,带着“捕风矛”,带着“捉影盾”,带着满身暗器满身的伤。
他一矛一盾,他一下子至少刺倒、砸歪了三十名敌人。
然而,想把他刺倒、砸歪的敌人又冲过来三百多号,而且个个都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江湖好手!
就在梁哀快支撑不住的同时,更多的敌人扑向“大风堂”阵势的核心“大龙头”云飞扬。负责左路防守的“铁口神算”诸葛喜一面苦斗,一面大叫:“大龙头,敌人每次都能及时找到我们,我们每一步都步步惊魂,您就不觉着事有蹊跷吗?”
云飞扬挥掌为女儿云端拍落三支“梅花镖”和五枚“飞羽石”,闻声猛然觉醒,心头不禁狂呼:“难道我们中间出了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