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滴落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那是迟暮爱的无能为力的悲鸣。他的惊慌害怕,他的悲伤,他的心疼通过眼泪表达出来,我都知道。我又让迟暮为我流泪了。每次都让他这样毫无形象的痛哭。我想伸手拭干他的泪水,想告诉他不要哭。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躺在他的怀里,血不断地从我的口中流出,在礼服上绽放妖异的鲜艳,刺痛我的眼。
“莫问,你想说什么?”迟暮哭道。
迟暮,不要在哭了。
他一边猛地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一边呼唤我的逐渐涣散的意识。
“莫问,千万不要闭上眼睛。”他在我的耳边大声吼着。
疼,尖锐的疼,刺骨的疼,渗入我的五脏六腑,嚼噬着我的灵魂。我想大叫宣泄我的痛苦,只是无声的蔓延这痛彻全身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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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在坚持一会。许夜城马上就要回来了。”迟暮泣不成声。
许夜城,你在哪里?我想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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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睁大眼睛,视野是迟暮模糊的脸。耳朵里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坏掉的收音机,杂乱不断的音调不时敲击我的耳膜。
“对,多想想许夜城吧,不要停下来!”迟暮哀求。
莫问,莫问,莫问---------
是我的幻觉吗?我似乎听到了许夜城的声音。他回来了吗?
“莫问!”
许夜城沙哑的声音穿过层层阻碍,传至我的耳朵里,一瞬间,所有缤纷的嘈杂都消失不见。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许夜城的声音清晰的回荡着。顺着声音的源头,我仰头朝他的方向望去,纷乱的影子逐渐重叠,我看清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的人。
是他!许夜城。我终于在最后的最后又见到你了。
我赶紧吞掉即将流出的鲜血,努力擦净嘴角残留的血迹,迟暮见了便用他的衣袖细细的帮我擦掉,温柔而颤抖。我推开紧抱我的迟暮,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差点又摔倒。是迟暮眼疾手快将我扶住。
“许夜城,我把莫问还给你了。”迟暮说着放开扶住我的手。
我抬头对着对面的许夜城露出绝美的笑容,一步步缓慢地朝他走进。他凌乱不堪的短发,消瘦的脸,忧郁深邃的眼,满嘴的胡子渣,都是那样的真实。许夜城就站在那等我靠近。视线交融,多少情感,多少话语都深藏在我们的眼神里。
“回---来了。”我终于走到他的手边,嗅着他身上青草的气息。
“恩,我回来了。”
可是就在下一秒,我的视野一片黑暗。有他在,我不用惊慌。我伸手摸索着他的脸,冰冷的手掌所到之处全是灼热的湿润。
许夜城。
想唤他的名,血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出。顺着嘴角,脖子流至衣襟里。
真好,你回来了。
我连仅有的触感也消失了,知觉慢慢消遗殆尽,我陷入无尽的黑暗。
身体迅速地向后倒,可是我知道,许夜城一定会接住我的,我安心的闭上眼睛。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是漫天连地的向日葵,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瞬间绽放又刹那凋零。空气里是向日葵残缺的香气。我穿过密密麻麻的向日葵,母亲就站在葵花的深处。她微笑张开双臂对我说;“莫问,我的孩子,我来接你了。”
我正想把手伸过去,狂风席卷,迷乱的葵花花瓣素绕在我的四周。场景转换,我看到许夜城呆滞地坐在我的床上,他又消瘦了不少,颓废得让我差点认不出他来。我想抚摸他的脸,可是指尖从他的脸上穿过。我碰不到他。我颓然的收回自己的手。
许夜城,不要再难过了。
“许夜城,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迟暮走进来,对他劈头大骂。
“你以为这样不吃不喝,守着莫问的房间,她就会回来吗?”迟暮的眼睛浮肿,显然他也是刚才哭过。
傻瓜,不要在为我这样了,我看着很难过。
“我在等,莫问她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接我去她在的地方。”原来,这就是许夜城的想法吗?想跟我一起走吗?我泪流满面。
不行,许夜城,你要好好的。
“啪!”利落的巴掌打在许夜城错愕的脸上。迟暮收回手,握紧拳头。
“许夜城,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不欲生吗?莫问难道对我就不重要了?”迟暮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这就是你对莫问的感情?就只有这种程度?听着,要代替莫问好好活着,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认真对待每一天,这才是莫问希望的。”说完迟暮又把他摔倒在床上。
迟暮,你永远这么了解我。
“记忆里有莫问,她永远都在我的身边。”迟暮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许夜城半天爬起来,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我放在床头柜的DV。换上新的电池,打开,我鲜活的出现在简易荧屏里。许夜城的笑了,悲伤的满足。他抚过银屏上我的脸。
“莫问,莫问--------”一遍遍叫我的名。目不转睛盯着银屏,生怕里面的我转眼不见。
录像的最后闪现出我那是录制的画面,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姿势,不同的人,我们面对面,不同的是他在银屏的外面,而我在里面。隔着银幕我们仿佛对望着。
“许夜城当你看到--------------”我开口说着。
“莫问-------”他想说什么,生生止住,聆听我的声音。
我在里面努力露出笑脸,果然许夜城说;“莫问,不是这么笑的,难看死了。”可是看到他这是轻松的笑出声,我在一旁仍是高兴。
“许夜城不要再为我哭了。”伴随我的话,许夜城还是痛哭失声。不是说好不哭吗?
“还有,许夜城,我-------”画面终止,后面是一片漆黑的静止。最后,我还是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永远停止在那里。许夜城反复的重播,不漏过我的任何表情。最后他把画面静止在我微笑的瞬间,把他自己的脸贴在小小的银屏上,呜咽的说:“傻瓜,我只爱你一个人,不要把我推给其他人好吗?”他的泪水打湿了银幕,他也浑然未觉。
“莫问,你明明叫我不哭的,我没用,瞧,我还是哭了,你不会怪我吧?”他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怎会怪你,只是心疼。我在旁边补充道。
“莫问,我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
我想再多停留半刻,可是一个无形的手不愿意我再呆在许夜城的身边。我被巨大的力量卷走。途中我看到了迟暮在空旷的葵花地里眺望远处,陈心小鸟依人在一个高大男子的怀里,向天骄和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子斗嘴,大姨和大姨夫在厨房里忙碌着,李峰夫妇在各自的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李默思一个人在酒吧里买醉。老爷子在花园修葺花草。
一切是那样的自然平静。没有我。
“莫问。”我看到许夜城欣喜若狂的脸。
原来是梦,我还活着,梦里是不久的未来吧。
“许夜城,我饿了。”我对他说,看他乌黑的眼圈,他一定又日夜守着我。
“好,好,我马上跟我你做吃的。很快。”他说完就跑了出去。
我的精神好了很多,可是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这是我最后和他相处的时间,我要好好的珍惜。我换上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精心化好妆,那个美丽的莫问又回来了。把头发梳直,我走了出去。许夜城还在厨房里忙碌。
“莫问,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下。”许夜城见了急忙阻止我。
“我没有关系的,许夜城陪我出去透透气吧,我在床上待得够久了。”我取下他的围裙拉着他就往外走。
“可是我还在做饭。”
“没关系的,回来再做。”
许夜城无奈地被我牵出去。屋外的向日葵都枯萎了,还有少量的花瓣残余在上面。
“花都谢了。”我感叹道。
“是啊,该是结葵瓜子的季节了。”他回答。
“明年还会开花的。”他笑着说。
“恩。”只可惜我看不到了。许夜城扶着我在葵花地里坐下。我们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夕阳西下。我望着他的侧脸,想起梦里那个颓废的他。我凑近他,亲吻他的眼角,在他的惊讶之下,我笑着说;“许夜城,说好了,以后不许再为我哭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自暴自弃。懂吗?”他的眼睛骤然变换显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
“拉钩。”我伸出小拇指。原谅我唯一的任性。不愿你以后那样。
小拇指相钩,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足够。
“莫问,你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
“恩。”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会像梦里那样穿过他的身体,可以感觉他温暖的体温,真好。
“莫问,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回那城去好不好。”
我逐渐看不清东西。
“好!”
“去看看我的妈妈,你还从来没过不吧?”
我逐渐听不清声音。
“好!”
“明年再为你种很多很多的向日葵,你最喜欢的。”
我的身体逐渐冰冷。
“好!”
即使这样我依旧想保持神智,哪怕再多一秒也好。我的指尖深深插进身旁的泥土里。指甲迸裂,鲜血直流也没有关系。
上帝啊,我请求不要这么快让我离去。可是上帝是聋子,听不到我的声音,我渐渐不能呼吸了。另一只手和许夜城紧紧相扣,是我唯一的支撑。但我不能让他发现。
“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莫问,以后也经常为我唱歌吧,我喜欢你唱的歌。”
我已经无法说话的,只能费力的点点头。
没有以后了。我在心里说着。似乎有风吹过。
“莫问,瞧,漫天的葵花花瓣,真美。像你美丽的舞蹈。”
可是我看不到了。
“天快黑了。”
我的生命即将耗尽。
“莫问。”
许夜城,我走了。来不及说再见了。因为我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爱你,莫问。”
许夜城,来不及说我爱你。不想让你知道。
“莫问,你睡着了吗?”
是啊,不会再醒来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咦?说好不哭的,我怎么还是哭了?真不中用。”
母亲,我来了。这次我这正拉倒母亲的手。
葵花遗留满地。萧条索然。许夜城保持我靠着他肩膀的姿势,很久很久。
再见了,为了永远的不再相见。
—夏祭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