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跟着打圆场:“都是两姐妹,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顾锦荣却道:“长姐房里好的东西多,我看二姐倒是没几样,不如长姐吃个亏,让给二姐吧。他看顾锦朝沉默不语,眼神有些冷漠。
每个月纪家送给长姐的东西就多,她房里金银首饰无数,二姐不过是想要个金丝髻头面罢了,看她那样子也十分舍不得,恐怕是想扔在角落里发霉也不给二姐吧!
这般场景,杜姨娘和郭姨娘自然不敢说话,顾汐拉着顾漪的手眼圈都红了。
顾德昭看了看锦朝,又看了看顾澜,顾澜双目盈出了泪水,样子十分惧怕,锦朝却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很倔强。他道:“朝姐儿,你是姐姐,这东西就让给澜姐儿,你看可好?”
顾锦朝心里被刺了一下。
她笑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既然二妹早就瞧好了,还偏偏瞧上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送给妹妹的。澜姐儿说什么是做给长姐的,也太见外了些。”话一顿,“本来这两个金丝髻头面是母亲想我在过年时所戴,也好参加元宵灯会,不过想想二妹也要及笄了,戴金丝髻头面肯定更好看些。”
话说完,顾澜脸色一僵。
顾锦朝这话太有深意了。不过她确实就是瞧上了她的东西,顾锦朝又能怎么样,如今有父亲和弟弟帮她,母亲又在顾家管理内院,她不信顾锦朝还能拒绝!
姑太太也是个和善人,看两人神色不对,便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母亲说了,今年初八,还是请大家回祖宅一聚。分家多年,相互往来不多,手足情谊都淡了……”
吃过茶点大家就散了。
四下已无旁人,姑太太才和顾德昭说起纪氏的事情:“……我去看过弟媳了,病重孱弱,虽然一时无性命之虞,但恐怕是好不了的。”
顾德昭叹了口气:“我二人也是二十年夫妻了,虽然不如当年情深了,但是情谊还是在的。她病了大半年,我也不忍心去看她,怕看到当年那个湘君憔悴得不成样子……”
姑太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情深意重的人,母亲这次让我来,也是知道你一向最听我的话,才让我劝你几句……你可是要想清楚的,要是弟媳有个什么不测的,得准备好续弦人选,毕竟你仕途正顺,后院不能没有主母帮衬着。”
她怕顾德昭念及旧情,一时不肯续弦。
见顾德昭沉默不语,姑太太继续道:“别怪姐姐话说得不好听,纪家虽然在财物上能帮衬你一些,但是对你的仕途没有裨益,当年你执意娶她为妻,不惜与顾家决裂,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顾德昭知道母亲和姐姐的意思,当年他考中进士,就一心想娶湘君为妻。当时的纪家远不如今天荣华繁荣,顾家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怎么可能要他娶纪氏为妻。他与顾家决裂,这些年为官,有纪家的财物作为支撑,顾家也暗中帮了他不少,一路平步青云官居五品。
顾德昭目光落在??扇上,外头亮着红灯笼的暖光透过镂空的??扇,格外静谧温和。
“我也是知道的……那姐姐觉得宋姨娘如何?”
姑太太点点头:“宋姨娘尚可,澜姐儿也是俏皮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倒是朝姐儿……”
顾德昭皱了皱眉:“姐姐觉得朝姐儿不好?”
姑太太笑着摇头:“倒不是如此,只是我在外头听多了朝姐儿的谣言,以为是个骄纵跋扈、不知礼节的小姐,如今一见倒是觉得朝姐儿性子沉稳,说话比澜姐儿懂得分寸,而且容貌风姿都格外出众,怎么又是外界传的那样,一时之间觉得惊讶罢了。”
提起长女,顾德昭神情微松:“自她母亲病后,朝姐儿性格沉稳不少,最近越发懂事听话。知道我喜欢兰花,前几天还送了我几盆冬日罕见的墨兰……”
长女不是长在他膝下的,平时和他并不亲近。说起来还是澜姐儿、荣哥儿与他更亲近些。他心里也觉得有些亏欠长女,平日里她要不是犯了大错,都是纵容的。
……
入夜了,斜霄园里点了灯。
墨玉半扶着纪氏喝参汤,刚喝完一盅汤,正靠着大迎枕休息。就有一个小丫头被徐妈妈带进来,模样干干净净的,梳丫髻,十三四岁的样子。
纪氏半睁开眼睛,那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去取大小姐的金丝髻头面时,管事告诉奴婢,那两副金丝髻头面再加上金玲珑草虫头面,都被二小姐房里的人取走了。”
纪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管事为何让二小姐取走?”
小丫头答道:“那管事说,是老爷同意了的,他才给了二小姐。”
纪氏脸色十分不好看,点头示意徐妈妈:“……把在鞠柳阁服侍的晴衣叫过来。”
晴衣很快就来了,纪氏便问她:“今天姑太太来,鞠柳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晴衣跪下来道:“奴婢在会客厅伺候着,大小姐过来了……”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看纪氏的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拘谨起来,最后说:“老爷还和姑太太说了会儿私话,奴婢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纪氏又问:“当时大小姐说了什么?”
晴衣低声道:“大小姐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就把东西让出去了。”
纪氏气得脸色铁青,挥手让这丫头退下。她重重的咳嗽起来,身体缩成一团,徐妈妈忙快步上前,扶住她担忧地说:“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气,身子要紧!”
纪氏的手捶在小几上,声音像是被掐住般嘶哑:“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这么欺负朝姐儿!我要是死了,他们还不把朝姐儿活吃了!……顾德昭竟然也放任她们欺负我的朝姐儿,当年乌公案时他四处碰壁,求救无门,还不是纪家拿钱把路子打通的!现在竟然这样对我们母女……”
徐妈妈看她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惊得忙抚她的背:“夫人,快别说了!奴婢给您找大夫来!”
纪氏又紧紧揪住她的衣襟:“不要找大夫,把老爷叫过来……”
动静大了,墨玉和墨竹等一干丫头连忙进来,有人去请大夫,又有人去叫大小姐。纪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力气用到了极致,却突然被什么抽空了一样,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徐妈妈连忙掐纪氏人中,嘴中叫着夫人,急得都哭了。
而此时锦朝正和两个妹妹坐在临窗大炕上。
从鞠柳阁出来,顾漪与顾汐就在她这儿小坐,吃了晚饭,又是顾汐提议剪窗花玩。
顾漪递过手中的剪纸:“长姐看,流云百蝠的图案,贴在窗上正好。”流云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百蝠,即百福不断之意。常见的窗纸样式,顾漪剪得很好看。
锦朝见她剪纸时手平平稳稳,觉得顾漪难得心性宁静,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这份沉稳像是与生俱来的。与她的生母杜姨娘一点都不像……
她夸了顾漪几句。
顾汐手里的红纸却怎么也剪不好,都剪坏好几个了,愁眉苦脸的展开她剪出的海棠花,花朵样子还是不错的,就是缺了一角,也不知在哪儿给剪掉了。
“本来还想送给长姐的……”声音弱弱的,很沮丧。
锦朝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样的我也喜欢,既然是要送给长姐的,可不准收回去了。”
顾汐很认真地道:“以后剪一个大大的菩萨给长姐……跟您屋子里这个一样。”
顾漪笑着看看顾汐,又把目光移到锦朝手上:“……也不知道长姐剪的什么。”
“福从天降。”锦朝展开自己的窗花纸,见上面剪了捧着飞蝠的胖娃娃。
顾汐睁大眼睛,用小手指戳了戳这个胖头娃娃:“他长得好可爱,脸圆嘟嘟的。”
锦朝就把这个窗纸送给了顾汐,顾汐抱着剪了胖头娃娃的窗纸,样子很满足。两人没多久就向锦朝告辞先回去了,锦朝也喜欢顾汐的童趣,被顾汐感染,心情也好了许多。
青蒲觉得大小姐还是有点孩子心性的,竟然跟着两个小姐剪了半天的窗花纸玩,嘴角带着笑。
帘子却被挑开了,留香快步走进来:“小姐……斜霄园那边出事了。”
锦朝心中一惊:“出什么事了?”
“刚才夫人犯病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留香道。
锦朝手捏紧了衣袖,从大炕上站起来:“……青蒲,取我的披风来,我们立刻去斜霄园。”
母亲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锦朝心急如焚,要是母亲有什么意外,她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