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川回到家中,沈夫人对案件的审理已经告一段落,况基本明朗,有如沈达头上的绷带,以及满脸的红药水。沈达母亲还扳起儿子的下巴,让沈青川检查儿子的鼻子眼,那鼻子眼里塞着一团棉花球,是打架打出了一腔鼻血。
做妈妈的气得浑身抖,对丈夫说:“是故意的!可恶!”
沈达不解:“故意什么呀?”
父亲摆手,让沈达母亲不必多说。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沈青川逼问儿子。
沈达不讲,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需要家长介入。
“你怎么处理?再打?打到监狱去?”父亲问。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小子反了!”
沈达母亲不像沈青川,她护儿子,一味火力向外。当时她去拿电话,说要找苏世强,请苏局长来看一下沈达的伤,看看他们家姓苏的小子都干了些什么。沈青川当下恼了,当着儿子的面呵斥老婆:“打什么电话,给我放下!”
沈达母亲只得放下电话。
“不打也行。”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带沈达去,让他看看,要他一个说法。”
儿子当即求:“妈,你饶了我吧。”
饶什么呢?别这么管他的事,别让他丢脸,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母亲这才作罢,气呼呼进了厨房。沈达怕父亲接着追问,赶紧跟着起身,走进自己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事就这么完了吗?当然不是。
当天晚上,苏宗民由其父母带着,上门来到沈达家。不是前来抗议示威追究元凶或者讨个说法,他们带了大袋水果,还有雀巢咖啡什么的,是来慰问伤员沈达,同时表示一家人的歉意。
那时苏宗民的模样绝不逊色于沈达,前额下巴到处贴着橡皮膏涂着红药水,膝盖上还有一条伤口,缝了五针。当天旱冰场的战斗况,沈达的父母不甚清楚,沈达绝口不对父母提及,自己心里却非常有数,要是正儿八经追究肇事者,推沈达自己。事是沈达这方挑起的,人家苏宗民一个人在旱冰场兜圈,自己玩自己的,没招谁惹谁,是沈达藐视连山仔,要人家“嫂嫂”以示羞辱,这才挑起打斗。所以要论道歉,该是沈达上门向人家道歉才对,但是对方却主动、先上门来了。苏宗民在理,他没必要向父母隐瞒事起因,所以他父母是知道况的,清楚他们的连山仔没有错,属被动自卫一方,但是他们却要前来表示歉意,为什么呢?
沈达明白,这是因为父亲沈青川。苏宗民被警察送回家后,他父母一定也跟沈达父母一样使劲追查过打架对方是谁,然后就现肇事小孩原来是谁谁的儿子,于是两个小孩的打斗就不再是两个小孩之间的事了。两家人都不是什么市井小户,沈达的父亲是地委副书记,官大,苏宗民的父亲当过县长,刚调到地区工商局当局长,官小一点。苏局长这一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况,实不好要求沈副书记这一方上门道歉,也不好不吭不声装聋作哑,等着沈家有何表示,所以他们当晚全家出动,上门示意来了。
这时沈达还明白了另一件事:连山仔苏宗民为什么那么硬,敢跟沈老大对打?与其家庭况有关。他父亲本是县长,他在县里上学时,一定没谁敢欺负他。他们那地方从行将就木的老汉到刚学话的小儿一张嘴全都“嫂嫂嫂嫂”,不分彼此,用不着互相取笑,县长的儿子当然更没有谁敢去招惹。苏宗民转学到地区才几个月,对这边的权力格局还缺乏了解,大家均未成年,大人的那些事似懂非懂。如果苏宗民在学校待了足够时间,知道沈达是个什么人,沈青川又是怎么回事,也许会自觉离得远点,或者靠近过来,那就不必如今天这样老拳相向,牛犊子般头撞脚踢。
苏家三人上门道歉之时,恰好沈达父母和沈达本人都在,两个肇事男孩在父母监护下如此相见,表不免尴尬,双方家长之间的气氛却显得亲切无比。
沈青川说:“老苏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