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我以生病为借口,在家里的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来,我的床边都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只不过,我等的那个人,她一直都不肯出现。
有好几次,我都梦见她在和我玩捉迷藏,躲着躲着我就找不到她了,任凭我怎么呼喊,她也不肯出现。我像个迷路的小孩,蹲在路上,一直哭,一直哭。醒来后发现,自己真的满眼眶的泪水。活了那么久,这也是第一次。
我知道我不能颓废太久,因为外界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我,因为还有太多的演唱会,广告等着我。因为,我还有一个家等着我。
刚开始的时候,我都很害怕见到乐怡。我害怕我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宁馨,就会忍不住心痛。好在她的天真,她的可爱,足以镇住我内心的伤口,不让它愈裂愈大。
这几天清如借口工作,总是在外跑。乐怡无聊的时候就会悄悄地跑到我床边,然后爬上我的床,用她的幼嫩的小手拉着我粗糙的大手,用一脸能让所有冰雪都为之消融的微笑暖暖地对我说:“爸爸,跟我玩吧。”
她就像黑夜里的星星,像黎明的曙光,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
看着乐怡,看着年迈的爸妈。我还是得站起来,尽管我心里的那个创口仍旧滴着鲜血。我企图等着它愈合,虽然我清楚地知道它这辈子都不可能愈合。
再次站上舞台。依旧如故,看到的尽是那些刺激我眼球的荧光棒。
我一口气把我所有的伤感的歌曲都唱了个遍,把和宁馨一起听过的歌,都唱了个遍。这都只是因为我真的high不起来,真的没办法用那种悲伤到极致的心情去唱节奏欢快的歌。
我开始觉得唱歌不再给我带来那些我所想要的快乐。
音乐,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我很茫然,很迷失,想逃避。
演唱会临近尾声的时候,我忍不住对着台下的观众说了一段话。
“最近一个对我来说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离开了我,原谅我真的有些难过,今晚唱了那么多冷场的歌。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现场,只是希望,如果你听到了,你看到了,就请快回来好吗?我们都很想你。”
我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抛开了所有的后果。
只是希望宁馨能听到,能看到,能回来。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奢望。
转眼就是三月尾了。气温开始回暖,草木也都冒出了新芽。
宁馨已经离开了我一个月了。她消失的那么干净,真的不留一丝痕迹,唯独在我的记忆里。
我又过上了那种忙碌的生活,只是在所有的忙碌里,我总会抽空让自己喝些酒。因为只有喝醉后,我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个好觉。才能,不那么想宁馨。
我在每场演唱会结束前,都会说一句想对宁馨说的话。我的经纪人一直坚持不懈地在劝我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我也一直坚持不懈地无视他的话。因为在我眼里,宁馨比他们重要千倍百倍。这是我跟宁馨沟通的唯一办法了,我相信,只要她心里还有我,她就会听到。
铭钦和雪晴怕我难过哀伤,也常来陪我。只是我们之间总是聊着聊着就无话可说,剩下的就是喝酒。以前这种时候,总是宁馨找的话题。现在她不在了,一切好像都空荡荡的。总像少了些什么,恰如冬日里的树干。做什么都能感觉得到她不在的那份空余。
想她的时候,我会一遍又一遍重新看她给我写的传记。那本传记,被三爷接手后,已经出版了。
宁馨走后,我去找过三爷,想知道她有没有跟三爷说些什么,结果仍旧是一片空白。但我知道三爷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最近他给我新歌填的词,都和以往不太一样。从前三爷的词,都偏向让人心碎的风格,可是最近的词,大多走上了积极向上的道路,还填充了很多故事情节,他大概是怕给我伤口上撒盐。三爷跟我说他即将要退休了,也要离开这里了,凭着我们多年的交情,他给我找了个新的填词人,是他新收的弟子,叫钟灵。一时间,大家好像都要离开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跟他们一样。
好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来走走了,趁着今晚有空,我就开着车,在街道上晃荡。
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我突然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那么不像自己。我所想追求的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我被抛弃在繁忙的工作中,在外界的舆论压力中,在残忍的公众人物的身份中。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但我会想到宁馨,我也会舍不得。然而这样子的生活,真的让我迷失了自己,让我逐渐遗忘了自己的初衷,让我恐慌。
不知不觉车就开到了宁馨家。一种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自从上次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到过这里。
想不到再次来到这里,那种心碎的感觉,丝毫不减。我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这把熟悉又陌生的钥匙,开了门锁。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空气中,增添了很多灰尘。
我把家具上的防尘罩都摘了下来,然后走进厕所打了盆水出来,将桌椅都抹了一遍。走到餐桌前时,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枝枯黄的白玫瑰。一下子眼前就浮出了宁馨给我们介绍那花瓶来历时的神情,一切都仿佛昨日。我把整间房子都收拾了一遍,好像等一切都恢复正常后,宁馨就会回来了一般。
我走到宁馨的书架前,随手抽了本书,就爬上了“小天地”。我还记得宁馨第一次打开这里的灯时,我内心的震撼感,好似这就是我今生的归宿。我走到吧台的柜子前,想取点酒喝。当我打开柜门时,我才发现这里的酒,少了起码一半。自从宁馨走后,我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房子有没有什么改变,可这里的点点滴滴,都是她离开之前的写照。她这样一个喝酒喝得那么慢的人,能在短期之内解决掉这里一半的酒,想必也是承受了很大的痛苦。那个时候的她,应该和现在的我一样,倒在沙发上,看着一片黑暗的夜空,喝着闷酒。
为了不让脑海里的记忆浮出,我翻开了从宁馨书柜上取下来的书。
那是一本谷川俊太郎的诗集。
我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一首名叫《悲伤》的试,内心不禁冷笑起来,真是应景。
在听得见蓝天的涛声的地方
我似乎失落了
某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在透明的昔日车站
站到遗失物品认领处前
我竟格外悲伤
看着看着,想着想着,我的眼眶就湿了。
我强迫自己别去想她,但是越这么想,宁馨的样子就越填满我的脑海,往事就越历历在目。
可我有什么办法,这一切只能怪我不懂珍惜,怪我不懂挽留,怪我背负着太多,怪我连去寻找宁馨的自由都没有,怪我自己不懂割舍。
如果时光能倒流,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宁馨走。
两个月后,三爷正式宣布封笔并且离开了这里,回乡下过上了隐士的生活。
我的生活,也慢慢走上了正轨。我重拾起那些欢快的音乐,不再沉浸在悲伤之中。但凡在无事的夜晚,我都会去宁馨的房子里过夜。我买了新的白玫瑰,将它插在三爷送的花瓶上,我购置了新的图书,把书架都塞的满满的,我还在“小天地”的照片墙上慢慢挂上了自己的生活,偶尔也会在墙角作画。
雪晴和铭钦偶尔也会来这找我,每次来我都会问他们有没有宁馨的消息,即使知道答案都一样,我还是习惯将其问出口。我们像往日一样在这里吃饭聊天,不同的是,现在的掌勺人不是宁馨,而是我们大家。
宁馨的家,好像又重新恢复了生气。
年中的时候,是每年的金曲颁奖典礼。经纪人一早就告诉我今晚要出席颁奖典礼,原因是根据内部消息,我还是今年的最佳男歌手获得者。
因为来得早,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熟悉的面孔在我身边来来往往。
“嘿。”随着一声叫声,我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是铭钦。
“今天那么早啊。”铭钦说道。
“是啊。今天比较闲。”
“看好你啊。”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句话,就对着铭钦笑了下。
“听说三爷走后,新的填词奖获得人是钟灵哎。”
“也不出奇,她很有才华,一点都不输三爷,词风跟三爷一样可以任意切换,每首都能唱到心里。”
“我也觉得,不过才刚出来几个月,就领奖,真的很了不起。”
“毕竟是三爷的新弟子,也会被捧起来吧,况且她这几个月那么高产,还每一首都能保持那么高的水平。”
“好想知道她是谁,等会我要看看。”
“没机会啊。我刚也问我的经纪人了,他说她跟三爷一样,都不出席颁奖典礼的。”
“简直就是第二个三爷,难怪那么受三爷喜爱。宁馨以前就不一样。”铭钦刚说完,就像碰到仙人掌一样,赶紧闭上了嘴。
“没事的,我已经好了。”我知道他是怕重提我的伤心事,但其实,就算伤口上的痂消失了,伤疤也永远都不会消失。
我拍了下铭钦的肩,以示他不要自责。
“嘿,颁奖典礼要开始了。”铭钦话音还未落地,舞台上就亮灯了,粉丝们在台下都尖叫了起来。之后就是公布各个奖项的环节了。
到了最佳男歌手奖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主持人的口中跳出。我跑上了舞台,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后,就唱起自己的新歌。从前的颁奖台是我证明自己的地方,而如今,颁奖台是见证时光流逝的地方,就这样,一年又过去了。再过几年,站上来的人,就是音乐界的新人了。正如三爷走了,填词界由新词人钟灵扛旗一般。
说到词人,去年的填词新人奖,还是宁馨呢,那是我第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她。不知道现在,宁馨在哪里,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正坐在电视前看着节目的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