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际些许干涸,咽了咽,芝兰振了振,竭力克制,声音却依旧微颤:“少汗知……返围场送信,九死一生,为安死士之心,他许诺……若臣妾有何不测……将奉臣妾的灵位于博尔济吉特氏宗祠,以……正妻……之名……”
“呵呵……”一声冷笑,玄烨甩开掌中柔荑,退了一步,冷哼道,“朕错杀了那个奴才,朕……对你深信不疑。”
“皇上……”心头一揪,芝兰急急贴近一步,攀住淡灰臂膀,猛然摇头,解释道,“臣妾没有答应,姻缘如何用来交换?臣妾再落魄,也不会答应。求皇上信我……臣妾不是要瞒着皇上,只是……臣妾并没答应,也从未放在心上。”
笑愈发冷凝,玄烨抬手拂了拂,凝着娥眉黛玉,冷冷道:“九死一生?你真觉得朕会杀你吗?啊?没放心上,是想说……全是和罗理一厢情愿?妃子最重什么?妇德!什么绝色女子,朕没见过?哪个像你?福全……容若……隆科多……和罗理,招蜂引蝶同样妇德有亏。”
心搐得生疼,泪迷蒙双眸,芝兰僵在原地,十指微颤,呼吸浑浊,定定瞅着淡灰身影。
一番置气,未见丝毫爽快,却平添几分堵闷,胸口微微起伏,玄烨深吸一气,抬手捂住泪水氤氲的星眸,夹着几分不耐几分痛意,道:“别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朕。该气该恼的……是朕。朕……成了个笑话,先夺臣子之妾,如今又夺和硕特部的汗妃……朕还蒙在鼓里。”
轻轻拂落遮蔽眼帘的手掌,颤颤地托起颀长五指,十指交扣地握紧,芝兰咽了咽,任两行清泪滑落,痴痴道:“皇上说再多伤人的话,都是臣妾的错……可,事情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臣妾的心……皇上懂的。”
心一颤一紧,玄烨木木地瞅了眼柳眉,半晌,漠然抽手,淡淡道:“朕的脾气,你知。朕最恨……被人玩弄于鼓掌,便是你,也不行。”说罢,淡漠地转身离去。
心揪得生疼……他的脾气自己如何不知,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愠意不消只怕发酵成毒……尽是惶恐,芝兰顾不得,碎步扑上那袭淡灰,双臂紧紧环住,面颊贴住炙烫的背脊,凄凄哭泣,哽得不得一语。
心头一软,玄烨不由微微侧身,抬手想要抚住玉臂,一瞬,雷击般缩手,微扬下颚,漠然瞟了眼天际,双眸一闪而过的狠戾,喉结一滞,掰开玉臂轻轻甩开,拂袖而去……
“皇上,良贵人送来的莲子汤……”梁九功轻轻把食盘搁在御案上。
冷冷瞥了一眼,依旧挥笔如烟,玄烨淡淡道:“人呢?”
抿抿唇,梁九功含笑回道:“娘娘怕扰着皇上,已经走了。”
笔陡然僵住,玄烨幽幽吸了一气,漠然瞟了眼房门,冷冷道:“把东西送回去。”
愕然,梁九功愣愣地瞟了眼主子,弱弱称是,木木地端着食盘退下。
“芝儿姐姐……”银月搁下食盘,愁眉苦脸地瞅着软榻,嘟嘟嘴,道,“这是怎么了?一连好几天了。”
呆呆地扫了眼案几,眸光凄凄,芝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若自语:“没事……等皇上气消了,便好了。”
唯是话从口出,竟是莫名忧愁,芝兰木木地捻起团扇,慌慌地摇了摇。他……性子刚硬,遇冷愈冷,硬碰不得……幽幽地盯着杯中浅青,脸颊微微泛红……他的心坚若金石,自己不是不知,该如何捂得暖、融得化……愈发烦闷,芝兰不由着力摇了摇团扇,心沉入潭底般无助。
翌日清晨,芝兰早早便候在凉亭,这是凝春堂与清溪书屋的必经之径。悄染一抹绯红,芝兰扯着帕子轻轻抠了抠。银月低低瞥了一眼,抚了抚水色袖口,含笑宽慰地捎了一眼。正如魏珠所言,他果然不曾差步辇。
嘴角微漾,芝兰碎步出了凉亭,迎上玄青燕服,盈盈福了一礼。微微一怔,双眸淡若无光,玄烨唯是瞥了一眼,稍稍顿了顿,便径直又迈开了步子。
一慌,芝兰弱弱踱近两步,轻声央道:“皇上……可否容臣妾说两句?”
步子稍缓,玄烨不曾扭头,不曾别眸,冷冷道:“候在这儿拦朕……已是犯了宫闱大忌。”
心微微一怵,顾不得四下的宫人,芝兰索性把心一横,咬咬唇,伸手攀住玄青手臂,轻若无声般唤道:“富察……”
陡然止步,玄烨深吸一气,不耐地扭头,定定盯着娥眉黛玉,唇角微嚅,却是不语。梁九功见状,急急拂手屏退众人。
心稍稍一舒,星眸蒙着泪光,芝兰弱弱贴近一步,下颚微颤,声若轻絮:“七天……臣妾却觉得……比七年还长。臣妾从没瞒过皇上,骗过皇上,皇上是知道的。臣妾怎么做……皇上才信?臣妾什么都愿意……皇上不要对臣妾不理不睬,好不好?”
玄青胸口微微起伏,玄烨只觉心头堵闷,定定地盯着玉白石径,唯恐别目瞟到那对星眸,心头那块坚冰会顷刻坍塌,半晌,淡淡道:“别再给朕送东西,别再半路拦朕……这样只会叫朕更烦你。”
无力地垂手,芝兰痴痴地瞅着冷峻的侧脸,泪悄然滑落,心间骤凉,深吸一气,木木福了福,默默退下。
堵闷难耐,玄烨僵住般迈不开步子,每每率性置气,竟无半点畅快淋漓之感,反倒愈发愁闷,余光分明瞟到她凄凄落泪,心头尽是不忍,竟暗涌一丝悔意,唯是话从口出,罢了……
晌午,畅春园一派笑语欢腾,各宫娘娘顶着日头,相互串门道喜。
“怎么了?”芝兰无精打采地歪在软榻上,闷闷地瞅着银月。
银月撅撅嘴,欲言又止,终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芝儿姐姐,你千万别瞎想。听说……今早梁总管依次给各位娘娘宣旨道喜。三藩平定在即,皇上论功行赏,六宫的娘娘……都……晋了一阶。”
心一咯噔,隐隐听得玉碎之音,星眸顿起一晕轻雾,芝兰急急别眸,幽幽倚了倚靠垫,道:“赶紧置备贺礼……我要给诸位姐姐道喜。”
心头不是滋味,银月顺了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宽慰道:“许是梁总管还没传到咱这儿。”
心头愈发薄凉,芝兰凄苦一笑,自己素不看重妃位,他分明知晓,如今这般是要当着六宫众人的面……惩戒自己吗?久违的一缕绝望暗涌,芝兰竭力抑了抑,振了振,不断喃喃宽慰,风起风歇,终会雨过天晴的……
头两日,银月、萍儿尚守着房门,期盼着御前近侍前来宣旨。一晃数日,二人已然打消了那丝希冀,唯是日日瞅着茶饭不思的主子,揪心难耐。芝兰头几日还间或出去溜达,如今已数日闭门不出。
“这可怎么好?你不知宫里的人传得多难听。六宫但凡有品阶的,都赏了。连早先受罚的成答应也晋了常在,这……”萍儿苦着眉,低声道。
“嘘……”银月瞟了眼四下,压着嗓子,道,“芝儿姐姐心里够难受的了,千万别叫她听见。”
“芝兰……”桑榆满脸堆笑,大步流星地踱步入殿。
芝兰急急起身,福了福,道:“给宜妃姐姐请安……快坐……”
桑榆轻轻打了打水色衣袖,佯嗔道:“既是姐妹,如何这般见外?嗯?是嫔是妃,不还都是姐姐?”
莞尔,芝兰亲手奉上冰镇青茶,道:“都是一句称呼,我不过是真心为姐姐高兴。”
“呵呵……”爽声一笑,桑榆定定瞅着对坐,劝道,“别放心上,皇上疼你……连我都瞧得见。皇上性子是刚硬点,心却是软的,过段时间……这气便消了。”
怅然,芝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宜姐姐来,肯定有什么事……”